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設(shè)局姚局長人稱“姚三萬”,那意思是說 :找他辦事送禮不能低于三萬。我跟姚局長是老關(guān)系了,他利用手中的權(quán)力為我攬工程,我把大筆大筆的紅包往他兜里揣,我們的交往一向都是雙贏的。
這次國家宏觀調(diào)控實在太緊,縣里許多既定的項目被砍,我好不容易才從姚局長那里爭來一個十萬元的工程。要在以往,這小兒科根本不入我的眼。
工程完工之后,我揣著開好的發(fā)票找姚局長簽報,自然少不了要準備一只進貢的大信封。以前我送的都在三萬以上,但這次的工程實在太小,我又是偷工又是減料,凈利也就三萬多點。所以我僅在信封里裝了一萬元,料想姚局長會體恤下情、隨行就市吧。
走進姚局長的辦公室,我順手把門輕輕帶上。姚局長在寬大的老板桌后面沖我點頭微笑,我把發(fā)票壓在信封上雙手遞給姚局長,恭恭敬敬道:“姚局,這是工程款的發(fā)票,請您核實一下?!币珠L和藹地點著頭,右手用力地按了按信封,我知道,他這是在點數(shù)。姚局長久經(jīng)沙場,掌上功夫已經(jīng)相當了得,他這一按,下面是多少錢立馬就掃描到了他的腦海里了。我的心里有點緊張,生怕他會計較我的“怠慢”。姚局長按過之后,笑了笑,拿起發(fā)票飛快地瀏覽一下,提起筆龍飛鳳舞地落下了一個“報”字。我長吁一口氣,十二分地感激姚局長的大度。
我趕到財務(wù)室,悄悄地塞一條“中華”到計財科洪科長的柜頭,洪科長接過發(fā)票,瞇眼看了看,沖我一攤手道:“真是不巧,今天沒錢?!蔽腋榭崎L打交道已是多年,想來他不會刁難我。沒辦法,只好以后再來了。
誰知道,后來我又跑了幾回計財科,卻是次次落空,不是沒錢就是會計出差。這是從沒有過的事呀,我真是被跑糊涂了。老劉會計見我跑得實在是辛苦,一天趁屋里沒旁人時,神秘地指著發(fā)票對我說:“你這個報字是藍水筆簽的,怎么會拿到錢?你得讓姚局長用黑筆簽才行?!边@話我聽不懂,什么藍筆黑筆?難道這里還有什么學問?老劉見我木呆呆的樣兒,譏笑道:“怎么?你還不懂這里的道道?”“不懂不懂?!蔽亿s忙躬身請教,經(jīng)過老劉指點,我這才明白,原來姚局長跟洪科長早有約定:藍水筆簽的字不算數(shù),只有見到他簽的黑色的“報”方可付款。
原來是這樣,我以前真是從來沒有注意過,我禁不住直嘆自己的孤陋寡聞,猜想一定是那個一萬塊錢得罪了姚局長。想想這事也怨不得姚局長,一向飽食慣了,突然只給個半飽,人家能沒意見嗎?一萬和三萬的落差是大了點兒。
第二天,我又封了個一萬元的信封,連帶工程預算表一并送到姚局長的府上。我此舉是要讓他清楚,我送的雖沒達到你的下限,但已經(jīng)是把利潤的大頭給了你呀。姚局長果然心領(lǐng)神會,他按過了信封之后,要過發(fā)票一看,連連拍著自己的光腦門子自責道 :“喲喲喲,弄岔了。”說完,從口袋里抽出派克金筆,認真地簽了個黑黑的“報”,還給蓋上了私章。
果然是這一字之差。洪科長見了這個黑“報”,立即讓劉會計開支票。老劉仔細地看了看發(fā)票,抬頭瞧瞧我,馬上填好了支票。我攥著支票喜津津地離開了計財科。
可是沒大一會,我又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老劉見了,似笑非笑地盯著我,問:“拿到錢了?”我把支票往桌上一慣,氣惱地說:“拿什么錢呀?這是一張空頭支票,你們那賬上根本就沒有錢?!?/p>
劉老看了看門外,壓著嗓門對我說 :“你這人也不是第一次跟我們姚局長打交道了,怎么還這樣糊涂?他沒把發(fā)票上先前簽過的字圈掉,就是只給你開空頭支票的意思。等哪天你開了竅,讓姚局長劃去那個‘藍’報字,我們才能把錢轉(zhuǎn)到那個賬上去,懂了嗎?”
???我頓時目瞪口呆,這可真像是如來佛的手掌,怎么也出不了他的范圍。唉,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姚三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