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人尋味的三級跳

　　背小包的服飾用品商，
　　他們攤兒上擺的是鈴鐺，
　　還有魚餌和玩具，
　　內臟掏空的小塑像；
　　石膏像、小鉛人，
　　還有小風車、小提琴、
　　小哨子、小紙馬、
　　小傻瓜、水貂和鵪鶉，
　　上百種小玩具，
　　可樂壞了小瘋人。
　　
　　商販一心想賺錢，
　　兜售小糖人、
　　小車和小馬，
　　它們不能干重活，
　　孩子不覺很奇怪，
　　當做食品吃肚里。
　　還有鐵做的餅模子，
　　又有爐灶，
　　令人贊嘆不已。
　　蠟做的百余種小塑像，
　　銅絲牽手腳能跳。
　　這些只是些小商店，
　　不賣老古董，
　　只有小玩意兒，
　　一件僅賣兩三蘇。
　　
　　這是法國幽默詩人弗朗索瓦·科勒泰描述1666年巴黎博覽會上小商販向兒童兜售玩具的情形，那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兒”吸引了大街小巷的孩子們，并一度成為他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詩人親切地稱這些兒童為“小瘋人”，喜愛之情溢于言表。1905年，國際知名的玩具專家亨利·勒內·德阿勒馬涅創(chuàng)刊了法國第一份玩具收藏家雜志，后來更名為《藝術與兒童》，他在創(chuàng)刊號中這樣介紹：“玩具并不是像外行人所想象的那樣。如果說它們給孩子帶來快樂，那么，它們也使成年人思考一些嚴肅的道德、社會、經(jīng)濟、教育、哲學和歷史問題。它們使成千上萬的工人獲得了生計，促進了民族的繁榮……它們通過與新一代人的密切接觸，影響著公眾的趣味和思想……它們是孩子們的第一批教具，為孩子們的教育做出了貢獻。它們通過一些小玩意兒，以及大人們的回憶和值得稱道的事件載入史冊?！?br/>　　從街頭巷尾的“小玩意兒”，到“值得稱道”和“載入史冊”，直至成為貿(mào)易額年平均500多億美元的世界性大產(chǎn)業(yè)，玩具是如何一步一步取得今天的地位的?德阿勒馬涅對玩具的評價究竟是名至實歸，還是夸大其詞?從歷史來看，人們對玩具的認識及玩具與兒童之間的關系究竟經(jīng)歷了怎樣的變化?且聽米歇爾·芒松教授娓娓道來。
　　
　　一、玩具毫無用處，只是使孩子安靜
　　
　　在古希臘，人們已經(jīng)意識到孩子對玩具有特殊的好感，并承認玩具是兒童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學校中，玩具被作為禮物送給孩子們，以鼓勵那些學習好的學生。維吉爾在一本書里專門談到抽陀螺的必要技巧，還觀察了孩子對陀螺旋轉的反應：“您看到了嗎?孩子們在大院里圍成一個圓圈兒，把陀螺抽得突突轉，表情是那么專注。鞭子抽打著陀螺，陀螺在地上畫著曲線，飛快地旋轉著；孩子們一動不動地探著腦袋，觀看著越抽越旋轉的陀螺，都看呆了?！?br/>　　盡管如此，當時的人們并不認為玩具對于孩子會產(chǎn)生什么特殊的教育意義，也沒有提出對玩具進行總體思考的建議?！巴婢吆翢o用處，只是使孩子安靜，為了讓他們高興舒心?！痹谀承┣闆r下，玩具甚至可能是有害的。比如坡爾斯曾講到一個孩子，為了逃學而詭計多端，因為他想“成為玩黃楊木陀螺的最拿手的人”，另外他還觀察到“幾個孩子將許多核桃用衣服兜著捧在手里，而其中一個小孩兒一個也沒有，氣惱地揪著一個贏者的頭發(fā)”。在玩具面前，孩子的諸多惡習(如弄虛作假、說謊、打架、施暴、發(fā)怒和傲慢)暴露無遺。所以，在當時的教育家看來，玩具會妨害教育目標的實現(xiàn)。即便到了文藝復興初期，人們也很少對玩具感興趣，更不承認玩具具有教育功能?！袄撞徽J為玩具能起教育的作用，玩具是無用的，不值錢的，甚至有害的東西，不值得人們浪費時間?！?br/>　　
　　二、一個合格的教育者應該利用玩具
　　
　　按照米歇爾·芒松教授的觀點，是啟蒙時代的藝術家們最先表現(xiàn)出了兒童與玩具之間的神秘關系，引起了成年人對孩子娛樂世界的深入關注。荷蘭人雅克布·卡茨為阿布拉漢·包斯的一幅版畫配了一首詩，希望成年人以嚴肅的態(tài)度觀察玩玩具的孩子：
　　有人看著小孩兒玩，
　　以消磨時間。
　　他不是傻子，
