[摘 要]近年來,同時活躍在文壇的老、中、青三代女性作家,以女性特有的生活體驗、藝術感受和女性視角,創(chuàng)作了大批反映女性生活的作品。女性文學逐漸成為社會熱點,引人矚目又倍受爭議。正視其創(chuàng)作現實,總結其創(chuàng)作特點,對于探索其成敗得失、深入了解當代文學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當代文學 女性文學 審美風格
[中圖分類號]I10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9)01-0094-02
自20世紀80年代初至今短短20余年里,女性文學便以迅猛的勢頭,占據當代文壇半壁江山。在中國作家群中,占極少數的女性作家,集體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跡,無論從創(chuàng)作數量、質量和影響上來看,中國女性文學已經成為中國當代文學的重要構成。女性文學的異軍突起,形成一道絢麗獨特的景觀,這一現象在中國文學的歷史長河亙古未有,“她世紀”款款而來。在時代的開放態(tài)度與西方女權主義文學理論的觸發(fā)下,中國當代女性文學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性別意識。在總體創(chuàng)作上,歷經了從溫柔敦厚到乖戾尖新的轉變過程,不同女作家的創(chuàng)作也呈現出不同的審美風格。
一、當代女性文學的發(fā)聲
上世紀80年代初,在中國當代文學小說、詩歌和散文領域中,不約而同地發(fā)出了女性的聲音——說出的是女人受壓抑的經驗,并喊出了對這種經驗的不滿,發(fā)出了要求改變女人受壓抑處境的呼聲。張潔發(fā)表于1981年的中篇小說《方舟》中塑造的三個女人的“寡婦俱樂部”實則是中國當代文學中出現的第一個“女性性別群體”。這部小說寫了三位知識女性的人生困境。她們由于離婚或分居而搬到一起居住,互相支持,希望做一番實現自我的事業(yè)。但最后她們在事業(yè)上并無所成,因為她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受到男性的阻擾、破壞、甚至是性騷擾。小說充滿了對性別歧視的憤怒。此一時期的小說,雖然存在著對女性存在價值判斷的局限,但與后來某些主張個人化寫作的女性文學相比,《方舟》這樣的作品實際上在更深更廣的層面上寫出了女性對自身權利的主張和女性生存的困境。
二、方方的溫厚與王安憶的廣闊
方方與王安憶同是生于上世紀50年代后的多產的女作家。方方的創(chuàng)作總體上呈現出溫婉的氣質,塑造的人物多溫厚純良,語言清淺,與其作品意境完美契合。從《風景》開始,便呈現一種波瀾不驚的敘述。歷史、人性,都從容不迫地從方方筆下流淌,處處浸透著純凈、溫柔的情感?!稑錁浣郧锷?、《有愛無愛都銘心刻骨》、《水隨天去》等作品都呈現出人類情感的美好與坦誠。華蓉不為寂寞放低格調,瑤琴十年如一日地愛著已經死去的楊景國,少年水下為他的天美姨所作的一切,都肯定著人對美好情感的向往和堅守。
王安憶的創(chuàng)作多產且多變,視野頗為開闊,能夠駕馭多種生活經驗和文學題材。她始終保持著自己的兩個基本特征:一是她簡潔樸素、氣定神閑的寫實功夫,二是她對人生人性的洞若觀火、明心見性的理性思考。王安憶的創(chuàng)作,寫家務事、兒女情的不在少數,其作品的主人公也大多是女性,但讀者在讀她的作品時,不太讓人感到她是個女作家。這與王安憶總是首先將自己當作一個作家而不是一個女作家來要求有關,也與她既注重“對自我真實的體察與體驗”,又注重“對身外的世界與人性作廣博的了解與研究”有關。正因為此,王安憶的創(chuàng)作才不同于后來許多女作家的作品,她的創(chuàng)作超越了性別,開打了更廣闊的視角。不同于一些女性主義作家敵視男性的心理,在對男女性別關系的建立上,王安憶所抱的是一種入實的、友善的態(tài)度。在個人化寫作方面,雖然《我的來歷》、《紀實與虛構》等作品,都利用了作者本人及其家族的生活素材,但與陳染、林白等女作家的個人化寫作相比,王安憶的創(chuàng)作一方面是向個人化的領域里掘金,一方面又超出了個人化的領域,將對“我是誰”“我在哪里”“我將去向何處”的追問與更廣大的人類存在的困境與孤獨憂傷聯系到了一起。寫“我”,寫“個人”,或是寫與私人生活有關的他者,從來都是放在社會網絡關系和具體生存環(huán)境中去寫,使她的創(chuàng)作避免了一般女作家創(chuàng)作的閨閣氣,境界來得更為開闊。
三、以血為墨的私語化寫作
對于“女性寫作”,王又平先生將其界定為“把話語作為對抗父權制文化或男性中心主義的武器,并通過話語使女性活得重新掌握和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的歷史和文化的可能性”的寫作方式。20世紀90年代以后的女性文學,開始從女性立場去判斷事物,用女性眼光感知生活,用女性話語抒發(fā)內心情感。徐曉斌、林白、陳染、海男等人的創(chuàng)作打破了傳統(tǒng)的禁忌,以“女性意識”、“女性經驗”等女性特有的內在空間話語,表達女性的生命感受,關注女性的內心世界,展示女性深層的潛意識,眺望女性身心的歸宿。上世紀90年代的“女性寫作”呈現出“私語化”、“邊緣化”、和“抗拒式”的特征,其本質不同于融入“同聲歌唱”的集體寫作,而屬于“以血為墨”的個人主義寫作。這種個人主義寫作由于失去了集體力量的支撐,其抗拒的話語便有了“以一身來擔人間苦”的悲壯與艱辛。
