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樹影
語文學習的外延和生活的外延相等。這里的“生活”所指向的便是“人生”。這句話之所以能夠成立,或者說被人們廣泛認可,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語文學習即是母語學習。對于任何一個擁有自己民族語言的民族來說,語文教育其實就是母語教育。那么,語文教育應該承擔起母語教育的功用,應該承擔起“啟迪人生”的任務,并進一步指導人生。
然而令人遺憾、也不容忽視的是,由于高考的存在,我們的語文教育在“應對考試”與“啟迪人生”這兩個價值層面上仍存在著不小的矛盾,且早已使得廣大一線教師在實施語文教學的課堂上頗感掣肘,甚至(或主動或被動地)忽略了語文教育“啟迪人生”的價值。這一方面我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但我還希望能有個“折衷”的法子。我想到了“語文課堂的人生按語”,也就是“正?!钡恼n堂教學之后,多講一些“題外話”——從具體課文內(nèi)容中引申出一些相應的人生啟示,希望能夠讓學生在課堂的語文學習中多接觸一些獲得啟迪的機會與可能。
有時候我事先設計好相關的問題以促進思考,比如在講授了楊子的《十八歲和其他》(本文所列篇目均出自蘇教版高中語文教材,不再一一注明)之后,我請同學們大略談談“自己理想中的父母與子女之間的關系是怎樣的”。交流之后,我又問同學們:“將來你做了父親或母親,會怎樣把握自己和子女的關系呢?”“你打算怎樣使自己在成年之后不忘記此刻的決心或理想狀態(tài)呢?”
而在《想北平》一文里,在體會了老舍這位平民藝術家以舒緩恬淡的文字所傳達出的對故鄉(xiāng)北平的真切而深沉的愛和嫻雅而熱烈的情懷之后,我提醒同學們注意平日作文課里經(jīng)常提到的“關注身邊的生活”這一雖簡單卻經(jīng)常被忽視的話題,建議大家及時地把自己細微的生活體驗記錄下來并盡量形成習慣。與此相關的課文還有不少,例如郁達夫的《江南的冬景》、楊絳的《老王》等。
在《我與地壇》中講到史鐵生“用紙筆在報刊上碰撞開”一條路的時候,我讓同學們聯(lián)系此前學過的《我的五樣》里畢淑敏對于“手中這枝”“雖原始簡陋,卻可朝夕相伴”的“樸素的筆”的摯愛與認知:筆是寫作的工具,而寫作是“我”這個作家的生命的呈現(xiàn)方式;“我”在自己的寫作、表達之中建構自己的生命價值,并最終形成“我”生命存在的意義。我還請同學們注意寫作的力量,文字的力量,并鼓勵說只要我們能夠留心于此、熟悉于此,這方面的潛能是可以開發(fā)出來的。此外我還簡略談了文字的“療治”作用,比如化解愁緒、緩解壓力,并列舉了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以及某同學隨筆本里記載的自己郁悶難耐之時的涂鴉制作來佐證。當然,在此后高中階段的學習中,我們還將遇到像屈原的《離騷》、司馬遷的《報任安書》、杜甫的《登高》、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李清照的《聲聲慢》(尋尋覓覓)、普希金的《致西伯利亞的囚徒》等篇目。
在歐·亨利的《最后的常春藤葉》中講到老貝爾曼冒雨完成那最終使瓊珊重獲生存信念的最后一片葉子之時,我提醒同學們注意這位品德高尚的老畫家平日里的言行。在對比了他“暴躁”的性格、“極端瞧不起別人的溫情”且“喝杜松子酒總是過量”的行為,分析了他“老是說要畫一幅杰作,可是始終沒有動手。除了偶爾涂抹一些商業(yè)畫或廣告畫以外,幾年來沒有什么創(chuàng)作”之后,我問同學們:“如果不是遇到瓊珊病危這件事,老貝爾曼何時才能完成他‘老是嘮嘮叨叨地談著的‘未來的杰作呢?”由此引出“如何實現(xiàn)人生目標”的話題。之后,我再對此類“不完美的普通而偉大的人”在小說這一文學樣式上的意義加以補充(如仗義救助受鄭屠強騙的金氏父女,卻胡亂將店家的杯盤碗盞擲于地上的魯提轄),以更好地理解《最后的常春藤葉》這篇典范之作及同類小說。
