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盛期文學之背景
80年代的中國文學,被普遍認為是中國當代文學鼎盛期。
很久以來,中國文學始終處于幾乎標準模具化制作狀態(tài),尤其“文化大革命”起始,文學,這個最需自我的不羈精靈,已到了需用紅色鋼尺丈量尺寸規(guī)格是否標準的地步,成了名副其實的削足適履文學。
80年代,因某些大眾看不見條例的暗中松動,中國文學,開始從這個紅色模具中游移而出,一批優(yōu)秀作家攜帶優(yōu)秀作品隨之出現(xiàn)。他們所以被稱為優(yōu)秀,只為當時大多文字工作者還因長期習慣所致,仍未從被限制狀態(tài)中清醒過去,還在習以為常地哼著哼慣的曲調(diào),而這些作家,則率先在文學為政治服務(wù)的大球場上踢起了擦邊球,違規(guī)非違規(guī)之間,巧妙地寫出了積壓心中的部分文字。這些文字因為其中含有的心靈成分,在當時環(huán)境下顯得格外別致格外奪目,剛一出現(xiàn),立刻撥動大眾表面麻木的那根弦,而因與人們心中深藏的終究不會失去的期盼合拍,引得廣大民間熱情高漲。
不只如此。
很久以來,中國一直處于嚴密封閉狀態(tài),幾乎隔絕與海外的所有聯(lián)系,特別是隔絕了與代表現(xiàn)代文明的西方世界的聯(lián)系。80年代,關(guān)閉二三十年的大門的重新開啟,使得再度進入成長期的中國文學,如同正在蓬勃發(fā)育的鄉(xiāng)村少年,門縫中探出頭去的剎那間,瞠目結(jié)舌地發(fā)現(xiàn)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絢麗、精彩、千姿百態(tài)、艷麗耀眼。他們目不暇接、頭暈?zāi)垦?,來不及呼吸?0年代的作家們?nèi)琊囁瓶?,以極端良好的腸胃吸收功能,大量引進學習西方文學中展示的不同視野、不同角度、不同語態(tài),特別是不同的敘說方法,并且迅速及時地將之搬來迷醉嗷嗷待哺的中國讀者。
80年代的中國文壇,空前繁榮。
80年代的中國,是個沒一對目光不盯牢文學、沒一個青年不做文學夢的全民文學時代。
這個時期的作家們功不可沒。因為他們的活躍,重新起步的中國當代文壇乃至中國,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生命跡象。
當代文壇寵兒快速一瞥
盡管80年代的優(yōu)秀作家和其作品,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的地位光彩奪目不可忽視,有一點必須清楚,這個時期的中國文學不過是剛剛迎來了一個翻云覆雨的難忘初夜,透心透肺的快感固然驚心動魄,但畢竟只是一聲初啼,人與文學的真正兩相愉悅以及這一愉悅所應(yīng)有的耐久回味與咀嚼,不是一聲響亮的喊叫就能告終的。
回頭再看。
莫 言
那個給人洪鐘大呂之感的山東作家莫言,將感覺這一心理文學帶進創(chuàng)作給人新鮮飽滿感時,人們是否也會對他這一手法的頻繁出現(xiàn)有所厭倦,是否經(jīng)常感到他對這一手法刻意、勉強、多余、潤色取美、朱綠染繒的運用?莫言先生是個細膩美、粗獷美、樸素美并存的作家。然而,人們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的樸素泥土氣香時,是否也感受到了他表演性的做作、夸張、言過其實?感受他的粗獷美時,是否也感受了他的粗糙?感受他筆下細節(jié)發(fā)出的力度震顫時,是否也感到他所作鋪墊與細節(jié)配合上的有欠圓潤與默契?退一步,人們在欣賞莫言先生那對風情獨具的外婆級小眼睛中閃爍著的智慧之光時,是否也瞥見了這對眼睛中閃爍著的狡猾?瞥見其中智取捷徑嘩眾取寵所需的精明透出的亮點?這個洪鐘大呂的作家也是個粗枝大葉的作家,制造驚天動地的強烈感覺時,總讓人看到四周眾多的敗絮。
阿 城
