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高宗武是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中日關系的重要參與者和見證人。1942年5月至1943年2月,他在美國華盛頓家中完成回憶錄《日本真相》(英文稿易書名《深入虎穴》)。曾經好友胡適審讀,并提出修改。后屢次與美國出版商聯(lián)系出版均未果。英文稿《深入虎穴》乃送胡佛研究所保存,而中文原始手稿則一直由高氏自己保存,絕不示人。1994年9月24日高宗武病逝,手稿則由其遺孀沈惟瑜接管。2004年沈惟瑜病逝,手稿由其孫子高昕繼續(xù)保管。今年初,《書屋》雜志與高昕先生取得聯(lián)系,他欣然將經過夏侯敘五先生整理的手稿交給《書屋》選載,并同意列入“書屋文叢”出版。
本期選載的“汪精衛(wèi)出走之后”,系指1938年12月汪精衛(wèi)從重慶出走,潛往河內前后一段錯綜復雜的歷史情形。
高宗武 著 夏侯敘五 整理 注釋
汪精衛(wèi)的出走到現(xiàn)在為止,尚是世界上一個謎。許多美國朋友問我:何以他會出走呢?
那時,漢口、廣州相繼陷入敵手,當時國際間的援助,除了美國在各種擔保之下的二千萬商業(yè)借款〔1〕之外,別的一點聲響也沒有,在上海的美國人坦白地說:“同情是當然的,可是替你們打仗,那是不可能的?!蔽宜幼〉南愀?,當地英國政府對于日本人也十分遷就。當時有一些朋友非常憂慮,認為這樣下去總非辦法,至少有部分人懷疑抗戰(zhàn)的前途。這時,日本人說愿意與中國了此戰(zhàn)局,但要汪精衛(wèi)出來主持,托我一位最親信的日本朋友〔2〕來向我表示,我就寫了一封信給汪精衛(wèi)及我的幾位朋友。他們來信說,可以出來主和,但要日本說出具體的條件來。本來日本人最喜歡談原則,不肯拿出具體的條件來,這一次日本人竟明白地答應說出幾個條件來,而以汪本人公開主張和平為主要條件。汪本人呢,我公平地說,開始也并不是反對抗戰(zhàn),不過他看這樣的抗下去,國際間的援助又是未知之數,結果非把中國抗完不可。最低的限度,在我所知道的范圍之內,他的動機似乎尚沒有非國民的動機。他也曾為革命運動做過刺客,冒過他人所不敢冒的險,我和他在政治上現(xiàn)在雖已分了手,同時我對他現(xiàn)在所做的事完全反對,但我對他個人不愿加以不必要的批評,或者這樣的說,一般人看起來,一定以為我替汪辯護,替自己解釋,這我也只好任人家批評和解釋。
我對汪的出走,負七分之一的責任,我應該承受一切的錯誤和責備,我本身之被這位朋友欺騙,更要負百分之百的責任,因為我太不夠聰明,天天和日本人一起,結果還是受騙。這位朋友的姓名恕我暫不披露,因為我的個性,不愿冤枉任何一個人,就是敵人也一樣。這位日本朋友之欺騙我,尚只不過是嫌疑,并沒有十分證實,所以我不愿把他的名字說出來。退一步說,或者他來騙我,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日本這樣的事情并不稀奇,而且后來他也是勸我走開的一個人,所以我在道義上有替他留點余地的義務。
汪的出走,重慶方面的蔣介石完全不知道,汪出走之前,也沒和蔣談過,當時除了陳公博、周佛海、陳璧君、曾仲鳴(汪之最重要秘書)等幾人之外,連林柏生、褚民誼都不知道。當時有謠言說汪的出走是得到蔣之許可;也有人說蔣、汪是唱雙簧的。日本方面對此說更是盛傳,或者是日本人故意制造的。當時還有人說,汪出走的原因,是他在政治上不得意之故。這些全非事實。我特此再說明一聲:汪的出走,蔣是完全不知道的,這是我對國際上應該負責聲明的。
