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結

殷東豪

一

語文試卷發(fā)下來了，小白瞥了一眼自己的成績，便把卷子塞進了課桌，心里也說不出有什么感受，只覺得教室里一片躁動，每個人都在為分數(shù)而喋喋不休。他兩手往褲帶里一插，哼著小曲走出教室。

因為還在上自習課，校園里一片寧靜，小白一人在偌大的校園里閑逛，他也不在乎被某位老師抓到，記個逃課的處分，他一直都在想著自己的語文考試。說實話，這次期中考試的語文卷子的確很難，但小白的成績仍在班中高居榜首，尤其是那篇作文，“58”的高分全年級恐怕也是鳳毛麟角?？伤约簠s已經有些茫然。作文只要這樣寫就行嗎?小白坐在了湖邊的一塊石頭上，凝望著校園的美景，自言自語著。

這次語文考試的作文題是《感動》，看到這個題目考場中的小白有些發(fā)愣，平時教室、食堂、宿舍，三點一線的生活早讓他忘了什么才是感動的滋味，可是，考試不等人，最后的時間里，小白心一橫，從頭到尾虛構了一個故事，再配上自己文筆渲染總算是趕出一篇文章，可他始終覺得自己褻瀆了“感動”二字。然而就是這樣的一篇文章讓他考了個第一名。

“這兒真美!”小白還在湖邊坐著，平時他不開心時總愛來這兒和大樹、綠草，和這粼粼的湖水傾訴出內心的苦衷，一切就都好了，可這一回，小白心里的這個結，似乎越發(fā)緊了。

二

第二天的語文課，講評試卷時，老師自然不忘把小白好好地表揚一番，還把他的作文讀出來“示眾”，并從頭到尾分析出不少優(yōu)點來，就連小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文章竟然如此精妙。

“小白同學，你能和大家談談，你是如何構思這篇文章的嗎?”

老師親切而熱情的提問讓小白著實吃了一驚，他本能地站了起來：“我……我……老師，其實這篇文章都是我編出來的，里面的事不是真的?！?/p>

小白還是吐出了心中的郁結，但引來的卻是全班的哄堂大笑，老師也很尷尬，恐怕他做夢也沒想到小白會冒出這樣一句話。

“好了，大家安靜!”老師緩了下神，“其實虛構也不錯，關鍵是文章能出彩?！彼疽庑“鬃拢^續(xù)照他原來的路子分析這篇優(yōu)秀作文，周圍的同學也都仔細地聽著、寫著，唯恐落下什么，一切就好像小白剛才什么也沒說。

一節(jié)課就這樣過去了，小白幾乎什么也沒聽進去，他一直想，明明自己的文章都是假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情感，為什么老師偏要說情感豐富，感人至深呢?周圍的同學都圍了過來，紛紛議論著小白課上的話：“瞧瞧人家小白，作文編編都能編出58分來，實在厲害!”接著又是一陣哄笑。

“這些根本就不是我心中所想的東西，不過是為了應付這個題目而已，為什么你們就這么看重這些虛假的東西呢?”

大家都被小白的話愣住了，似乎大家都很奇怪他竟會有這種想法，也可能，他們根本沒弄明白小白在想些什么。

小白嘆了口氣，收拾好自己的試卷，只留下作文稿紙，一遍又一遍看著這篇熟悉又陌生的高分作文。

三

期中考試后自然是例行的家長會。會上，老師還著重表揚了小白取得的優(yōu)異成績，讓小白的媽媽臉上貼金不少，臉上當然笑意不斷。會后便放假了，小白和媽媽一起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

“小白，這次考得真好，老師都在家長會上表揚你呢!”媽媽撫著小白的頭，眼里滿是慈祥與滿足。

可小白一點也提不起精神：“媽媽你說什么樣的文章才算是好文章呢?”

“當然是要能打動人，情感真摯，語言優(yōu)美，主題深刻的文章啦!”

“那你覺得那些完全是寫來為了應付考試題目的文章怎么樣呢?”