阿城,這個繪畫領(lǐng)域的不懈努力未獲良果的畫家,改弦易轍跨入文學的試探性一步,竟出乎意料地顯出了傾國傾城的相貌。他老練的文字、老練的敘說讓整個文壇為之傾倒。一個難得的具有嚴格分寸感、懂得留空妙用的作家。阿城先生是個故事好手,他出色地控制故事的節(jié)奏,掌握故事暗中邏輯,清楚地知道敘說的輕重緩急、去蕪存真、以及內(nèi)在統(tǒng)一與合理的重要,并且聰明地知道故事敘說中加入“思想”的效用。《棋王》中道家思想的摻和,使得思想貧乏了很多年頭的人們一致向他投去了敬佩的目光。然而,事隔二十年,誰還會為小說中的一點小小領(lǐng)悟歡欣?誰還會記得小說中曾經(jīng)有過的“深刻”?剩下的只是一個故事,一個富有傳奇色彩英雄色彩的引人入勝的故事。小說需要故事,但小說領(lǐng)域中高明的絕不是故事的精彩動聽,而是作者精彩講述動聽故事中的妙蘊內(nèi)涵,是物色盡而味無窮的思想感情,是予于人的思考冥想感受,是具有感染力的思想感情與故事、人物、細節(jié)完全的、自然地融合。理融而情暢,任何注釋性的、強行加入的觀念即使再高明也將無法在流逝的時間中存活。還有一點也許值得一提:小說的最高境界在于它的藝術(shù)體現(xiàn)。如果阿城先生充分掌握好了繪畫中的藝術(shù)感覺,掌握好了對于這一感覺的接受與表達,將之用到他投向故事的視野中,那么,抱秀而心悅,玩者無窮,味者不厭,往者雖久,余香日濃,今天的阿城就不會只有一本即使沒讀過他的作品人也會為他叫好的《棋王》。
馬 原
“我就是那個叫馬原的漢人”——一句話,就這么一句簡單的話,二十多年來被人反反復復吟詠,反反復復崇拜?!短摌?gòu)》記不得了,評論家們盡顯銳光的“敘說圈套”概括究竟概括了什么也記不得了,留下的只是這句“我就是那個叫馬原的漢人”。馬原先生的這趟文學之旅做得算是值了。善良、厚道的讀者將人類所能有的善良厚道在他身上發(fā)揮到了頂點。透過《虛構(gòu)》中那段開場白的玄乎往實處看,馬原先生直接或間接向讀者們說的到底是什么?他不過是說了他心中的高傲,說了他對蕓蕓眾生一般智力的藐視,不過是居高臨下目空一切地說了幾句心中的大實話,不過是將充分自我的西方文學中學來的點滴進行一次小小的中文運用。他成功了,整個中國文壇都被唬住。人們驚奇地看到了一個天才,并將這個天才的所有敘說特點都當做難以逾越的智慧努力辛苦地理解。馬原先生是個有著足夠敏感、細膩、多情的作家,但他排斥這種柔軟的無力情感,他需要立竿見影,一上來,他就決定玩上一把他的聰慧與智巧。他是個中國當代文壇的魔方制作者兼玩耍者,他對國人爭購聰明、附庸風雅、理解別人的理解的愛好了如指掌。誰也沒看清他的魔方制作和玩耍,可他制作并且玩耍時流露出的自信以及對人的不屑神情造成的氣勢,已足以像魔術(shù)師的手般點燃仰望者的崇拜熱情。今天,那部《虛構(gòu)》除了與麻風病的關(guān)聯(lián)外,還有什么值得記憶?還能從中收獲到什么?一個講得很玄乎但很一般的故事。異體成怪,迷人耳目。馬原先生將精力過多地用在了形式上。形式畢竟只是形式,畢竟得為內(nèi)容服務(wù),是為內(nèi)容服務(wù)的。缺少內(nèi)容的形式再成功,也終將有著難以填補的缺憾。
王安憶
說說王安憶吧。寫作上的細針密線是王安憶的一個特色,特別是用在對環(huán)境和物象的描寫上。應(yīng)該說,其中的很多寫得很出色。然而,這樣的描寫該控制到怎樣的量,該怎樣正確地運用,其中的微妙性和重要性,很有可談,很值得談,只是今天,不是這里的主題。王安憶身上反映了中國當代文學的一個有趣現(xiàn)象。可以說,她既沒看懂過別人又沒看懂過自己。沒看懂別人,是因她的作品從沒真正寫活過一個他人。她是個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將任何細節(jié)用在筆下任何人物身上的作家。凡作家都做類似細節(jié)移植,但真正懂得寫作的做這樣的移植,就像對待人體器官,要看血型對不對,形狀合不合,大方向上基本肯定的情況下,為盡可能更合適人物,還得裁云制霞,做一定的細節(jié)修改。但王安憶不,她是不管不顧地和盤托出。她的創(chuàng)作原理基本只是“堆砌”,堆得龐大,堆出個觀望上的驚嘆效果。說她沒看懂自己,是因她所有作品中真正被她寫好寫活的人物只有一個,就是她自己。她有想象力和觀察力,但她的想象力和觀察力因缺少精確度而經(jīng)不起嚴格測試,只有當她把自己作為模特兒時,她的想象觀察才真正落實到位,筆下人物才能以統(tǒng)一的、因統(tǒng)一而成活的形象出現(xiàn)。事實上,以自己為模特的寫作她做得非常出色,其準確、細致、活靈活現(xiàn),當代文壇難有超過者??伤床坏竭@點,完全看不到。在缺少靈性缺少求實精神的起哄者的慫恿下,她把自己想象成了看懂一切、能寫一切的作家。本質(zhì)上,王安憶是個小市民,她的思想感情最接近的是小市民,她最能理解的也是小市民,她完全具有寫好小市民為自己建立豐碑的天資,不幸的是,她老把自己想象成大市民,老愛寫非她所長的大市民文章。反映在她身上最有趣的現(xiàn)象是,不管她做怎樣的選擇,不管她的選擇如何出錯,只要是她的,怎樣錯誤的選擇都會引來幾乎是有組織有紀律的一片喝彩。