汪本來和近衛(wèi)〔3〕約好,汪公開主和的通電當在近衛(wèi)的宣言之后,后來因為蔣介石突然由前方回到重慶,汪恐被蔣發(fā)覺,走不成功,行期遂展緩數日。近衛(wèi)本定12月14日由東京赴大阪公會堂演說,乘機將宣言的內容說出來,可是因為汪不能如期出走,近衛(wèi)亦遂托病改期,對外宣稱重傷風。這都是日本少壯軍人今井〔4〕上校的設計,一紙少壯軍人的電報,就可以令近衛(wèi)稱病不出門,不理國務,就一國的首相資格而論,近衛(wèi)已犯了日本傳統(tǒng)上所稱的欺君之罪。
為什么汪出走前要近衛(wèi)發(fā)表宣言呢?這一點據梅思平〔5〕對我說,汪精衛(wèi)左右有一個十分重要的人,這個人〔6〕的姓名恕我姑且不發(fā)表,這個人當時的意見是:主和是可以的,但必須是日本先發(fā)表中日和平的具體條件,同時這條件和宣言要在日皇主持的御前會上通過。這個人所以這樣主張,第一,這個人也極端地不相信日本人;第二,這個人以為日本的皇帝可以鎮(zhèn)壓日本軍人的無信,御前會議決定的東西,日本軍人賴不了。這是此君對日本情形的隔膜,把日本皇帝的力量看得太大,其實呢?日本軍人表面上對皇帝十分恭謹,而內心呢?也和對付傀儡政權的傀儡差不了多少。日本的皇帝這十幾年來很走運,十年以前皇帝的威風遠不及今日,但若說日本人人會替皇帝去死,這句話要修正,我親自聽過好幾位日本同學罵天皇是無用的東西,只消費不生產,也有人主張把他趕走。
汪出來第一個目的地是安南〔7〕的河內,當時和汪一同飛出來的有陳公博、周佛海、陶希圣、曾仲鳴、陳璧君等五人,當時我正在香港,中間一切消息,都由梅思平傳話。12月29日,陳公博、周佛海、陳璧君、陶希圣由河內坐船抵香港,住在九龍約克道五號,當時我住在九龍林肯道六號,陳等帶來汪所親擬的公開主和通電〔8〕,汪寫明白不許增一字,也不許減一字。汪的老友顧孟余君極端反對這個通電,主張不用發(fā)表,他的主張非常激烈,申明若不聽他的話,則從此斷絕朋友關系。我對于這宣言的內容也極端不贊成,這宣言是在河內擬的,我并沒有參加意見,內容的確不大妥當,但是汪氏的意思不許增一字,不許改一字,所以我也沒有辦法。然而因為顧的反對,這宣言也擱了一天,因為要向汪請示,應否不發(fā)表,汪來電說仍舊要發(fā)表。汪之所以要發(fā)表,大概因為近衛(wèi)的宣言既由他而來,他若不發(fā)通電,則反為不美,同時也是失信的。
他們在出走之前,據他們事后告訴我,彼此互相約好幾點:(一)不攻擊政府;(二)不入淪陷區(qū)域;(三)不和日本人發(fā)生經濟上的金錢關系;(四)不做于整個國家不利的任何舉動。在汪的通電發(fā)出之后,沒有多大影響,當時他們決定靜觀,不做任何舉動。
我于1月下旬奉汪電召赴河內見他,我在河內期間,有時候住在Metiopolitan Hotel,有時候住在汪之家內。汪在河內的住宅,可以說非常之簡單,一切用具都是最便宜的東西,十足的表現(xiàn)難民的色彩。我在河內住了兩星期,每天和汪的談話時間平均有四小時,汪在那時候任何客人都不見,所以我們談天的機會很多,有一句話,汪前前后后問過我不止三四次:“日本人的誠意如何?”我的答復:“至多只能把它當百分之四十看待?!标P于這個問題,汪每次問我的話都是一樣,我每次答他的話也是一樣,可以說一個字也不改。他寫了好幾封信〔9〕,要我替他到日本去一次,試探日本方面的真意,信上的措辭也很大方。這我當然義不容辭,并商決和日本人談話的要點,勸日本從速和中國政府恢復和平,同時信中也說明中國人之所以如此苦戰(zhàn),力抗日本,完全是日本遇事太無信用,為國家之生存計不得不戰(zhàn)。
