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瓦光

黃晨臨

每一片瓦都是一個精靈，會在夜深人靜時起來跳舞。如果你在半夜聽見“噼里啪啦”的聲音，那一定是他們歡快的舞步聲。

他們是孤寂的。白天，他們要鋪得平平整整，以適應(yīng)人們的眼光。試想躺著一動不動該多么無奈啊，即使是熟睡的人也會偶爾來一個舒適的翻身。夜晚，他們生活在一片寂靜之中，沒有可以交談的朋友，不過這比白天好多了，因為他們可以起來用跳舞釋放自己。他們跳著舞著，跳過了一個春，又不覺舞過夏，跳過誘人的秋，舞到了白雪皚皚的冬天。

現(xiàn)在是寒冷的十二月，冷風放肆地吹著。一間破舊的小房子里，一對中年夫婦打著寒顫，不停地埋怨著這殘酷的冬天。男主人正喝著酒取暖，女主人嘮叨了一陣便自顧自地數(shù)落屋頂?shù)耐咂?。那些老舊的瓦片，褪卻了顏色，有的甚至開裂了。顯然，這并不足以抵擋寒冷。

夜給天空拉下了黑色的幕布，可是現(xiàn)在的瓦片叫霜給凍住了，動彈不得。他們只好翹首期待偶然的絢爛煙火，這是一個奢侈的節(jié)目，可今晚的他們卻幸運極了。絢爛的煙火映著屋頂?shù)陌姿岩褂痴盏猛噶?，他們的臉上泛著幸福的光芒。不知今天走了什么運，一只貓爬上了屋頂，這樣一來，他們便有了一個談話的對象，雖然無法跳舞有點遺憾。

這是一只瘦弱的貓，一副飽經(jīng)滄桑的樣子。這位健談的客人果然沒讓他們失望，一番寒暄之后，他向他們講述起了自己的故事：年輕的時候，他曾是一只“寵貓”，被主人捧在手心，和主人一起進進出出，直到主人家價值百萬的花瓶被打碎，然后它被毫不留情地趕出家門，成了一只流浪貓。他在這里為自己辯護道，那個花瓶并不是他打破的，是小主人在室內(nèi)踢球砸碎的。可在主人看來，這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他的罪責。他說，真搞不懂人類為什么總是會如此武斷，不能接受除自己想法以外的說辭，他們總認為自己是對的。瓦片也忿忿道，要是人類能夠接受自己會說話、會跳舞的事實，他們在白天也不必拘束了，不過這根本就不可能。說著說著，天亮了。該死，我們又要一動不動地躺著了，明天見吧，伙計！于是，一切又恢復(fù)了正常的狀態(tài)。

冬天真的是很單調(diào)，單調(diào)得只有寒冷。風使勁地刮著，瓦片努力地使自己保持平衡。可伴隨著一聲碎裂聲，一個可憐的家伙即刻喪失了性命。女主人被嚇了一跳，就跟男主人建議把瓦片換成新的，她認為這樣比較安全。這些該死的舊瓦片真讓人提心吊膽，她說。男主人則表示等到明年稻熟之后再換，他們現(xiàn)在沒有足夠的錢。

貓來了，瓦片們便向他訴說今天的慘狀。貓很為他們感到痛惜，同時又大罵人類自以為是，根本不理解他們，他們也像人一樣，也有一個生老病死的過程，而人類卻不能給他們半點關(guān)懷和憐憫。自從他成為流浪貓之后，人們給予的只有譏笑、謾罵和拳打腳踢，此刻的他十分憤怒，也十分難過，可是他無能為力。他不知該給這些朋友怎樣的安慰，他只能陪著他們講講話了。

這個新朋友很稱職，每晚都來陪他們，他們就這樣一起靜靜地，靜靜地坐著，看著瀉下的月光。貓說，也許他們應(yīng)該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活著不是為了等死，而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

那晚的月光淡淡的，瓦片們掙扎著起來跳舞，風在房舍間回轉(zhuǎn)著發(fā)出恐怖的聲音。屋頂上的老舊瓦片和一只瘦弱的貓在肆意舞動著，發(fā)出碰撞的聲響。鵝絨般的大雪飄忽而至，落在樹尖上、地面上，映出銀白色的光芒，把夜照得透亮。青灰的屋頂上，那些舞動的精靈盡情地釋放著自己，累了，舞不動了。忽然，瓦片們一個接一個用盡全身力氣一躍，跳入落雪的地面，投入大地明媚的懷抱……

第二天清晨，看著雪地上散落著的破碎的瓦片，主人不得不更換瓦片了，他們總不能在寒冬的夜，伴著冷風入眠。附近的居民都說，昨晚的風太大，也有許多人說這些老舊瓦片實在不安全。

由于不被理解而隱藏，而寂寞，在淡淡的月光下，他們一起縱身跳向明知不可能實現(xiàn)的夢想。

十二月的雪地，瓦片熠熠生光。

（指導(dǎo)教師劉成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