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唯唯
回首來時路,我想:這篇小說是我個人寫作歷程中,至今為止,寫得最為艱難的一篇作品。經歷過數(shù)不清次數(shù)的修改、將從前的立意推翻,重新來過。它邏輯不清,前后矛盾,糾結處我只得將稿子擱下一兩年,不予理會。然而,那個核心主題一直強烈地吸引著我,令我為之牽腸掛肚,不舍離棄。我想要在小說里,安置下三代女性的命運。
譬如,1940年代的女性,1960年代的女性,和2000年代的女性。她們是命運的汪洋大海里,各自清晰存在的孤獨島嶼。有鮮花爛熳盛開,有鳥群停下棲息,有相同的白云從島嶼上空的天空飄過。然而,每一座的島嶼的命運,都是亙古的孤獨。這種孤立,由時光所制造的空間距離,是永遠的。這些女性皆是獨立的個體,有著相似的質地,有過如花似玉的年華,負載著相似的傷痛、癡情、命運,然而,永遠無法互相抵達。
我們來不及趕到另一個人的生命里,在恰好的時刻。我們來不及伸出手,撲到她或他的困境里,進行救助。我們來不及,在花開得最好的時候……
在小說里我還寫了三代婆媳,時光鑄就的人生在小說里展開了戲劇的畫面,在光陰停留處的格局里,我們女性有時曼妙多姿,柔和如綿,堅韌如鐵。有時她們的臉譜被時代鑄造成鐵姑娘。粗糙、耿直、忠誠,一生只依照一種直線思維的方式生活,做人。而時下的女性,是面容精致,為人世故,功利心強盛,頭腦清醒的一代人,不見得多么可愛,然而,我了解她們——這樣的三種女性,放在小說里,成為三代婆媳關系。
就是當初這樣的念頭,令我內心激蕩,熱切地渴望寫下這篇小說。然而,我所不擅長的是小說的結構,譬如:搭建一個理性的框架。所以,在小說的初稿里,我沉迷描述的都是細節(jié),是一個個傷痛的或者溫柔的片段,我寫了太多的細節(jié),滔滔不絕的感懷,這是我擅長的。然而,將她們串連起來,組成一部長篇小說,這些累贅的,長篇累牘的細節(jié)幾乎要了我的命!因為,她們是相同的嘮叨,而嘮叨還時常自相矛盾,邏輯混亂。且,我過度地在意細節(jié)而忽略了故事。
這八萬字的小長篇,建立在我初稿二三十萬字、三四年時間反復修改的廢墟之上。許是寫長篇的過程,令我痛切醒悟到:感性的思維,感性的生活方式在這世上,何其地不可靠,何其危險。
理性——盡管理性不一定讓人快樂,但帶給人安全。理性是必須的。包括寫作上的理性。
大抵,這就是面對《同路過》時,我的“有話要說”罷。還有,《同路過》是我滿意的一篇作品,她體現(xiàn)了我個人賦予長篇小說的意義。涵括了蒼茫的時光、滄桑的命運、此生不渝的癡情,女性之間的愛和痛,在惺惺相惜的情誼背后,互相施予的傷痛、背叛、反擊。比報復更寒冷的原宥。她是一篇關于命運的小說,志趣不只是講一個故事——是的,現(xiàn)在,她抵達了我所想要表達的。
責任編輯劉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