　　因為游戲中孕育著
　　一種非常嚴肅的思想，
　　經(jīng)常使人們聯(lián)系到
　　我們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小孩兒玩得滑稽可笑，
　　我們經(jīng)常因悲劇而苦惱。
　　德國大師貝特拉姆繪制過一幅有名的畫屏《織毛衣的圣女》，畫屏置于祭壇之后，畫的是童年耶穌躺在草地上，面前展開一本書，旁邊放著—只圓錐陀螺，還有一根鞭子。其中的寓意在于：相對于體罰或是懲戒，如果我們懂得以樂趣贏得孩子，孩子就更容易對學習產(chǎn)生興趣。一個優(yōu)秀的教師切忌無故讓孩子產(chǎn)生厭倦的感覺，他應該具有創(chuàng)造精神，探索使孩子產(chǎn)生興趣的學習方法，把教育變成吸引人的事情，即使用些教學計謀也無妨，“因為對這個年齡的孩子，有必要用誘人的誘餌為他們設下圈套”。比如有人設計了各類撲克牌，在上面寫一些拉丁文語法的簡單規(guī)則，讓孩子在玩的時候必須講拉丁語。類似的還有語法娃娃、語法花束、語法手套、語法手鐲、語法扇子、語法卡片、語法飄帶、語法古幣、籌碼袋，等等。
　　與此同時，另一些人極力反對這種“玩具教學法”。他們不贊成用迂回的方法來指導兒童，認為這樣會搞亂孩子的思想：“在撲克牌上所做的介紹，實在是太概括了，不足以給予孩子們真正的知識；這些撲克牌只是一種消遣，人們不能期望它們成為真正的學問。此后當人們要對他們進行嚴肅的教育時，他們仍然以為是在玩耍，他們只會玩耍，而不會面對科學。這是一種不恭地對待科學圣潔的態(tài)度。”
　　英國教育學家維熱齊姆·克諾克斯，同樣懷疑建立在玩具基礎上的教學方法的有效性，他稱：“為了方便學習閱讀，人們發(fā)明了各種各樣的方法。人們把字母做成撲克牌形，學習閱讀就成了一種游戲。這樣一種想法是天才的、值得稱道的；但是，我從來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種方法會產(chǎn)生巨大的成果。”在他看來，學習是一件嚴肅的事情，需要孩子們專心致志和堅持不懈地付出努力，人們很難通過玩具對孩子進行教育而不引起他們的懷疑：“人們設想了許多巧妙的辦法，以便使玩具對孩子富有教益；可是，我從來都沒有看到哪一種方法是成功的。只有這些玩具具有吸引他們的新東西時，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但是，其中人為的成分是不難發(fā)現(xiàn)的，他們會發(fā)現(xiàn)這些玩具是一種教育手段，他們把它看成是一項任務，看過之后就丟在腦后了?！?br/>　　除了立場堅定的正方和反方，當時還出現(xiàn)了為數(shù)不少的“第三方力量”：他們注意到了玩具是孩子娛樂的工具，并認為這種娛樂是可以替代的。如果無法使孩子對玩具產(chǎn)生厭倦情緒，人們可以設法使他們的興趣轉移到其他有益的事情上。也就是說，為了把握住兒童心靈的發(fā)條，一個合格的教育者應該利用玩具，即使他從根本上對其采取藐視的態(tài)度。只有在教育比玩具還吸引人的時候，才能吸引孩子。這種功利主義的主張和態(tài)度曾經(jīng)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支配著人們對于玩具的利用。
　　總的來說，不論采用何種態(tài)度，這一時期人們的共同之處在于從教育的視角研究玩具，都要求教師去了解學生，注重體味孩子們的感受。伴隨著對玩具的教育效益的種種爭論，人們細致深入地觀察兒童面對玩具的行為，進而關注兒童心理。必須承認，尊重自然，更好地了解兒童，這是開展教育教學工作的基礎，因此，這是玩具理論歷史上一次真正的革命，為玩具在教學上地位的最終確立奠定了基礎。
　　
　　三、玩具是教學的工具
　　
　　經(jīng)由藝術家們的“引薦”，玩具開始在教育家的視野中頻頻出現(xiàn)。洛克在論文《關于對教育的一些思考》中指出，孩子在同一個時間里只能擁有一件玩具，這是從家庭經(jīng)濟、道德和教育三個方面考慮的。他不贊成給兒童許多豪華的玩具，而是主張孩子就地取材進行玩耍?？档乱苍鴮τ螒蚝屯婢哂羞^論述，他當家庭教師的經(jīng)驗，使他學會衡量理論和實踐之間的距離。教育不僅需要理論演繹，還需要大量的實踐經(jīng)驗智慧，凡事不能輕易下結論。比如他分析說，就紙牌本身而言，既有可能有助于數(shù)學的學習，也有可能助長賭博和僥幸的心理，玩具是否富有教益取決于教師的施教。康德還將玩具置于歷史和人類學范疇，“一般說來，兒童玩具是世界性的”，從中他推斷出一種本源性的品質，“原則上，在這些孩子們的玩具中，肯定有一種自然的傾向”。
