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APEC模式對國際組織法的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不僅在于明確了“宣言”的國際條約法意義和以“宣言”為代表的“即時”國際習慣法是國際組織的法律淵源之一,而且暗含了在遵循國際法原則的前提下國際組織可以依據自身的實踐取得法律人格,APEC的開放性和功能性合作的基調,以及自主自愿、靈活平等的協(xié)作方式構建了國際組織結構的新模式和運作的新機制,昭示了自覺維護多邊貿易體制的統(tǒng)一和穩(wěn)定是區(qū)域國際組織顯現(xiàn)強勁國際活力的重要前提。
[關鍵詞] APEC 國際組織法 國際人格
亞太經合組織(以下稱APEC)成立于1989年,它在世界三大區(qū)域性國際組織中最具獨特性,起初,APEC只是一個松散的國際經濟論壇,經過十幾年的發(fā)展與完善,APEC已形成了具有亞太特色的地區(qū)合作模式,即APEC實行“開放的地區(qū)主義”、以平等協(xié)商為決策機制、以集體協(xié)調的單邊主義為執(zhí)行機制、以首腦承諾為拘束力的保障機制,促進了國際經濟組織模式的新型化,推動了國際組織法的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
APEC模式是一種新型區(qū)域經濟合作模式,其突破性的創(chuàng)新在于它在理論上和實踐上均超越了傳統(tǒng)國際組織模式。作為國際組織,首先必須具備一定的法律人格才能以國際法主體的身份行使權利和承擔義務,從而有效地進行國際交往活動,對APEC而言,是否具有國際人格是從法律角度界定其國際組織法律地位的關鍵。盡管APEC并無組織章程明示或默示自身的法律人格,但國際組織法律人格的取得并不局限于此,國際法院在1948年關于“履行聯(lián)合國職務中遭受損害之賠償”的“咨詢意見”中,確立了依據國際法原則考察國際組織法律人格的新方式。據此,“對APEC國際人格的認定就要考察其成員賦予它的權利和義務,從法律基礎、組織機構和活動狀況判斷”。事實上,APEC的國際人格來源于成員國政府的“授權”和自身的實踐,其取得方式具有一定的隱含性和漸進性,APEC具體活動的客觀存在昭示了國際組織法對國際組織國際人格的認定,應隨國際社會演進的特性,以國際組織的職能和權利進行靈活而務實的判斷,不能拘泥于國際組織法律人格認定的傳統(tǒng)標準、遲鈍于日新月異的國際形勢對國際組織的新要求。
一般認為,APEC雖然是政府間的組織,但由于其自身不存在一個對所有成員具有拘束力的憲章性文件,也不以國家間的條約為建立和運轉的基礎,APEC似應是一種非法律化的合作模式。然而,APEC模式作為區(qū)域經濟合作機制化的特殊模式,不僅是由組織方方面面的原則、規(guī)則和制度統(tǒng)一組成的綜合體,其法律性質和組織機構通過機制化模式得以落實,而且從其內容上分析,APEC作為機構、制度和規(guī)則的綜合體,的確應是國際組織法上的組織模式,盡管從法律機制的角度考察還不很成熟,但作為區(qū)域經濟合作機制的一種類型,能夠被解釋為法律模式。
因為,盡管傳統(tǒng)理論認為APEC會議形成的文件,以及宣言、聲明、議程、計劃等方式作出的承諾不是國際法的淵源,也不構成國際上國家的義務,但是,APEC的宣言和聲明本質上不同于一般國際會議結束后向國際社會公布與會者對議題態(tài)度的宣言和聲明,自1991年《漢城宣言》發(fā)表以來,APEC的宣言已累積成一個“宣言群”,它不僅將成員的共同意志、組織的運作要求、組織及其成員的權利義務等內容置于其中,而且“宣言群”客觀上影響和指導著組織的方向和進程,使成員意識到宣言作為綱領性文件的規(guī)范作用。理論上講,宣言屬于造法性條約的一種類型,APEC以首腦宣言為主的方式制定了組織內部制度和確定對外關系的準則,APEC宣言不僅符合國際條約的基本要件,而且其“價值趨同于憲章,似乎是為APEC量身定制的協(xié)議”。因而,在沒有正式制定組織章程之前,構成成員方共同意志法律形式的宣言可視為APEC的基本文件的特殊形式。由于基本文件相當于國際組織的憲法及組織法,構成國際法的淵源,所以,不僅應承認APEC宣言的國際條約法意義,而且應當肯定其具有國際組織章程的功效。
