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國朋友克儷爾的邀請下,我在南部比利牛斯山區(qū)度過了一個典型的西方圣誕節(jié)。燭光里的平安夜晚餐沒有傳說中的栗子火雞和鵝肝,但有傳統(tǒng)的唱圣詩和教堂彌撒。
克儷爾的邀請
雄偉壯觀的比利牛斯山脈,是法國與西班牙兩國的界山??藘珷柤椅挥诤0尉虐倜滓粋€只有五十多戶人家的小村莊,名叫Gouaux。當(dāng)我到達(dá)的時候,已是圓月高掛。明朗的月色之下,阿爾卑斯山脈向西南延伸的山脈,透著一股懾人的氣息,神秘而嫵媚。"
安妮,克儷爾的媽媽,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精神開朗行動矯健,穿著一雙毛絨絨的靴子在張羅晚餐。"
晚上九點,我們圍在由克儷爾的姐姐精心布置的餐桌前,燭光里的平安夜晚餐沒有傳說中的栗子火雞和鵝肝,而是新鮮的牡蠣、三文魚和Quenelle,一種摻有雞蛋和面包小塊的魚腸,是法國阿爾卑斯特色菜??藘珷柪霞以诎柋八股剑瑸榱思o(jì)念故鄉(xiāng),逢年過節(jié)總會有家鄉(xiāng)菜的一席之地。
如果沒有克儷爾的小侄子雨果在,晚餐將進(jìn)行得和諧而有秩序。雨果今年11歲,人小鬼大,舉止像猴耍,把餐桌上精致的紙樣小天使的頭,一個一個地撕掉后,還高聲宣布將它們都“砍頭”了。這把他的大姑姑氣得直瞪眼卻又無可奈何,他媽媽米切爾的低聲斥責(zé)毫無作用。老祖母笑瞇瞇地看著什么也不說,一會兒晚餐就恢復(fù)了正常。來之前,克儷爾就說她這個小侄子正處于百無禁忌的年紀(jì),超級搗蛋卻求知欲旺盛,掌握不少高難度的法語詞匯。果然,他向我提出一個非常符合中國國情的問題:“中國有‘riziculture(水稻種植)’嗎?”此語一出,在座的大人們都不約而同地給我做翻譯,因為“riziculture”是一個非常專業(yè)的名詞。我驚嘆之余認(rèn)真地回答他,中國有水稻種植,我的家鄉(xiāng)廣東就是一個“魚米之鄉(xiāng)”,盛產(chǎn)水稻。"
晚飯結(jié)束后,安妮找出幾張發(fā)黃的歌譜,提議大家一起唱兩首圣詩《美麗的圣誕樹》和《溫柔之夜》。不過看來這只是老人家的個人愿望——除了她老人家唱得深情款款之外,其他人都只是附和著。安妮說,這和等會我們?nèi)ソ烫米鰪浫鲆粯樱且环N傳統(tǒng)儀式,以紀(jì)念上帝之子耶穌降臨人間的時刻。站在一旁的讓尼,克儷爾的哥哥開始催促我們早點去教堂,還半開玩笑地說:“去看邊做彌撒邊打瞌睡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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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里的牧羊人
我們要到前往位于山谷間的L'Eglise de Luchon教堂。晚上十一點,燈火通明的教堂已經(jīng)坐滿了人,我留意到第一二排居然全是六七歲小孩的專座,克儷爾說,因為孩子象征純潔的天使。雨果卻在一旁插嘴說:“他們最聽話,方便神父使喚?!?"
在宏亮的圣樂聲中,一群穿白色大披風(fēng),纏鮮紅腰帶,手持高杖的人從教堂中間走來。這是難得一見的比利牛斯山牧羊人,只有平安夜才來教堂為慶祝圣誕而歌唱。圣經(jīng)記載,第一批來祝賀耶穌出生的是圣潔的天使和代表窮苦大眾的牧羊人。
隨后,神父開始主持彌撒:懺悔禱告——榮耀歸主頌——圣經(jīng)——歡呼……直到最后“授圣體”。在這整個過程里,沒做過彌撒的我根本無法投入,只是跟著大家反復(fù)地站起坐下、歡呼“阿門”、“與主同在”;更尷尬的是,當(dāng)大家做完以“天主羔羊”起首的彌撒禱告時,前后左右的人都相互握手互?!昂推健?。我以為彌撒結(jié)束了,便對每一個向我祝福的人說“節(jié)日快樂”、“身體健康”等祝詞??藘珷柤泵m正我:“這個時候主要是祈求和平?!碑?dāng)我自覺在虔誠的人們當(dāng)中顯得有點滑稽的時候,還真的發(fā)現(xiàn)了像讓尼說的那樣,有些年輕人閉著眼睛像在打瞌睡,偶爾動動嘴唇,而站在鄰排的雨果也一樣,念念有詞的嘴實際在偷笑……"
家鄉(xiāng)的比利牛斯""
第二天早上,我被窗外近在咫尺的大山和雪峰深深地震撼了。如果夜色讓它使人感到神秘而嫵媚,那么在這柔和的冬日陽光下,我眼前的就是一副棱角清晰的面容,一個寬厚結(jié)實的胸膛,一份愛憎分明的情懷。"
早餐后,安妮宣布開始互贈禮物。在西方國家,大部分六歲以下的小孩都相信圣誕老人的存在,以為他會在平安夜從北極經(jīng)過自家從煙囪里扔禮物下來……就像是一個游戲,大人們都樂此不疲地撒著同樣的“彌天大謊”,直到有一天孩子明白了真相并戳穿了這個謊言,游戲從此結(jié)束,但也許,從此也埋下了年輕一代漠視甚至抵觸宗教信仰的種子。
很顯然,雨果和他14歲的哥哥已經(jīng)不相信圣誕老人。他們欣然地接受著親人們的饋贈,目睹著這一家子拆禮物、看禮物、互相親臉擁抱道謝的溫馨場面。這讓我想起了小時候過大年時收紅包的歡喜和拆紅包的干勁。我發(fā)現(xiàn),安妮的禮物不是用包裝紙包的,而是用環(huán)保塑料袋裝的。原來,安妮是一個忠實的環(huán)保主義者。""
"時間過得很快,在離開這個寧靜的小山村之前,克儷爾帶我在附近繞了一圈,讓我更真實地感受了這座海拔最高為3404米的歐洲西南部最大山脈。
沿路上,路面的冰雪已經(jīng)融化,偶爾的坑坑洼洼處殘留著正在慢慢融化的冰塊,印著汽車軋過后留下的紋路,竟像人工雕刻般好看;公路旁的山側(cè)懸掛著一條條冰柱,讓人忍不住想把它們一一拆下,快意一番;漫步山間,映入眼簾的除了茫茫的雪峰,還有成片小樹林,光禿禿的枝丫,讓難得的冬日陽光盡情地穿透它們,照射在依舊綠意盎然的草坪上。神情恬靜的奶牛散布草地上,吃草、吃奶、打諢、發(fā)呆,就是沒有理睬近在眼前的我們……
不知道為什么,“這里讓我想起了我的家鄉(xiāng),”我對克儷爾說。"
“真奇怪,我的一個非洲朋友也是這么說?!笨藘珷柭犃诵χf。""
這也許是大自然無法解釋的魅力所在,無論在那里,它總能喚起人的鄉(xiāng)愁。我在心里默默地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