王 蒙
不管一般讀者還是具有專業(yè)眼光的非一般讀者,閱讀一部作品時,其實也是在與這部作品的作者進行一次智力的較量,思想、情感的較量,觀察認識的較量,表達方法與能力的較量。當作者的水準高于我們時,即使心有不甘,我們還是會服氣地抬起頭;當他的水準低于我們時,即使不看低,我們多少也會對他作點俯視;而當他的水準和我們處于同一水準時,我們則會心中生出一種相通快感,一種被理解被懂得的欣喜,一種彼此領(lǐng)會欣賞的滿足。不得不承認,王蒙先生是個各方面都有非凡表現(xiàn)的才能出色的作家。他既不乏對事物的賞玩品味之趣,又具有深入事物本質(zhì)的能力,無論是諷刺幽默、機智靈活、尖銳深刻甚至抒情纏綿,他都有勝人一籌之處。他的筆端進入任何領(lǐng)域,都能傳遞出一種快感,所謂無不達之隱、無不盡之情。不管我們是否感覺他的橫溢才氣中有無對自己才情的過度迷戀,不管我們是否認為他在發(fā)揮過人聰明時是否疏忽了大智大慧的重視,不管我們對他的淋漓盡致表達法于文學創(chuàng)作究竟有無傷害是否懷疑,起碼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做到他這般通透,實在太難太難??梢哉f,中國當代文壇絕無僅有。然而,有一點,大家或許也都看到,王蒙先生有著自己不可擺脫的“先天”局限。他把自己的青春交給偉大的黨和偉大的主義時,事實上,他還同時遞交了一份自己絕不偉大、絕不超越黨和主義的偉大的保證書。一個被“偉大”統(tǒng)帥的人。即使這人有著再為過人的智慧,他的心胸、眼光一早就已決定不能超出被圈定的范圍。
賈平凹
賈平凹算是中國當代文學的率先起步者,不僅文字一早已得矚目,作品亦已一早拍成電影,使之家喻戶曉,廣獲尊敬佩服。他是有才氣的,功力也不淺。他本該精益求精踏踏實實走他自己的創(chuàng)作之路,寫鄉(xiāng)埂小道、寫田間月色、寫村夫頑童守寡婦人,寫寧靜鄉(xiāng)野中的不寧靜騷動,寫樸素之美及樸素之丑,他能寫得很好,非常好……然而,他耐不住寂寞,壓不住浮躁。那個人人玩一把現(xiàn)代派的年頭,實在受不了繁華城市摩登人兒的誘惑,實在不甘心遠離現(xiàn)代文明的鄉(xiāng)村冷清。不成功則已,一旦成功,得意忘形,掩覆于文化層面下的耍能玩巧的刁頑習性壓不住了,冒出來了。他說狐道仙,裝神弄鬼,故弄玄虛,耍花樣、賣關(guān)子,平地凹處找來鄉(xiāng)村小技統(tǒng)統(tǒng)端上大堂,堂而皇之地玩耍之,視國人為瞎眼聾耳般隨意糊弄,甚至一臉自得偷偷竊笑地玩上一把欲念淫思的無字文?!稄U都》是他移花接木的另一種現(xiàn)代派,是鄉(xiāng)村現(xiàn)代派。他算是鬼點子用盡,把遠古意識生搬硬套用在今天,假扮深奧;把農(nóng)村搬去城市,把農(nóng)村、農(nóng)村人當做城市、城市人來寫。他對城市、城市人的了解實在太少太表面,怎么寫也寫不像?!巴妗?,看誰玩出新招怪招,看誰玩得比誰更懵人?!巴妗?,這是那個時代很多高手藏在嘴邊卻從不出口的一個字。
孫甘露
在中國,對西方文學特別是西方現(xiàn)代詩歌的領(lǐng)悟能力,超得過孫甘露的大概少之又少。不僅領(lǐng)悟,揮發(fā)亦然。盡管孫甘露被稱為小說家,但他的實質(zhì)是詩人,是百分之九十九成分的詩人。他的文字組合奇特美妙,朦朧、飄忽、似有似無、若隱若現(xiàn)、夢幻一樣。讀者可能永遠不能真正接近他、把握他,進入他的靈魂,但卻時時感到他詩句中飄出的幾句,奇崛而舒服而柔順而美感地漂浮眼前,讓你確實感覺得到,讓你暈眩,讓你驚嘆,然而,當你想抓住它們,將之揉進懷中裝進袋里,它們又飄了,飄得仍那么迷蒙,那么似有似無。毫無疑問,孫甘露以他獨特的語言立足中國當代文學。然而,無論如何也要說上一句:孫甘露表現(xiàn)最出色的文字絕不在這個公認特點的囊括中。