我從河內回來之后在香港住了幾天,于2月14日由香港乘熱田丸號到日本去,汪和我相約他的行動,是視我到東京后,打聽東京的意見明白之后再作決定。在我旅行期間,他決定在河內靜居。當時關于汪的行動,有許多主張,一部分人主張他先到歐洲去暫??;一部分人主張他到香港暫??;一部分人主張仍舊在河內靜居,但是沒有一個人主張他到上海去的。
我于2月20日由香港直接到長崎,日本方面派我的老朋友犬養(yǎng)?。ㄇ叭毡驹紫嗳B(yǎng)毅之子)到長崎來接我。我到長崎之后,第一個我要去看的人是我的同鄉(xiāng)前輩黃群〔10〕先生,二十年前在北京住過的人,或者知道這位黃先生。他是舊國會議員,梁啟超做財政總長的時候,他是梁的最重要的顧問;他是研究系中最重要的一員。后來因為政治上的不得意,回到上海做生意,在上海開通易信托公司,自任總經理。1936年初夏,因為他的公司破產,就跑到日本去了,一直住到中國戰(zhàn)事發(fā)生也沒有回來。說起來,他干政治、做生意,都失敗的,但我對他倒是非常尊敬,并不以成敗論英雄的方法來看他。他住在大濱,是長崎縣的一個鎮(zhèn),就在云仙山下,面海背山,風景絕佳,于是我就約他到云仙山上一家旅館見面,當天晚上我們就住在那里。吃完晚飯之后,我就和這位黃先生在我寢室內談天,一直談到深夜四點鐘。當天晚上我和他決定兩點:
一、無論如何總要設法叫汪不被日本人利用,任何日本人分化中國的陰謀都要把它破壞了。
二、我到東京后,只聽日本方面之意見,不作任何主張。
我們都是浙江溫州人,溫州有一種土話,與任何中國的土話都不同,于是我們精細地檢查房間內有無錄音機之后,就用我們家鄉(xiāng)土話談天。黃先生對我說,他本來是進步黨,與國民黨處在對立的地位,他今天之所以流亡海外,國民黨也不能完全沒有責任,但在國家這種危急存亡的時候,只有希望國民黨成功,蔣委員長抗戰(zhàn)勝利。他已是六十多歲的人了,身體也不好,不能為國事奔走,希望我多多努力,替國家奔勞,勿畏難,勿怕人罵,說得十分誠懇。至于我所以對他特別尊敬的原因,是他的確與一般人不同,他每次和我談話,總是希望我替國家做事,勿替?zhèn)€人打算;對我也特別的愛護,真可以說是無微不至。1939年秋天,他來到上海,由我介紹他去見汪一次,與汪談了兩小時話,他力勸汪氏勿被日本人利用,趕快走開。汪答應他說,“寧死不讓”,可惜這句話后來他未能履行。這都是后話了。
從云仙山上下來后,我又從長崎坐一部由美國新買來的飛機到東京,當時我在吐血之后,身體仍不大好,日本人在要利用你的時候,九十度的鞠躬,殷勤的招待,直是無微不至,所以我到了東京之后,就馬上送我到箱根去住。箱根是日本名勝之一,養(yǎng)病是再好沒有了。我住的旅館名叫富爾屋旅館,這旅館是箱根最大、最新式、最舒服的地方,用日本式的家具裝在西式的房間內,吃的東西非常之講究,據說這旅館的主人新近用了七十萬元造的。這旅館的主人非常講究吃的方面,他抱定宗旨以旅館報國,別的事他一概不管?;蛘咚麑ξ矣兴M?,于是招待得格外周到也難說的。我在那邊住了一個星期,陪我談天的人都是首相之子、元老之孫,他們都是日本數一數二的自由主義者,所以和我格外談得來。這或者是日本軍人知道我的弱點,若要騙我,一定先叫我相信他們,不過我雖在日本人周到招待之下,我仍舊沒有片刻忘記我那些被殺戮的中國士兵與同胞,那些被奸污的中國婦女。