林白是最具性別意識和性別自覺的作家之一,她以極具個人化的“私語寫作”方式,表達了女性個體生命對自我價值的熱忱肯定,對“菲勒斯中心主義”話語的大膽反駁,對女性自由生命和精神家園的竭力追求。她以直率、灑脫、凄迷而富有魅力的文字書寫出女性經驗的方方面面,直抵女性主意的精髓。寫作對林白而言,實際上是作家對女性自我生命意識的探索,或者說始終在探尋如何擺脫“被敘述”的命運。她所有的小說,均是對女性個體生命歷史的敘述,從《一個人的戰(zhàn)爭》到《守望空心歲月》《說吧,房間》再到《玻璃蟲》……在這一部部漫長而幽咽的女性生命史中,林白游離于集體意識之外,以前所未有的膽識闖入了曾被視為禁區(qū)的“邊緣”領域,以她那出乎尋常的率真和充滿女性直覺的筆觸描繪了未被男權文化認可的女性幽密、狂野的內心體驗,甚至是新奇獨特的肉體體驗。在菲勒斯傳統(tǒng)早就的巨大黑暗中,她的女主人公們以女性特有的韌性、堅強的生命力試圖跳出男人的歷史,擺脫被男人敘述的命運,為尋找自我價值,不惜歷盡艱辛,甚至傷痕累累。
陳染亦個受爭議較多的女作家之一。這個瘦骨嶙峋目光深邃的幽閉女子,其作品多涉及獨居的知識女性。乖戾而任性、極其內化的作品,努力為自己的內心尋找出口。她喜歡追憶,用類似的環(huán)境,相同的人名和錯雜在一起的情節(jié),建構出屬于她自己的,一個不與外界交流的獨立自足的世界?!八鯃?zhí)著地言說個人話語的同時確立了她的邊緣化狀態(tài),于此伴生的必然是孤獨的自由和自由的孤獨?!边@種深刻的孤獨感和漂泊感,正是所有女性個人主義寫作最為典型的精神特征。
四、失落的身體寫作
衛(wèi)慧說:“我要成為作家,雖然這個職業(yè)現在挺過時的,但我會讓寫作變得很酷很時髦?!睆男l(wèi)慧、棉棉這一票人開始,“身體寫作”開始大行其道。
“身體寫作”的理論來源于法國女性主義批評,這種寫作理論寄希望于退回到一個男性無法染指的領域,通過發(fā)掘女性特有的身心經驗和資源,激發(fā)女性的最本源的創(chuàng)造性經驗,解除男性中心文化對女性的抑制。女性作家的個人化寫作內容涉及女性身心成長的獨特經歷、個人隱蔽的性愛經驗與感受、孕育生命的痛苦與歡欣等等。而身體寫作在中國卻被理解地狹隘了。許多作品僅僅將興奮點放到了“性”上,結果將個人化寫作、身體寫作變成了與商業(yè)文化合謀的隱私化寫作。
身體寫作的代表人物衛(wèi)慧、棉棉、九丹等更為關心的是內心的沖動與身體的欲望。隨著“美女作家”和“身體寫作”的泛濫,晚生代作家將“個人”意識膨脹為張揚的性別意識,揮舞著道德解構主義的武器,拒絕價值關懷與人文承擔,作品中充滿了過度的色情宣泄,甚至通過性別誘惑謀求商業(yè)利益,將女性意識演變成自我出售的對策與圈套,將女性視角異化為贏得市場的“賣點”與“噱頭”。至此,女性意識陷入狹隘窘迫的境地,女性寫作跌進情色隱私的誤區(qū)。王安憶曾談到:越是自覺的女性意識,倘若缺少真理的觀照,缺少更高境界的理性自我的觀照,缺少應有的批判,就越會隱入自我的謬誤之中。精神世界的嚴重貧血、創(chuàng)作活力的缺乏,使這一批創(chuàng)作者成為當代女性文學史上最低迷最失落的一代。
五、新生力量的文學回歸
80后創(chuàng)作群體登上文壇,雖然尚未被完全承認,但其創(chuàng)作實績已大有可觀。張悅然可以說是“80年代后”女作家的代表人物。她的作品多涉及“水深火熱的童年”和“千瘡百孔”的少年,滲透著強烈的孤獨感,多慮、敏感,純凈又略帶憂傷。作品感情真摯,完全是一種年少的狀態(tài),風格纏綿哀傷,仿佛昭示成長的必經痛楚??少F的是,張悅然的創(chuàng)作著眼于廣義的“愛”,父愛、母愛、友愛以及各種各樣廣闊的愛,這種愛的交織,即使是帶著一點點痛,也完全可以織成人們所追求的生生不息的幸福。相對于商業(yè)氣息濃厚的女性寫作,張悅然一塵不染的清麗文風使人看到新生代的回歸。
總結當代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可以看出,女性作家最初都樂于塑造善良真誠的女性形象,風格清新,謳歌真善美。而后起的女性文學則由于受到了西方現代派文學、后現代文學的影響,特別是受西方女權主義文學批評的影響,開始向乖戾先鋒轉變。個人化寫作和身體寫作的作品中塑造的離經叛道的女性形象成為新的一類典型。無論是傳統(tǒng)的還是尖新的,都是時代發(fā)展,現實生活的折射,同時也是女性文學內部固有的特征。它們同樣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財富,我們應該注意防止一個時期內文學風格的極端化傾向,使本來富有內在生命力的某種文學創(chuàng)作流域商業(yè)化、時尚化的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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