這些文字因其無根性、凌空性、飄悠性,雖優(yōu)美卻至虛無。孫甘露是個有著良好感覺的作家,他的感覺難得的細膩、難得的別致、難得的準確,非常難得。當他的文字改變了天空性,落到地上,和他良好的感覺切切實實結(jié)合在一起、扎扎實實出現(xiàn)在筆下人與事的身上時,那時的他,所呈現(xiàn)的美,才是最美最過人的。然而,不得不再說一句,孫甘露表現(xiàn)最好的文字是落到地面的文字,但表現(xiàn)最差的文字同樣也是落到地面的文字。當他像人群中的平常一員,想要表現(xiàn)他的人間老成、練達、灑脫甚至高雅時,他一敗涂地,可以說,在中國,寫得比他好的作家,隨手可撈一把。
韓少功
韓少功是個例外。這個表面看來有點隨和有點柔順的作家骨子里恰是極其的湖南執(zhí)拗,他始終在和社會生氣較勁,嚴格地說,在和文壇生氣較勁。當其他作家都在耍聰明,玩心眼,抄近路,走捷徑,端著放大鏡尋找嚇唬中國文學公民的方式方法、尋找快速抵達成功彼岸的縫隙時,他拒絕同流合污,拒絕輕薄,拒絕急功近利,拒絕捷徑裂縫的誘惑。他是高傲的,驕傲地昂著他的頭,驕傲地展示他的無聲鄙夷。不同的是,他的驕傲表示法是低調(diào)的,是抽身、是訥言、是退到低谷的那種低。他非常重視“清醒”、“冷靜”這類字眼,幾分刻意地把自己打扮成一個與生活、社會、文學有著一定距離的清醒觀望者。他的確具有驕傲資本。中國當代作家中,他的寫作技能數(shù)一數(shù)二,是難得的一個難找寫作毛病的作家。他思維縝密,惜墨如金,始終嚴格看管自己的文字。不管結(jié)構(gòu)細節(jié)文字,還是思想認識,具體的操作表述中,幾乎做到滴水不漏。他還很全面,擁有各方面豐富的知識。然而,這位骨子里高傲倔強、始終都在和中國社會中國文學生氣較勁對著干的湖南漢子,豎立自己的正氣、文氣、才氣傲氣的同時,也為自己豎起了一道圍墻。他過于端莊過于理性了,少了點靈,少了點巧,少了點隨意。不管天性使然還是后天使然,有意無意,他始終在用自己過于成熟的理性對本該也成熟也豐富的感性進行規(guī)模不小的扼殺。他極其謹慎地看管自己的感情,不輕易流露,這種謹慎已到刻意阻止其流通的地步。這是他的大忌。他成全了自己的縝密、嚴謹、成熟、冷靜,卻丟失了激情、熱血,丟失了原本可以噴薄的愛與憎,丟失了灑脫與大氣。
余秋雨
再說誰?余秋雨、余華?這是兩個稍后一些出現(xiàn)的耀眼明星。
余秋雨的才能不值得懷疑。他不僅具有才氣,而且勤奮努力,學富五車,才學兼?zhèn)?。不管他的學識這里那里一些細節(jié)曾經(jīng)出過多少錯,誰也否認不了他的博學,否認不了他的才。他還是個具有發(fā)揮自己才氣學識能力的人,辭富山海,秀氣成采,柔性化的優(yōu)美文筆和流暢詳盡的表述,賦予了他廣受喜愛的特殊魅力。一般而言,一個人的痛苦經(jīng)歷造就的將是這個人的穩(wěn)重厚實,然而很特別,余秋雨的致命不足恰是他的淺薄。他不掩飾自己的淺薄,似也不在乎被人看出他的淺薄。也許這正是他的高明,他的閱歷使他認定一個淺薄的時代淺薄的社會唯有以淺薄對待之?;蛟S他對。他的每句話、每個字、每個眼神、每個手勢后面都有含義,都有他想達到的目的。他分分鐘都在打扮自己,分分鐘都在想著如何表現(xiàn)自己,吹噓、炫耀自己。這樣的迫不及待在敏感不足的人看來是聲情并茂,而在懂得自尊自愛、具有分寸感的人看來則多少有點不夠上乘。他于人生于文字的過分表演損害了他的形象,決定他可以擁有大量鮮花和掌聲,但其質(zhì)量卻只能說一般。
余 華
上世紀末,中國文壇的第一寵兒當數(shù)余華。他被眾多愛戴他的手當做神話人物一樣托起,無數(shù)漢字,都在竭力發(fā)揮吹捧這位文學英雄的功能。余華先生究竟有無才能?應(yīng)該說有。他特別善于在一些本已強烈的場面細節(jié)中提取其中核心,將之純粹化、絕對化,并將之放大、將之推到極點。這也是為什么他的小說總能給人刻骨銘心印象之故。但是,余華先生的才能是片面的,殘缺的。他是個可以用殘缺、單一、絕對的眼光把人事寫得殘缺、單一、絕對的作家。不管過去現(xiàn)在還是將來,他都不可能有能力將人事在全面、完整、客觀的前提下寫得飽滿、形象、深入。也因此,因為他的才能短缺,當他厭倦了已得的太多的先鋒掌聲后,想要乘勝直追,轉(zhuǎn)型為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作家時,他遭受了致命的滑鐵盧慘敗。還得補充一句,中國文壇對于這位神話人物世界高度的作品的期待實在是種浪費,他是個小鎮(zhèn)人,他是在用小鎮(zhèn)人的眼光打量著世界,但時刻等待偉大作家的中國文壇,竟把他的這一眼光誤讀成了用世界的眼光打量著小鎮(zhèn)人。