“這個……”媽媽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兒子怎么會想這些東西，“這個我不懂，你就照你們老師說的做，不管怎樣，能考高分就行?！?/p>

小白不說話了，只是凝望著窗外的風景，此時此刻，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有這樣奇怪的想法，既然自己已經得了高分，何必再認死理呢?他看了眼媽媽，她依然幸福地笑著，說著家長會上老師怎么表揚小白的。小白看著母親，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微笑。

四

小白難得回一次家，所以晚飯很是豐富，都是小白最愛吃的菜，其實他也知道，爸爸媽媽平時吃得都很節(jié)儉，能將就的都將就著過了，只有他回家才會大魚大肉地買給他吃，父母的這份苦心，小白一直看在眼里。

可是，今晚小白卻沒吃多少，他似乎都覺得心里的結都成了個死結，沒人能幫他解開了。“你，你說一個人寫文章應說真話還是說假話?”

“真話，當然是真話啦，我從小就教你要說真話的嘛?！?/p>

“可為什么我的作文明明都是假的，還能拿這么高的分數(shù)?”

“其實文章有時候的確需要有些虛構，就像……”父親說到這兒有些卡殼，他似乎一時也舉不出什么例子來。

“就像那些所謂的‘感動，所謂的‘關懷，不過是應付來拿個分數(shù)罷了?！毙“渍f到這兒似乎有些生氣，語調都是冷冷的。

最后還是媽媽出來打圓場，她又說起了老師是如何表揚小白的，爸爸也隨聲應和著。小白不再說話了，只是一口口地往嘴里扒飯。

五

夜深了，小白還在案頭忙碌著，隔壁傳來了嘈雜的電視聲。小白家并不富裕，一家人都擠在一個大雜院里，墻壁的隔音效果很差，誰家有點動靜，全院的人都聽得到，小白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一點點長大，在這里他看到孤苦伶仃、生活拮據(jù)的老人，看到沒日沒夜地奔波勞苦卻只能勉強養(yǎng)家糊口的男人，看到操持家務、侍養(yǎng)老人、養(yǎng)護小孩，被生活重擔壓彎腰的女人。大雜院里的一切，小白從小就看在眼里，所以他一直有一個夢想，要成為一名作家，用發(fā)自內心的語言記錄下他所經歷的點點滴滴。于是，在昏暗的光線中，他捧起了那本破舊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在人聲的嘈雜中，他誦起了“床前明月光”，一切都只為他深藏心中的夢?？山裉?，他卻疑惑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夢竟是如此幼稚。

隔壁的電視終于關了，周圍一片寧靜。小白放下手中的筆，嘆了口氣，他悄聲地推開了家門，在院子里靜靜地站著，對著那輪明月，他想到了李白的“舉杯邀明月”，想到了蘇軾的“千里共嬋娟”，文人之中小白最愛的就是這兩個，或許他是羨慕他們能寫出自己的心聲，引來后人的共鳴。

六

考試之后，小白的生活又恢復了常態(tài)，上課、下課，教室、宿舍，可是心里的結卻久久揮之不去。

“小白，晚自修的時候到我這兒來一趟?！币惶煺Z文老師上完課一臉微笑地對小白說，“有些事要找你商量?！?/p>

晚上小白結束了一天的作業(yè)，就來到了語文老師的辦公室，里面只有語文老師一人。

“來，小白，進來坐吧?！崩蠋熣泻粜“鬃?，然后一臉笑意地說，“小白，這個周末有一個全市的作文競賽，我們幾個語文老師商量了一下，因為你這次其中考試的優(yōu)異成績，我們打算派你代表我們學校去參賽。這兩天，你把其它事情放一放，我每天都給你補點應試作文的技巧。這次比賽很重要，你可一定要努力啊，別給我們學校丟臉?！?/p>

“可是，老師……”聽到這個消息，小白自然很興奮，可他一想到自己期中考試時的文章，不覺有些猶豫。

“怎么，不愿意嗎?這可是難得的機會，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啊!”

“我知道，我會努力的?！毙“椎吐暬卮?，可心里總覺得沒底。

“那就好，來，我先給你講講這種競賽作文評價標準，要寫出符合閱卷人口味的文章，那才能拿高分……”語文老師一套套地講述著寫作的技巧，題材的取向，小白也一字一句地聽著，他知道這是一個展現(xiàn)自己才華的好機會，可是，這似乎離他的夢想越來越遠了。

七

周末，小白坐在作文競賽的考場里，別人都在奮筆疾書，只有他看著題目發(fā)愣，因為這次的題目是《心結》。

最后，他鄭重地起筆，吐出了自己的心結：

曾經我有一個夢想，要成為一名作家，用發(fā)自內心的語言描繪我們生活的世界，而現(xiàn)在，這個夢想，成了我無法解開的心結……

(指導教師 袁純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