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稿,這個散發(fā)潮濕和溫暖氣氳的詞,讓我想到故鄉(xiāng)的一種植物:麻,摩挲后有凸凹感,它能把身體的溫度傳遞和保存下來。我們透過它,可以感受它的年輪、色彩、形狀和氣味與直接來自時間的印記。
手稿,雖然那陳年的墨味已經退去,但我們的目光仍舊被它發(fā)黃的紙張感染。這就是文字的力量。
通過手稿——傳遞生活可以觸摸的氣息,它伴隨每個作者的汗臭、口水、精血一起構成我們對物和事的看法。我想手稿的另一層意義是它的潔癖和自我清洗功能,它要讓每個寫作者在自己的時代打上烙印,并且不斷地消除我們與社會的隔閡,修復我們同復雜生活的關系。
手稿,它不是孤立的詞,但它可以拆分為“手”和“稿”,手是親手、手藝、人、手感、手筆等,不是手書、手法、手冊(參考書)、手卷等;而稿最大可能是草稿、稿薦和植物的莖,不是稿紙、譜、稿件、稿本等。手稿,它本質是個毫無意義的詞,但我們可以將它還原于可能的詞,例如在場、自我表達、自然、原初、萬物、個體等。它抵達生命和生活的核,文字必須穿越這本質的過程。
這也許是我對《手稿文庫》這套散文和詩歌選本美好的期待。
它有對生命的殘酷和對生活的狠勁,我們通過手稿寫作表達這種身體的沖動。但并不意味著我們的寫作對細小事物的漠視和淡忘,它更不是生澀和陰冷的文字,而恰恰是這樣的表達是我們對它們充滿敬意和溫暖。事物的反面性是光輝照不到的地方,是我們目光無法企及的彼向,我們對它的正面的忠實描寫也是作家心靈與事物背面反向遭遇的結束。物的正背、陰陽和矛盾是永遠無法彌合的,我們不能低俗,我們?yōu)槭裁催€需要崇高?多年來,我們一直對低的、下的、小的、丑的產生誤讀,它僅僅是存在于高的、上的、大的、美的背面,作為形容詞,它用來表示事物的狀態(tài)和性質的詞,不是對寫作的界定。
它們不是對立的,也不會融合,作為寫作表達的目的,一樣有效和彼此依存。
但是,有人一直對事物的背面粉飾,并產生恐懼,他們不是對事物產生敬意,而是對權貴進行妥協。文學要直指人性的善惡,它的作用是揭示和審視,并不對美和丑作出定義,它可能更多需要讀者做出自己的判斷。
同樣手稿寫作也不具備這樣的導向,它只是作者每個人作為個體對生活的熱愛和表達。這種熱愛和表達是重力向下的,根系發(fā)達的,有原創(chuàng)精神和獨立思考的寫作。手稿寫作,姑且這么說吧,它帶有自己身體溫度、氣味、靈魂、血氣、重量等,生命在他的文字中得到延續(xù)。
手稿寫作是山水兼得,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手稿文庫》是對當下詩歌和散文的分類。每個人都應寫出自己,堅持和吸取,取長補短,也是對自己寫作過程和方向的自我檢閱。這套書的豐富性在于作者職業(yè)的多樣性,他們是個體戶、記者、自由職業(yè)者、工人、教師、手工業(yè)者等,他們生活的不同造成了他們寫作的多種可能。第廣龍詩歌的樸素和本質的表達;高亞平散文的洗練和從容;韓彬詩歌的奔放和多情;呂虎平散文的放達和粗礪;張懷帆詩歌的堅硬和沉思;馬召平散文的駁雜和新鮮;鄒定國詩歌的綿密和悲憫,范超散文的沉靜和溫情;王琪詩歌的疼痛和憂傷,王鋒散文的真誠和客觀;黃海詩歌的逆向和自省,樂真散文的智慧和澹然,他們各自向生活伸展自己的感觸和想象,在生活中尋找和發(fā)現自己的時間和故鄉(xiāng),行走,對他們寫作的意義是永遠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