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越老越有味道。
他是一個讓世界上有情者擁有情懷的人,他的歌不造作,也從來沒有失敗的灰暗。世界上最珍貴的動物是永遠在寒風里敞開的,老天給了他愛的勇氣,他就把溫暖當作了禮物。
醉了的人生是絕對忘了疼痛的,我相信能寫出《恨情歌》的人,即使是浪子也會把情償還,然后去別處浪跡。陳升是華語歌壇把情愛唱得最男人的人,他是一個厚實的交織體,他有把瘋狂變得柔和的能力,他也有把玩世變成豁達的底氣,這全在于一個字:真。
在陳升的歌里面,人生不是冷冷的驛站,人生就是吞咽下什么然后繼續(xù)綻放的坑坑洼洼的什么東西。他的動人在于每一段吟唱都玩真的,又呈現(xiàn)一張張狂放與質(zhì)樸之間的臉孔。真正浪漫的人總是丟得多而拾得少的。
戒不掉疼痛感的人,也戒不掉獲取溫暖。在陳升那里,豪放是實詞,細膩是虛詞,一正一反地把身體與靈魂抽空。這種隨性的人也是最執(zhí)拗的,他有足夠大的空間吸納人世變遷。放肆有時只是忠實的背影而已,陳升的歌的寬懷正在于沒有抱怨,他的抒發(fā)里有太多對人的關(guān)注,也有打開心扉讓人共有的氣度,諸如“男人是大一點的孩子,永遠都管不了自己”(《關(guān)于男人》)這樣的表達,是把放縱放在胸口,不是困惑,而是坦白。
如果一定要說羅大佑的歌詞是文學(xué),那么我情愿說陳升的歌詞是日記——一種走到哪兒寫到哪兒,活到哪兒唱到哪兒的日記。我想陳升的成就完全是取決于生活的寬度和生命的豐富。他是在腳印的累計中擁有境界的,也是在率性中流出甘汁的。讀他的歌詞就像是在讀人的經(jīng)歷,不在于數(shù)量,卻在于深刻。他的歌詞充滿了敏感,把人逼到赤裸裸的真實的敏感。他會在《藍》里面如此寫到:“藍是等待人來喜歡,藍是不想有人管……藍是自言自語,藍是冬天賴床,藍是一切的多次方?!标惿褪沁@樣用生活的哲學(xué)來傾訴對自由的向往,但比很多看似高深的文藝腔要深刻得多。
陳升在出道時描述自己是一個“80年代都市的吉卜賽”,而每每徜徉于文明變動的角落。難以想象這個把哭泣當歡樂的男人當年如何挎著背包,提著相機走遍城鄉(xiāng),并在文明的墓地外樹立人生信心的。他在1988年推出的處女作《擁擠的樂園》和緊接著的《放肆的情人》《貪婪之歌》都賣得不好,平心而論,這幾張早期唱片都屬于非常內(nèi)斂而有野心之作,作為臺灣流行樂唱片標示人文精神的尾聲,它們是被當時其他偏于商業(yè)的唱片淹沒的。但就一種心聲而言,它們還不夠完全個人化,大約是到了《私奔》《風箏》《別讓我哭》《恨情歌》時期,才完全凸現(xiàn)一個飽滿的陳升。這其中也是《把悲傷留給自己》《北京一夜》風靡一時的階段。依我來看,陳升不僅僅是讓更多人共鳴了,也是他敢于發(fā)出隨意的呼吸聲,他的生命開始更為渾然了。
電聲吉他和不插電吉他都能處置那些愛欲交集的主題,他的多變曲風是一種恰當?shù)穆洳?。而人生的浪漫與蒼涼在口琴的一聲聲顛簸中,又有令人無法入眠的感動。陳升太容易制造感動了,從另一個角度看,陳升的入世情懷一直圍繞著情,有時,不一定是兩情相悅的情,而是個人成長中自我的情。就像是盤結(jié)在風中的內(nèi)心糾葛,一點一點地松弛了下來,或者說,是在磨煉中給自己答案的漫漫過程。陳升的歌可以說不是孤獨之歌,我們能感受到一種天然的抵抗,一種越磨難越寬闊的強大。
又如果說,陳升的歌只是述說寂寞的小情小調(diào),很多人會棄他而去的。他是一個在歌唱里比酒量的男人,是一個在絕情中比深情的男人,是一個在孤單中比勇敢的男人。那么,升哥的“酒歌”是不是海量,就看你是不是認同愛欲不分的情愛觀,認同懶散、淘氣與灑脫的人生觀,認同從身邊的點滴觀看世界的方法論。
想說一下,陳升有一個很多人不具備的特點:將人生的變幻不定甚至殘酷表達出美好。在《把悲傷留給自己》里,一句“你的美麗讓你帶走”是對生命的感激;《午后的蟬聲》里的“西瓜皮和鼻涕伴隨著我”,又正是他諧趣的一面。我不知道《最后一盞燈》那最后一句假聲“你是我最后的一盞燈”擊中過多少女人,讓陳升自己交代吧。
這個男人粗獷的地方很遼遠,細膩的地方又很深邃。他憨厚的本性一直騙了很多人,但他最終把很多東西包裹起來,留下了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