我在旅館中常自己問自己:何以日本人如此厚我?如此薄待我的同胞?愈發(fā)問,愈懷疑;愈懷疑,愈不安,所以這一個星期的生活,可以說是我最痛苦的生活。這一星期過去之后,聽說有部分的日本新聞記者知道我住在箱根,于是為保守秘密起見,當天晚上匆匆下山,坐汽車到東京,住在一個富翁的家中。這富翁的姓名我忘記了,他雖不十分出名,但也是一位百萬長者。他家中有女傭二人,男傭一人,書生一人,在日本人家中,有這樣的排場,可說一定是很有錢的了。我在他家中休息了一兩天,犬養(yǎng)來告訴我,說我要見的人都約好了。我第一去見板垣征四郎〔11〕中將,當時板垣是陸軍部長,東條英機是陸軍次長。我最注意的是日本軍部的意見,所以在看任何人之前,第一個先去看板垣,我和他談話的要旨,據我記憶(今日的日本首相東條英機只在場旁聽,不發(fā)言),日本是1939年3月5日上午十時半,地點在東京陸軍大臣官邸。
板垣:先生孤身深入敵國,本人特地表示敬意。
高:余以為中日兩國長此戰(zhàn)爭下去,總非善策,若日本有意結束戰(zhàn)事,而且其條件為中國所能接受者,余以為雙方應速想辦法。但余此來,既非和平之使節(jié),亦非代表政府或個人,僅以我自己個人自由之立場,欲明了貴國之態(tài)度。你把我當作戰(zhàn)時敵國的情報員看待也可以的。
板垣:日本自想結束戰(zhàn)爭,但非蔣介石先生下野,國民政府改組不可。日本之作戰(zhàn)目的,在求事體之根本解決。
高:何謂根本解決?
板垣:徹底消滅抗日親英美之國民,但并非侵略中國。
高:此語余殊不解。先生在中國多年,對中國事情想必極清楚。但先生未到過南京,未與現(xiàn)在政府之主要人及青年接觸,亦一缺點,日本若以為中國之抗日情緒,由蔣介石先生而來則誤矣。中國之抗日情緒,乃日本數十年來侵略政策之所致,先生對此中因果略加研究,則一切問題即可迎刃而解。
板垣:本人不承認對華有侵略行為,此皆英美人之離間政策,切不可信。
高:此非英美人之宣傳與離間,實中國人所親自感覺者,先生須知今日冒天下之大不韙,我不遠千里而來與君面談,實亦感覺日本侵略政策最深刻之一人。問題是日本侵略政策有無止境,率直奉告,我不敢希望日本不侵略,你也不必和我解釋這一層。
板垣:先生亦作此言,甚為驚異!然中日問題只要中國有決心,則日本不侵略之態(tài)度甚易表明。
高:請問如何則可謂中國有決心?所謂決心者,中國決心做日本之朝鮮乎?“滿洲國”乎?
板垣:先生欲先得條件而歸乎?若無決心,而先談條件,則根本錯誤。
高:你問中國有無決心,則我先問日本之決心如何?不然我人即有決心,亦無用處。現(xiàn)在日本有幾十萬大軍在中國領土上,中國并無一兵一卒在日本領土上,日本若無決心把軍隊撤退,則中國即有十二分決心,亦無濟于事。貴國軍人從前也曾對我說過日本在滿洲無領土野心,日本政府對世界上宣傳之政策,亦說對滿洲無領土野心,試看今日情形,誰敢相信?
板垣:日本決無把中國變?yōu)榈诙皾M洲國”之意,去年日本在華北之某要人(他并未說明是誰,大概是指寺內大將)曾有此提議,余力反對,此點請完全放心。日本政策之核心,乃在求亞洲人與歐美人之絕對平等,而后方有資格與歐美討論其他問題??傊?,日本政策之對象,是歐美不是中國,日本不容許歐美任何國家有任何特權。
高:日本欲與歐美絕對平等,此固日本之合理要求,余亦同情,但請問先生亦知中國人欲絕對與日本人平等之心理,日本是否有以絕對平等對待中國之決心乎?