還有很多
還有很多作家:張賢亮、張煒、張承志、格非、鐵凝、史鐵生、鄧友梅,張潔、陳村、何立偉、葉辛、梁曉聲,等等,很多很多。但作家簡述非此文重中之重,恕不一一列數(shù),還待來日詳評。
當代文學的悲哀
80年代的中國,史無前例的全民文學熱潮中,一大批智慧過人才能出色的作家脫穎而出,共同托起了中國當代文學的鼎盛局面。這批作家的確優(yōu)秀,錐處囊中名副其實。然而,如此規(guī)模的全民文學運動產(chǎn)生這點量的優(yōu)秀作家究竟算不算什么暫且不說,我們要說的是,盡管這些作家各有所長、各放異彩,他們的作品擺在當時看確實不錯,但是,真正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是不該受時代限制的,不會僅僅屬于那個時代,其中必定也必須有著跨越時空的能夠永恒存在的內(nèi)涵。更何況,這些作品即使現(xiàn)在甚至當年看,缺陷也還很明顯,其中仍有那么多顯而易見的粗制濫造,顯而易見的膚淺、浮氣,顯而易見的投機取巧、華而不實、裝神弄鬼、嘩眾取寵;這些作家的思維、情感、還不夠豐厚,表達不夠精準,心胸、眼界、視野也還不夠超脫、不夠?qū)捄?、不夠遠大。
可以說,這是一群整體上和政治靠得過近的作家。文學都會和政治沾一點邊,但他們的問題是,和政治靠得太近。文學可以有政治,但文學不是政治。一定程度上,他們對于政治問題社會問題的關(guān)心蓋過了對于文學問題的關(guān)心。整整一代甚至兩代人,他們的成長期始終處于政治氣味濃得不能化解的環(huán)境。不管是否討厭那樣的環(huán)境、不管有無心底的真實追求,他們被這樣的環(huán)境浸染,習慣于這樣環(huán)境,舊染成俗,他們看人看事的眼光天然也就帶有這一環(huán)境的浸染。文學是開放性的,任何領(lǐng)域的內(nèi)容都能成為文學內(nèi)容。但即使80年代這樣一個比較開放時期,社會給予他們的政治嗅覺以及對社會問題的洞察力所提供的場地,其開闊度還是極為有限的??v然對于生長的社會有著入木三分的了解,縱然有著足夠的才氣和功力,他們畢竟是在夾縫中寫作,談不上自由,達不到盡興,最多能做的,也就是在有限范圍內(nèi)轉(zhuǎn)彎抹角地做一點技巧性的隔靴搔癢。
80年代的文學創(chuàng)作還處于一個探索階段,尤其是對寫作方法形式的探索。那個時期的作家們在西方文學中吸收了大量方法形式和主義。無疑,這于重新起步的當代文學極為有益。西方文學中提供的多種多樣寫作手法,活躍了中國作家的思維,開闊了眼界,打破了墨守成規(guī)的創(chuàng)作形式,耳目一新,天外有天。但是,內(nèi)容決定形式。完美的形式一定是內(nèi)容最恰當最合理的表現(xiàn)。方法形式的借用,只有在符合自身整體創(chuàng)作感的前提下、在與內(nèi)容自然融會成一體的前提下,能夠幫助內(nèi)容更好地達到表達效果,才是可取的。西方文學中的美麗特點,可以學習、可以借鑒、可以改造性地拿來己用,但卻不適合原封不動地拷貝模仿,因缺少內(nèi)容的配合,也不可能模仿拷貝得好。內(nèi)容的產(chǎn)生中包括難以模仿拷貝的生活習慣和思維習慣,以及產(chǎn)生這些習慣的泉水和土壤。那個時期出現(xiàn)的五花八門手法,有著足夠的耀眼,也充分讓人感受操作者崎嶇復雜的智商之高,但它們唯形式而形式,花哨有余,內(nèi)容不足,更談不上形式和內(nèi)容的配合。只能說,那是一個積極的、充分活力的、努力進取的探索階段,一個尚須磨合、修剪、有待形式與內(nèi)容達到真正統(tǒng)一的非完善階段。
80年代的文學只能說是一個開端,一個良好起步,前面的路還很長,還有太多明顯不足有待改善。然而,遺憾的是,不管這個群體是否還有修正自己繼續(xù)遠行的潛力,不管這個群體中的每個個人是否已達自己所能達之最高天分,正在這個群體應(yīng)該繼續(xù)朝前時,它停下了腳步。
為什么?