　　在1892年出版的《課程與游戲并行不悖》中，奧貝蘭牧師將那些玩具稱為“教學材料”。法國的讓利斯伯爵夫人，曾經(jīng)求助于圖畫教師為她制作一個宮燈和一些透明的圖案，“這是學校用的投影器的先驅”。在隨后的一兩百年中，從教育的角度出發(fā)研究玩具，探究玩具的心理價值和教學價值，已逐漸成為風氣。“須知玩具是教育的一種教具，是兒童天性所愛好的教具。故第一須結合于教育目的，若脫離教育范圍，而想制造理想的玩具，是斷不可能的?！蹦菚r候的玩具設計師需要精通工業(yè)設計法以及兒童心理學、教學法等多種知識，“往往為設計一種優(yōu)良玩具，獲得五六年衣食之酬報者?！痹趯ν婢叩姆诸惿?，人們打破了以往根據(jù)玩具本身特性(如裝飾的、玩弄的、音響的，模仿的等等)進行分類的傳統(tǒng)，開始按照玩具在教育上的價值(如知、情、意)重新進行分類：
　　A　練習感覺的玩具(觸覺、筋覺、視覺、聽覺)；
　　B　養(yǎng)成智力的玩具(好奇心、觀察力、記憶力、想象力、推理力)；
　　C　涵養(yǎng)情意的玩具(同情心、美感、宗教之心、注意力、克己力、進取力)。
　　總之，這時候的玩具已經(jīng)被視為兒童學習和成長的必然途徑，它們既為兒童創(chuàng)造了一種游戲的方式，也提供了一個最佳的學習方式，因而被認為是兒童最基本的學習工具。玩具順利完成三級跳的地位躍遷，與當初的“小玩意兒”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四、兒童為什么需要玩具?
　　
　　對于兒童來說，外部世界的一切都是新鮮的、生疏的。他們會全神貫注地注視皮球和陀螺有規(guī)律的轉動，很長時間也不感到厭倦；他們還會十分欣賞裝在玻璃瓶內的肥皂水呈現(xiàn)的彩虹般的五顏六at6BqY30U9WRMWiAOL5rv1GIB9TSPuxJFEI5RhKLMOw=色。在這些“奇跡”面前，他們渴望了解其中的奧秘，但是他們還不具備形成更高級的表象和概括的能力，而玩具則恰好幫助他們開展這一過程。兒童借助于玩具等現(xiàn)實替代物，對外部世界進行同化，以適應和調整自己的思維結構。玩具是兒童最生動的教科書。對于兒童來說，玩就是工作。正是通過玩弄玩具——即使把玩具弄壞了——孩子們在思想上獲得了一些基本概念：即空間、體積和時間的概念。所以，孩子可以面對幾節(jié)木塊將其想象成火車，樂此不疲，但面對著精致的火車模型，卻很快意興闌珊。為什么?因為沒有想象和創(chuàng)造的余地。
　　除了具有強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孩子往往還有一種天然的欲望，就是擁有完全屬于自己的東西，做自己的東西的主人，享有隨心所欲的控制和支配權。所以，一些形態(tài)單調、始終一成不變的玩具，諸如在軌道上以一定速度行駛的玩具電車，雖然精致無比，孩子們很快就會玩膩的。而那種通過孩子們的手能隨心所欲地改變形狀的橡皮泥，卻能牢牢地抓住孩子們的心。
　　總之，兒童的身心特點決定了玩具是兒童最自然、最正當?shù)男枰?，玩玩具對兒童來講就是也應該是一種學習或者說受教育的過程。近年來，隨著各種高新技術的發(fā)展，玩具本身也發(fā)生了急劇的變化。面對著五光十色的兒童玩具，人們的論爭其實從沒有停止過。歸根結底，這里涉及的是一個“巧妙施教”的問題，這個問題耐人尋味，在17、18世紀就曾使得教育者們四分五裂。而今，21世紀的教育者們依舊面臨類似的困惑。
　　當然，本書也存在一個遺憾，即翻譯不盡如人意，有些句子比較拗口，需要反復推敲。不過本書所涉及和引用的文獻材料非常豐富，因此可視作一本不錯的資料匯編工具書。
　　
　　責任編輯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