板垣:日本在精神上絕對對中國平等。日本對華政策軍事上為共同防共,共同排斥蘇聯(lián),經濟上為經濟合作共同打擊英美,經過此次大戰(zhàn)后,日本深感中國軍隊作戰(zhàn)之能力,若將來能與日本分擔防御亞洲之任務,則實屬理想之事。即三民主義,日本亦不反對,不過三民主義中之民生主義,似應設法修正。對于北平及南京之組織,亦無堅持到底之意。
……
接著,我又去見近衛(wèi)文麿公爵,會見是在他家中。他在東京有兩處住宅,一住在Megico,一處在萩漥(Ogikulo),這次會見是在萩漥。陪我去的是犬養(yǎng)健,談話的時候,只有我和近衛(wèi)兩人,犬養(yǎng)健在外面等著。近衛(wèi)與我談話的要旨現(xiàn)在尚能記憶:
日中戰(zhàn)事至今尚未結束,我個人對貴國及國民實在遺憾至極。四五年前,蔣作賓先生任駐日大使時,曾間接托人來訪我,囑我為兩國邦交努力,并與蔣介石先生交好。當時我在貴族院擔任院長,對日中國交雖感興趣,但非我之責任,故無法顧問。未料我的內閣時期內,竟演此空前巨變,此皆我過去對中國問題欠努力,欠注意,若過去多努力一點,多注意一點,或不致如此。但日本有一句諺語:“雨后地固”,經過此次巨變后,兩國民族互相認識,今后互相合作或較容易了。在過去,日本人以為中國人不愛國,不肯為國家打仗;中國人以為日本作戰(zhàn)六個月,即會財政破產,或者國內發(fā)生革命,現(xiàn)在彼此均可相當了解。先生為了解日本情況最深之人,今日不妨坦言,日本的確因戰(zhàn)事感受極困與痛苦,但決不會引起革命,尤其是日本人有一種特殊性格,即越遇困難越會奮斗,而此次貴國作戰(zhàn)之勇敢,亦使日本人心折,或者非經過此次試驗,彼此無從知道,故國交亦無法改善,經過此次教訓后,一切比較易辦,雖屬悲慘,但前途并不悲觀。
日本在戰(zhàn)事發(fā)生后,天天想收拾殘局,我每次晉謁皇帝陛下,都命我從速結束戰(zhàn)爭,尤以皇太后陛下對兩國國民無辜受累,屢次向我表示遺憾。但兩國多年積怨,非一朝一夕所能解決,一切都要靠我們去努力,方可做到。
當時我問:“日本報紙常有‘日滿支’字樣,這是中國人最不痛快的!中國的東北四省,日本人故意叫他做滿洲,我在日本做學生時,看見日本報紙上有滿洲等字樣,最初我不甚了解,因為我在中小學地理教科書上,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滿洲的字樣,這完全是日本人分而治之的毒計,請問先生也認為‘滿洲國’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嗎?”
近衛(wèi)答道:“日本除極少數無識者外,大多數人皆無有要把中國造成第二‘滿洲國’的意思,如‘滿洲國’那樣的國家,是不成什么樣子的。不過此話只能作為我與你之間的秘密談話,不然外人聽了,必生極大的問題。我可以明言,日中兩國自應建立在平等互惠的原則上,不過過渡時期,有許多不痛快的事,一時或者難免,此則雙方皆須忍耐。努力日中兩國國交,可以說是我的先人留下的遺言,決不會忘記!”
