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美國一位名叫霍華德·多利的腦切除手術幸存者著書《我被腦切除背后的故事》,揭開了這種殘酷手術的秘密?,F(xiàn)今在許多國家,類似療法依舊被用來治療吸毒成癮的癮君子。
被腦切除的12歲少年
初遇弗里曼醫(yī)生時,多利剛11歲,對成人的世界充滿好奇。他對弗里曼的最初印象很單純,“他為人很熱情,很好相處?!?/p>
據(jù)弗里曼醫(yī)生筆記,那時的多利喜歡騎自行車和下象棋,他會從廚房里偷東西吃,會和弟弟打架,會攢錢買唱片。從這些行為來看,他完全是個正常的孩子。
但就在認識弗里曼醫(yī)生大約兩個月后,即1960年12月16日下午的1時30分,多利的父親和繼母把他推進了一家位于美國加州圣何塞的私人醫(yī)院,他接受了一系列的電擊,“我變得昏昏沉沉,其他的就不記得了?!?/p>
第二天醒來時,多利發(fā)現(xiàn)自己雙眼腫起,發(fā)著高燒,腦袋劇烈地疼痛。他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當時一頭霧水,不知道弗里曼對我干了什么?!?/p>
弗里曼給多利進行了“腦前葉白質切除手術”。這種手術被認為是醫(yī)學史上最殘忍的外科手術。多利在被“切腦”之前毫不知情,而且后來證明,這項手術對多利來說并非是必要的。
一切都源自那個破碎而畸形的家庭。5歲時,多利的母親因患癌癥去世,父親又給他娶了位“冷酷而苛刻”的繼母。青春期的叛逆使得多利與繼母之間的矛盾和沖突不斷加劇,多利經(jīng)常遭到毒打。繼母堅信多利是“腦子出了問題”,走訪了多位精神病學家之后,她帶著多利找到了弗里曼醫(yī)生。弗里曼對多利的診斷是“精神分裂癥”。
在弗里曼1960年10月的筆記中,我們找到了他的診斷依據(jù):“多利很會偷東西,但偷了之后還會留下些痕跡以證明是他干的。如果偷香蕉,他會把皮放在窗臺上;如果偷糖果,他會將糖紙扔掉。他總是做白日夢,當我問他在想什么時,他卻說不知道。他目中無人,脾氣很壞?!边@些青春少年的正常表現(xiàn),卻被弗里曼看成是“精神分裂癥”的癥狀,要進行“切腦手術”。
事后,弗里曼收到了200美元的手術費。多利是弗里曼最年輕的病人,奇跡的是,他活了下來。“當人們意識到我曾經(jīng)被‘切腦’時,他們都很驚訝,他們以為切過腦的人都會流口水?!?/p>
美國總統(tǒng)的妹妹接受腦切除手術
不只在美國,截至20世紀70年代末,英國醫(yī)生一共做了5萬例類似的腦葉切除手術。
神經(jīng)科醫(yī)生華特·弗里曼畢業(yè)于名校耶魯,他是將腦切除術帶入美國的人。他改進了手術方法,還發(fā)明了一種叫做腦白質切除器的手術器具,從眼眶處把它釘入腦袋里,器具上的刺會不斷攪動,破壞腦前葉白質。手術過程大概需要10分鐘,在任何地方都能夠進行。
弗里曼還樂此不疲地走遍美國,到各家精神病院和收容院宣傳他的新療法。弗里曼行為乖張,經(jīng)常在做手術時嚼口香糖,有時耐心不足,甚至連手術手套都不消毒。弗里曼一生中一共給3439個病人實施了腦前葉切除手術,其中14%的病人術后死亡。
幸存者也并不好過,很多人變成終生殘疾,多數(shù)處于植物人狀態(tài)。其中,最著名的病人非露絲瑪麗·肯尼迪莫屬,她是美國前總統(tǒng)約翰·肯尼迪的妹妹,也是第一個接受該項手術的美國人。露絲瑪麗·肯尼迪患有先天性弱智,“考慮到露絲瑪麗是女孩子,家人非常擔心她因為意外懷孕、發(fā)病失態(tài)等原因而給家族帶來種種不體面”,她的父親逼迫女兒進行了腦切除術。結果手術失敗。手術后,23歲風華正茂的露絲瑪麗智力下降到新生嬰兒的水平,終日喃喃自語。
“醫(yī)生不是魔鬼,他只是被誤導”
如今,多利講話語速并不遲緩,眼神也很正常。58歲的多利是一所駕駛學校的教練,12年前與第二任妻子成婚,兒子羅德尼27歲,繼子賈斯汀30歲。
“我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同。我患有眼部感染,因為那個鉆腦袋的手術破壞了我的淚腺。但需要關注的是我的體形?!倍嗬f。
多利現(xiàn)在身高2米。弗里曼醫(yī)生將很多手術過程都拍攝下來。在一張黑白照片中,多利毫無知覺地躺著,嘴巴張開。12厘米長的腦白質切除器被釘入他的眼眶,他看了自己這些照片會有什么感覺?