應(yīng)該說,這個群體有著他們自己難以克服的缺陷。
這是受盡曲折和苦難的一代。這代人目睹了太多血淋淋的斗爭、活生生的殘酷,太多人性的泯滅、道德的淪落。嚴酷的生活使得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已成徹頭徹尾的現(xiàn)實主義者甚至實用主義者。他們是信奉適者生存的一代,復雜、冷峻、精明;太復雜、太冷峻、太精明。生活給予他們的提醒是遠離善良、熱情、真摯,拒絕稚嫩、軟弱,拒絕敞開心扉。他們把自己包裹得很緊,對人對事有著極其的戒備防范心理,心靈的很多方面對內(nèi)對外都是封閉的。他們過于看重理性而冷落感情,甚至刻意驅(qū)趕、排斥感情,尤其是驅(qū)趕排斥感情中被他們看作軟性的那部分。文學由感性和理性共組而成,特別重要的是感性,它是文學之所以產(chǎn)生的根本源泉,不容或缺。這群作家,在守護自己的精明,建立自己剛強堅硬的情感世界的同時,事實上,他們把文學的心胸從博大推向了狹小,從完整推向了殘缺;在驅(qū)趕排斥正常人的正常感情的同時,他們也驅(qū)趕排斥了人與人之間心與心更大范圍的相通。他們用來百倍熱愛文字的是一顆殘缺的心。
文學需要誠意,需要百分百的誠意。文學要求作家不僅擁有一個完整的思想感情體,還要求作家對自己剛?cè)嵯酀乃枷肭楦羞M行全面的、毫不留情的審視,以及這種審視后的充分、徹底、無保留的袒露,包括審視、袒露心靈角落中有意無意隱藏的狹隘。唯天下至誠,能盡其性、盡人之性;唯天下至誠,能經(jīng)綸天下大經(jīng),立天下大本,知天下之化育。
文學是很嬌氣的,也極敏感,需要絕對真誠的對待。
即使從1949年算起,80年代的中國文學也確實可算中國當代文學的鼎盛期,但對中國當代文學來說,將這個遠欠成熟的文學時期當做鼎盛期來接受,無論如何是種悲哀,而將之當做鼎盛期來驕傲地接受,那則更加悲哀。
中國當代文學顯得標高太低,太易滿足。
評論所擔任的角色
文學領(lǐng)域中,文學評論的作用至關(guān)重要。于讀者,它幫助感覺那些似乎感到卻又隱約模糊的感覺,引導理解、認識,提供更上層樓的寬廣、精到、高明的閱讀視野和方法。于作者,它是一面鏡子,通過鏡子,作者可以清楚看到自己;它同時還是位一絲不茍、實事求是、嚴格挑剔的產(chǎn)品質(zhì)量檢驗員,指出作家、作品的合格、成功和不合格、不成功處,分析它們所以成敗的原因。才自內(nèi)發(fā),學以外成。根本來說,文學創(chuàng)作靠的是內(nèi)才,作家所能達到的高度,由其固有的先天內(nèi)才決定,后天的所有努力,不過是開掘這一先天的存在。優(yōu)秀文學評論家的優(yōu)秀評論的作用,正是幫助作家加速開掘其先天存在,通過銳利中肯到位的意見,觸發(fā)作者幡然醒悟地看清自己,從而避開誤區(qū),長驅(qū)直入??梢哉f,真正的優(yōu)秀評論家無論評優(yōu)論劣,都是刺激度人的好手。
然而,當今中國文學評論界的一些人,各競新麗,務(wù)華棄實,所作之為與其該起之用大相徑庭。他們反反復復、層出不窮地制造概念,玩弄概念,從概念到概念沒完沒了地兜圈,巨室少珍,將每一件最簡單的事以最旋轉(zhuǎn)、最繞道、最復雜的方法說出,說得讀者不清不楚,糊里糊涂,云里霧里。而讀者的費解難懂正是他們追求的最佳效果。非博學不能綜其理。只有費解難懂才具高明深奧的視覺效用,才有高明深奧的存在可能。妙不可言。為這妙不可言,他們還經(jīng)常地、刻意地置放錯位排列的大量翡翠珍珠鉆石般的漂亮文字,義悴辭華,理拙文澤,卻逼人眼花繚亂、頭昏腦脹、不敢等閑視之。這樣的評論家,還有一個拿手好戲、一把殺手锏、一樣百試百靈的嚇人手段:他們會在文章中十次、二十次、三十次層層疊疊堆砌長長的名人名著語錄索引,特別是外國名人名著,越多越好,越冷僻越理想。
