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爺爺奶奶

徐雨竹

老了，每當爺爺奶奶如此說時，我總會撒嬌地粘著他們。不，爺爺奶奶一點都不老，爺爺奶奶會長命百歲呢。

曾經(jīng)，我也一直以為時間真的會停駐在那段快樂的時光里，曾經(jīng)，我也以為那些小小的快樂就是永恒，可是，當無意中轉(zhuǎn)身，望見爺爺已經(jīng)佝僂的背影，驀然回首，看到奶奶已經(jīng)雪白稀疏的頭發(fā)，突然間，抑制不住的悲哀涌滿心頭。原來，一切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遠去，連回憶，也離我而去了，吝嗇地只剩下碎片。

記得，一個朋友問我，為什么老是往鄉(xiāng)下跑呢?城市不好嗎?我回答說，因為鄉(xiāng)下有我的爺爺奶奶，我希望現(xiàn)在趁我離得不是很遠的時候能多陪伴他們一下，以后如果考上大學(xué)走遠了的話，回來一趟不容易，或許等讀完一年書回家的時候，爺爺奶奶就已經(jīng)不在了。畢竟，人生沒有回頭的旅程，我不想在生命中，留下什么遺憾，尤其對我的家人。太多的波折，讓我想要珍惜那一份親情。我的朋友很不以為然地說，沒什么呀，你現(xiàn)在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賺了很多錢再補償他們好了。我但笑不語。

遺憾的產(chǎn)生，往往只是因為人們自以為的還有很多時間，還有很多補償?shù)臋C會，可是，當猛然間發(fā)現(xiàn)，原來一切已成過眼云煙，一切都太遲了的時候，那就只有永遠的悲哀。很多時候，人們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忙忙碌碌，機關(guān)算盡，或許，當他們真正知道自己要什么時，才是悲劇的開始。

喜歡回家。知道我要回家，奶奶總會提前幫我曬好被子，整理好房間。知道我要回家，爺爺總會燒好一桌菜等我。就算我吃得并不多，他們也會覺得，忙碌是一種快樂。半開玩笑半無意地說一句，我想吃什么菜，第二天，那道菜一定會被擺上餐桌。那是一種被人重視的幸福。

不太喜歡告別。每次離家，爺爺奶奶一定要堅持送我到路口，然后，他們兩個人就會這么站著。我向他們揮揮手，然后離開，我沒有回頭。心里很難過，我怕我會掉眼淚，那樣，爺爺奶奶會心疼。走出老遠老遠，然后偷偷地轉(zhuǎn)過頭去，爺爺奶奶仍然站在那里……

回憶里，喜歡爬到爺爺腿上，碰碰他胡子拉碴的臉。爺爺喜歡抽煙，但是怕一不小心燙著我，每次抱著我時，總會把煙掐滅。

回憶里，喜歡讓奶奶背我，穩(wěn)穩(wěn)的，暖暖的，靠在奶奶背上，總覺得，就算天蹋下來了，地陷下去了，我也仍舊可以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摹?/p>

回憶里，爺爺騎著三輪車載我上街吃餛飩，天黑黑的，店里卻很溫暖，其他趕早的老爺爺幾人一桌吃著早飯喝著老酒，見到我爺爺，總會親切地打招呼：“又帶著‘千金吃餛飩來啦?！睜敔斂倳Φ煤荛_心：“是呀，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吃東西那么挑食，偏偏喜歡吃這里的餛飩，難得星期天就帶她來了?！币煌腽Q飩一塊錢，什么料都沒加，只有一些鹽又撒了點蔥花，可是我喜歡。忘不了那種味道，所以不久前又跑去那家店，一樣的店，一樣的做法，卻沒有了小時候的美味。原來，真的不一樣了。

回憶里，奶奶梳的辮子最好看，一直到我10歲的時候，我的辮子還是奶奶幫我梳的。早上，我吃早飯，奶奶就趁我吃早飯時幫我梳頭，兩邊兩個小辮子，綁著紅皮筋，還有兩朵小花。頭發(fā)很長，跑起步來，甩啊甩啊，一直甩過頭頂。然后，因為讀書很忙，所以終于狠下心來把頭發(fā)剪掉了。然后，很多事情又無法回到原來了。

我，長大了。爺爺奶奶，老了。就算不承認，很多事情還是擺在眼前，無法不正視。人的悲哀或許就是，明知道是這樣，卻無法改變。

還有半年，我將結(jié)束忙碌的高中生活，那時，我希望，沒有忙碌的學(xué)業(yè)作借口，可以再和我的爺爺去吃一次餛飩，可以幫我的奶奶梳一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