“許多年來我都不愿講這件事情。我覺得這是個難以啟齒的秘密?!?003年,美國一家廣播公司找到多利,想拍攝一部關于腦切除手術的紀錄片。那是多利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手術病例,從那刻起,他決定面對過去,并和父親言歸于好。
“我繼母在2001年時去世了,很多東西也隨她一起死掉了。我相信父親并不想害我。繼母威脅我父親,如果不給我做腦手術,她就要和他離婚。你是否會允許一個初次見面的家伙鉆你兒子的腦袋呢?”多利83歲的父親從未向多利道過歉。
手術后一段時間,多利的行為近乎于瘋狂。他變成了一個罪犯、無家可歸者、酗酒者和吸毒者,他不知道如何過正常人的生活。“有段時間,我對社會很不滿。但我不再那樣了,因為沒有意義。我曾經(jīng)責怪過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我是個惡徒,繼母想找個方法把我掃地出門,而弗里曼則想找個人為他的課題做實驗,他們相遇了,倒霉的是我?!?/p>
“我不覺得弗里曼是個魔鬼,我想他只是被誤導了。他只是想做他認為正確的事情,但他并不承認自己的錯誤,頑固不化,這才是問題的關鍵?!?/p>
幫多利寫傳記的記者杰克認為,弗里曼同樣是個“脆弱的人”。他的祖父是個非常有名的醫(yī)生,在祖父的盛名陰影下,弗里曼一直想像祖父那樣擁有成功的事業(yè),他急不可待地希望自己是“成大業(yè)者”。弗里曼把過多的個人理想攙雜在腦科手術中,這是很不應該的,弗里曼覺得自己是在幫多利家庭解決家庭問題,而不是在治療精神病。
爭論至今尚存
在20世紀50年代后期,面對腦切除手術造成的嚴重后遺癥,腦切除術遭到了很多醫(yī)學同行的指責,這讓弗里曼深感氣憤,他甚至寫了詩歌來挖苦自己的敵人,說他們“不僅錯誤而且無聊”。弗里曼給多利做手術的1960年,沒有國立醫(yī)院接受弗里曼的療法,他只能棲身私人醫(yī)院。
很多人猜測弗里曼的家庭問題也是導致他走向極端的原因。弗里曼的妻子是個酒鬼,給他帶來了無盡的麻煩。1946年的一次遠足旅行中,弗里曼又目睹自己11歲的兒子在國家公園內被沖下瀑布摔死。兒子的死對弗里曼的打擊應該是最大的,盡管他很少提及。但是,在14年后,當弗里曼初次見到與去世時的兒子同歲的小多利時,他便提出和多利一起去遠足。
弗里曼死后,他的4個孩子都成了父親理論的維護者。兒子弗蘭克記憶中的父親并非魔鬼,“他是個好父親,經(jīng)常抽時間陪我們去旅行。我覺得他是個醫(yī)學先驅,人們的評論是不公正的。”
弗蘭克說他曾和多利交談過,他覺得多利很沖動,很好戰(zhàn),“如果他繼續(xù)那樣,肯定會坐牢,或者是精神出問題。我父親的手術幫助了他?!?/p>
很難說如果多利沒遇到弗里曼他的生活會變成什么樣子?;蛟S會很壞,像弗蘭克所說那樣;或許會很好。但最可悲的是,多利再也沒有可能去選擇另外一條人生之路了。
現(xiàn)在,一些國家依然在利用腦葉切除術治療毒品上癮。專家呼吁,無知之時,切莫激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