在帶領同學們分析了祥林嫂反抗行為的意義——這種“很脆弱的,仍屬本能的反抗”,恰恰是她“人之為人”的體現(xiàn),是祥林嫂在滅絕人性的封建禮教的統(tǒng)治、重壓之下所僅存的人的尊嚴,是她這個被逼無奈的弱者所能采取的最后的抗爭——之后,我又提醒大家注意在捐了門檻之后卻仍不被接受的祥林嫂的變化及言行,注意她對于價值觀與信仰問題的懷疑、追問與苦苦求索,并談了作者魯迅當時也被這一根本問題所苦惱的狀況,以及從“吶喊”到“彷徨”過程中魯迅對于當時的啟蒙主義的懷疑、追問與思考;接著又借此提出“我們今天如何樹立自己的價值觀和人生信仰”的問題,以促進學生提高獨立思考、獨立判斷的能力。由于這一問題的難度較大,且并非短時間能夠求得“答案”,我又提醒同學們將其作為一個日常思考題,不要急于求解,以“持久戰(zhàn)”和“游擊戰(zhàn)”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來對付這一事關情感、心理與人格建構的重大課題。
而在分析高爾斯華綏的《品質(zhì)》一文中格拉斯兄弟倆的人物形象時,我沒有忘記提醒同學們注意“執(zhí)著于理想”、“堅守信念”與“固執(zhí)己見”、“拘泥不化”的區(qū)別,補充了“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的及時調(diào)整努力方向的道理,理解“該放手時且放手”,懂得“放棄”之美——有時候并不是什么重大的人間悲劇,而恰是對人生的一種更深的體悟與把握。
在講讀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個夢想》時,我談到了“非暴力、不合作”這一抗爭手段的法理依據(jù),即我們要用合法的手段來爭取法律所保障的權利,否則我們所要爭取的權利又由誰來保障呢?因為,非法的手段本身即是對于法律的破壞。當然,由此又談到“兵者,詭道也,不得以而用之”,談到“為了和平,我們拿起了武器”,談到將要學到帕特里克·亨利的《不自由,毋寧死》,談到“假使我們不去打仗,敵人用刺刀殺死了我們,還要用手指著我們的骨頭說——看,這是奴隸!”(田間《假使我們不去打仗》)以認識相關問題的復雜性,進而理解“非暴力、不合作”這一看似懦弱、實則蘊有巨大的正義力量的斗爭手段,在謀求合法權利中的正確性與局限性;并希望在至今仍缺失常規(guī)的法律基礎課的高中校園里,能夠給正處于由未成年向成年過渡階段、正處在精神成長的關鍵時期的青年學子們以初步的法律啟蒙。
此類“題外話”,或者說是“人生按語”,具有很強的實際操作性?;蛑苯訌奈谋局衼?,或跳出文本而拓展;或就單篇課文,或就整個專題;或取其一點,或敷演引申;可隨機提取,也可有意設計,并非要有固定的策略、解讀或結論,可以“隨性”發(fā)揮,“任意”為之——關鍵在于指向人生,培養(yǎng)獨立思考的方法與習慣。
應該說,一開始我考慮的更多的僅僅是覺得類似的“題外話”費時不多,不會影響到學生考試,并沒有系統(tǒng)的從“啟迪人生”的角度思考。但時間久了,在多年的課堂教學實踐中,類似的“題外話”也已經(jīng)初見成效。從學生的行文思路之中,從偶爾來找我聊一些有關人生的話題的學生逐漸增多的現(xiàn)象之中,特別是從那些已經(jīng)畢業(yè)、步入大學的學生的感慨之中,我看到了獨立思考的種子已經(jīng)萌發(fā)、生長。這也更加增強了我在這些“題外話”上的興趣和信心,使我漸漸加大了投入力度。而且,我還希望能將其整理出一個思路,或連成一個系列,以方便日后講到某課時能夠更好地把握“題外話”的“扯開”幅度,這對于學生的接收信息也是有好處的。
由此,筆者意識到這些“題外話”似乎小有可為——即使只從功利的角度著眼,對于學生打開思路、提高(作文)寫作水平,也是不無裨益的(如在《諫太宗十思疏》的授課之后,我給大家布置了這樣一道作文題:假設你有一位知心好友,他(她)了解你的過去,也知道你的現(xiàn)狀,請你以這位知心好友的身份給你自己寫一封信,要求針對你的現(xiàn)狀,向你進言勸思)。在此冒昧地整理出來,就教于方家。
[作者通聯(lián):浙江嘉善高級中學語文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