這是當代中國文學評論界出現(xiàn)的新八股,華麗、生澀、美艷。這樣的八股文,讀者看不懂(除了附庸風雅的),作家同樣看不懂。一頁頁天花亂墜的文字如同天外來書,哪怕正被評論的作家都不知到底在說什么,與自己有關(guān)無關(guān)。文以辨潔為能,不以繁縟為巧。這樣的八股,去掉頭飾項鏈般的詞藻和概念,所剩無幾,像只正在掉毛的鳳凰;去掉了大量引用的他人觀點見解,那就幾乎成了只一根毛都沒有的鳳凰。
一流評論家,永遠在說的是自己的觀點,別人觀點只是自己觀點的從屬,所以指明別人,只為顯示不掠人美辭以為己有的亮堂堂的君子風度;二流評論家,靠別人的觀點支撐自己的觀點,別人的觀點往往大于自己的,自己的往往本末倒置地從屬別人;而三流評論家,不說自己的觀點說不好,就算引用別人的觀點都找不到放置的正確位子。
現(xiàn)在的一些評論家,說實在的,評論領(lǐng)域,是他們陽錯陰差跨入的一腳。本質(zhì)而言,他們是學者、是理論研究工作者;他們非常優(yōu)秀,勤奮踏實,學識豐厚,博覽群書,無所不知,有著出色的梳理歸納總結(jié)重組能力,但是,作為評論家,他們?nèi)鄙俦匦璧拿舾行?、審視性、尖銳性、深透性,嚴重缺少;他們也遠遠達不到評論家所需的深入淺出、辭約旨豐、清晰明了、一語中的。
如果說,當代中國的文學評論只是前面說的那樣花拳繡腿空對空,那么情況將會簡單得多,那樣的批評,雖說幫不了文學卻也傷害不了,充其量不過是這樣一些評論家們自我欣賞的集體自慰,最多不過是他們彼此間的炫耀比試,一場誰比誰更有學養(yǎng)更多詞藻更復雜更迂回更生澀難懂的秀。但麻煩的是,他們中的一些,改變了評論的臧否功能,基本無視批評作用,而將另一半五倍十倍地放大,將肯定放大成表揚將表揚放大成頌揚。上一個真實與人性缺席的時代不僅造就了他們迂回曲折、言他人之言的習慣,客觀上還鍛煉培養(yǎng)了他們發(fā)達的頌歌才華。頌歌,一度曾是危地自救也是升官發(fā)財?shù)谋匦韫ぞ摺?yīng)該說,對于常見的頌歌合唱人們早有拒聽能力、置若罔聞的能力,但這是一批具有極其學問的文化人,經(jīng)典沉深,載籍浩瀚,他們的學識使得他們具有超常的欺騙性,縱然大謬亦能因大惑而大勝。他們隨意編唱頌歌,不按文學要求、而按政治要求、人事要求、利益要求寫想寫的任何一篇評論,盡管寫得空洞無物但卻九曲十八彎天上地下頭頭是道。他們利用掌握的話語權(quán),用文氣沖天的手指編織的美麗花環(huán),有選擇有用心地套上一個個幸運兒的項頸。
人心根本來說是脆弱的、經(jīng)不起搗亂的。百犬吠聲現(xiàn)象處處可見。即使有著一定主見的作家們,真正看懂自己、靠自己看懂自己的,畢竟太少。頌歌花環(huán)中,超額收獲的,見好就收,裝聾作啞高深莫測地享受起豐碩成果;不知所以缺少方向感的,頭重腳輕卻精神抖擻地走上不該自己走的不歸路;而一些真正具有底氣、可能給中國文學帶來真正驕傲的文學靈魂,卻因遭遇的冷落、因與所謂主流文學的難以接近,從此和中國當代文學擦肩而過。
一個被攪亂了的文學市場。對這個市場,這樣的一些當代文學評論家,難辭其咎。
當然,這里說的是一些,只是一些。
當代文學評論界還有一些正派、憨直,具有責任心、公正心、道德觀的評論家,他們有才有學有見解,恪盡職守,或中肯、或犀利、或委婉地盡著自己的努力。他們應(yīng)該是評論界的主流,只可惜,目前還不是。
鼎盛期文學的一份附件
2000年新紀元之始,中國文壇上演了一場大型鬧劇??上У氖?,劇作上演之時,加入演出的演員們卻因過于亢奮的投人而無視自己的表演達到的通透水準,無視這場精彩演出對中國文壇的真正價值。很多年來,中國文壇始終呼喚著“深度”,可當深度真正到來時,大家卻沒看到它。