不僅如此,諸如宣言代替章程、單邊承諾與集體行動相結合等可以歸入“即時”國際習慣法范疇的習慣法原則,不僅構成了APEC模式最主要的法律基礎,而且開創(chuàng)了以“即時”國際習慣法作為國際組織法淵源的先河。美國的亨金教授認為,習慣法出處來自于:1.形式淵源:(1)法律規(guī)范:法律解釋學上的淵源,(2)合意:明示合意產生的國際條約法,默示合意產生國際習慣法。2.實質淵源;(1)事實上及法社會學上淵源,(2)法官實際運用的淵源。APEC的實踐中不僅存在宣言、決議等明示合意、協(xié)商一致的默示合意,而且存在機制化習慣作法的實質淵源,再加上APEC的宣言、決議等基本文件都經受了各成員否決權的考驗才得以通過,因而APEC的主要規(guī)則和制度不僅能迅速為許多國家接受,大部分成為“即時”國際習慣法的范疇,而且其拘束力出于成員的合意,事實上更容易得到各成員的遵守和執(zhí)行,一定意義上講,此種“即時”國際習慣法的效力本質上盡管是一種“軟機制”,但其實際效果往往比“硬機制”的成效還要好。
從組織結構和決策程序上看,APEC的開放性和功能性合作的基調,以及自主自愿、靈活平等的協(xié)作方式構建了國際組織結構的新模式和運作的新機制。APEC實行“開放的地區(qū)主義”,倡導“大家庭精神”,摒棄了區(qū)域集團的排他性、內向性和封閉性的弊端,開創(chuàng)了不同社會制度、不同意識形態(tài)、不同經濟水平、不同文化背景的異質文明國際合作的先例;APEC以功能性合作為組織的基調,堅持“靈活主義”、“自愿主義”、“協(xié)調的單邊主義”,在平等和非歧視的前提下強調協(xié)商一致,并未按照組建權力機關、行政機關和執(zhí)行機關的傳統(tǒng)“三級模式”建立“超國家性的共同機構”,而是根據亞太實際形成了首腦會議、部長會議等決策機構,高官會議、工作組等執(zhí)行機構,秘書處、名人小組等輔助機構的獨特組織模式,此模式的成功運作既得益于成員方發(fā)自主自愿,又離不開各種監(jiān)督造成的隱型壓力,既得益于首腦承諾等單邊行動,也離不開集體行動計劃的支持,單邊體系與多邊體系的相互協(xié)調、相互補充是APEC促進貿易與投資的自由化和便利化以及推動經濟技術合作“兩個輪子”有效運轉的關鍵。
應當承認,APEC作為地區(qū)合作的新典范,遵循并全面植入WTO各項基本原則,以推進WTO多邊貿易體制為己任,自覺地維護多邊貿易體制的統(tǒng)一和穩(wěn)定,這不僅推動了多邊貿易的自由化,加強了區(qū)域經濟技術的合作,而且也是APEC在方興未艾的區(qū)域集團化浪潮中顯現(xiàn)強勁國際活力的重要緣由。區(qū)域貿易自由化作為世界貿易自由化的一部分,無疑具有示范和先導意義,但是,多數區(qū)域集團封閉、排它的現(xiàn)狀不僅背離了多邊貿易自由化的宗旨,而且區(qū)域集團之間的抗衡、角逐加劇了國家間的摩擦和糾紛、惡化了國際經濟秩序,這種狀況如果任其發(fā)展,“GATT多邊主義、自由主義的大旗將被分割得四分五裂、支離破碎”。盡管WTO成立以后,嚴密、細化了有關規(guī)則,初步結束了過去區(qū)域集團的隨意和無政府狀態(tài),但是區(qū)域集團與國際組織的矛盾并未根本解決,隨著多邊貿易規(guī)則的進一步健全和完善,區(qū)域集團的觸角和在全球經濟中的活動范圍勢必也會進一步受到限制,區(qū)域國際組織的生命力必然會因此受到影響和制約。APEC遵循求同存異、優(yōu)勢互補、共同發(fā)展的原則,自覺地向多邊貿易法制靠攏,積極追求利用WTO多邊貿易規(guī)則,擔當了遵守和維護WTO有關紀律和規(guī)則的表率,這對于推動全球貿易自由化和提升APEC的國際地位、保持APEC的強勁國際活力無疑都具有不可忽視的深遠意義。
誠然,APEC模式作為一種新型區(qū)域經濟合作模式還處在不斷發(fā)展和完善之中,盡管仍存在“即時”國際習慣法是否是國際法的淵源、甚至APEC究竟是否是國際組織等理論爭論,也存在對APEC缺乏有效的爭端解決機制的指責和對APEC“軟機制”效力的懷疑,但不容否定的是,APEC模式確實是一種與以往任何區(qū)域經濟合作模式不同的新模式,它在國際經濟關系中開創(chuàng)了“解決問題的新文明”,其成功運作不能不使人們反思傳統(tǒng)國際經濟合作方式的局限性,我們不能因為APEC模式存在的問題和不足,就否定其客觀存在的法律價值,法的生命力往往存在于它所賴以建立的實踐之中,可以肯定,在經濟全球化和國際經濟一體化的背景下,隨著APEC模式成功實踐的不斷深入,國際組織法的內涵也必將會產生革命性的變革和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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