80年代始至90年代末,中國當代文壇占主導地位的一直是所謂先鋒派文學(這個派的文學在中國先后有過不少名稱:現(xiàn)代派、后現(xiàn)代派、現(xiàn)代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等等,這里只以其最具挺胸昂首指點江山氣度的“先鋒派”簡單冠之)。不夸張地說,這個派的一些作家評論家代表們,那個年代真可謂氣宇軒昂,氣指頤使,幾乎是以上帝的姿態(tài)俯瞰中國文學大地。
那么一陣,中國文壇凡會造句作文的幾乎無不先鋒、無不以先鋒自居、無不以先鋒為榮。
那么一陣,中國文學的努力幾乎成了追逐、取寵諾貝爾文學獎的努力。
然而,2000年的諾貝爾文學獎頒發(fā),給了這些威風凜凜咄咄逼人的先鋒們當頭一棒。
不管為人還是為文,重要的是自尊、自信、自強。中國的文學先鋒們,長久以來,基本處于的是對西方文學無限熱愛、無限崇拜、無條件接受的狀態(tài)。他們滿腔熱血地與人套近乎,自作多情地感覺已得西方文學真?zhèn)?,一相情愿地儼然自己已是西方先鋒的中國的代理。早在開獎前,他們便以權(quán)威的眼光掃視了他們眼中的中國一流作家,并對其中幾個作了肯定性的目光停留。他們很相信自己的目光,大眾也很相信他們的目光。但完全出乎意料的是,西方文學的權(quán)威們似乎根本沒有顧及中國文學權(quán)威們的目光,沒有顧及他們的感情,最終的那個獲獎?wù)?,竟是個從沒在他們眼睛中出現(xiàn)過的中國作家。
奇恥大辱。勃然大怒。一片嘩然。于是,群起而攻之,謂得獎?wù)邽椤叭髯骷摇保^授獎?wù)邽椤叭狈ρ酃狻薄?/p>
于是,追逐諾貝爾獎的中國先鋒權(quán)威們有了那么幾分葉公好龍的味道,比葉公更葉公的味道,多了丑角的味道。
很慘。但最慘的不是他們,而是中國文壇。
長期以來,這些涉外歸宗的中國先鋒們,以其偽劣成分,絕對壓倒性優(yōu)勢地統(tǒng)治中國文壇,于中國文壇任意馳騁,如入無人之境,踐踏、蹂躪整體中國文學大眾的智商和審美能力。而他們最時髦、最風光、最不可一世的時期,恰是80年代初至90年代末的所謂中國當代文學的鼎盛期。
絕大的諷刺!
中國當代文學的鼎盛期究竟是怎樣一個鼎盛期?!
關(guān)于《靈山》,只想說一點:它沒浮氣,不趕時髦,不受社會環(huán)境、社會時尚影響,不像大多作家那樣有意無意都在忙于炫耀、顯擺、張揚,有意無意地都在為自己表白解釋辯護?!鹅`山》是超脫的、空靈的,跳出三界,用返璞歸真的眼光打量生活,探究生命的本質(zhì),追求生命的活著的真諦……縱然它有再多不足,這一點,已遠遠高于大多當代中國文學的所謂一流作品。
這里提《靈山》,并非為了比出孰高孰低。文學作品,差不多的層面上很難比較,這有這的高,那有那的高,這有這的低,那有那的低。
這里說《靈山》,為的只是提醒:
一、《靈山》的得獎標準是諾貝爾獎文學獎的標準,而非中國文學獎的。諾貝爾獎的標準是諾貝爾獎的,不能要求諾貝爾獎按中國標準來評。
二、不管過去現(xiàn)在將來,任何時候,一個落后于西方文學標準的標準,一旦成了中國文學的主導標準,那么,結(jié)局一定是可笑而且可悲的。
三、西方文學中的特點盡管敞開胸懷去學、去從中受啟發(fā)獲靈感,但西方文學的審美永遠不能代替中國文學。中國文學有中國自己的審美。
最后,說句套話,中國有五千年的文明史。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國文學博大精深。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學應(yīng)有足夠的自信,具登高望遠的胸懷、一覽眾山小的氣派,采百家之長,取萬眾之靈,集山川之秀、日月之輝,接天地之心,與天地同生?!?/p>
(黃惟群,旅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