我在3月11日由神戶乘美國郵船格非爾總統(tǒng)號回香港。這條船是直接由神戶開往香港,在上海不停留,所以容易保守行蹤的秘密。3月16日抵達香港。第二天,即有朋友要我到河內去,恰在那時我病了,所以我寫成東行報告,托汪夫人(她將于19日乘飛機去河內)帶去,另外有一封信是我起草給汪精衛(wèi)的,陳公博、周佛海、陶希圣、梅思平、陳璧君和我都簽了名。信主要說明日本之誠意仍不夠,我輩做積極的和平主張,今后一切尚待靜觀,不能有任何行動,因為我對日本人的甜言蜜語一向不敢多相信的。未料汪太太到達河內的第二天,汪宅發(fā)生謀殺案〔12〕,汪的最親信秘書曾仲鳴因傷而死,曾太太及汪的侄子亦受重傷,而汪氏夫婦僅以身免。汪是最富情感而最易沖動的人,于事變之第二日,即來電要求赴北平幫王克敏〔13〕之忙,從速恢復中日和談,以貫徹他的主張。當時我的主張是,倘若河內不能再住下去,最好赴歐洲休息,極力反對他向東走,因為一旦東去,等于溥儀出關,最危險不過,結果則欲罷不能。當時知汪最深、與汪歷史最久的人陳公博對我說:“現(xiàn)在汪先生所受刺激太深,而且曾仲鳴一死,赴歐事則極度困難,因為過去汪之出走,一切皆由仲鳴料理,今仲鳴一死,出洋一層事實上已不可能,徒增汪之傷心?,F(xiàn)在唯一補救的辦法,只有分兩層去做:第一,我們反對汪去北平;第二,我們答應汪先生來香港或去上海。這樣,或可減少汪的反感和傷心,以后的事再從長計議。”
當時我們以為陳的話很合乎情理,大家都贊成,就照他的意思,擬了一個給汪的電報,告以我們正在設法接他來香港或去上海,但北平無論如何是不能去的。
在這一時期,日本的特務人員開始大肆活動,到河內去的當然很多,同時我們幾個極少數的朋友之中,也意見不一致起來,周佛海、梅思平主張速干,馬上離開香港;陳公博、陶希圣主張慎重。我呢?表面上并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在這幾個朋友之中,我是吃過日本人苦頭的,憑我過去的經驗,當然是偏于慎重,不過我那時候所處的地位比任何人都重要,所以我不敢輕易表示意見。陳公博以為我和日本人的關系最密切,我一定是主張干的人,后來他托他最親信的朋友何炳賢〔14〕君來和我試談幾次,才知道我是極端主張慎重的。這時候,周、梅和陶因為主張不一致,時有口角,我呢?則保持中立。當時我的用意是想維系朋友們的感情,有事大家好好商量,而對外則極力想推遲汪的行動。
當時我的日本朋友犬養(yǎng)君已和日本陸軍少將影佐探知汪宅被刺案的消息,不等我們的同意,已有日本汽船公司的貨船“北滿丸”由東京直接開往河內,他來電約我到河內晤面。我不但不去,還發(fā)電阻止他們去河內,同時我又發(fā)電給汪,請他無論如何不能在河內接見這兩個日本人。同時我又約請中國名流杜月笙見面,請他以在野之身設法減少汪的沖動。這兩位日本人是用商人的名義去河內的,他們所坐的船是五千噸的貨船,對法國人說是收拾破銅爛鐵來的,所以法國人不提防。
當時我們在香港的接洽結果是,香港當局聲明,汪來不負保護之責。如驚弓之鳥的汪氏,不能到這不肯負責保護他的香港來,所以剩下來的路只有上海一條。因為汪在法租界有房子,法租界不能算是日本占領地,法國當局和汪個人的感情亦不壞,所以當時我的朋友們一心一意贊成他到上海去。但是我總覺得不妥當,十分遲疑。有一天晚上,我和公博在九龍林肯道曹君處談天,我就提議和公博二人再去一電報給汪,做最后之勸阻。公博說,與其聯(lián)名打電報,不如分別去電,因為彼此分別去電,在汪看來,我們兩人意見不約而同,或者效力大一點。我第二天就發(fā)了一通很長的電報,勸汪氏再作考慮,取消東行,最好到歐洲去,不然遷居西貢或其他地方亦可。
那時候,犬養(yǎng)、影佐已到了河內,直接要求見汪,同時來電要我去。我就發(fā)了一紙懇切的電報,請他們不要騙汪去上海,大意是:
我東行的結果,知道日本并無充分的誠意,所謂日本已經因中日戰(zhàn)爭而覺悟,乃特務人員之外交辭令,無法可信,已上臺的北平王克敏,近來天天對人流淚,說上了日本人的當,所以我不愿我的朋友汪氏再做第二個王克敏。還請你們先去弄明白你家中事,以后再說吧。
同時我仍電請汪勿見這兩個日本人,以免麻煩。我這個給日本人的電報是請汪轉的。當時汪以為我這個電報太不客氣,不必送去,不過當時我派在汪處的代表周隆庠〔15〕君主張送去,并說我對日本一向如此的。
周佛海、梅思平二人要到上海去候汪,并請我同行,而此時我暗中尚設法阻止汪的東行,這時候我的處境非常困難。一天早晨,我果然接到陶希圣君的親筆信,大意說,“現(xiàn)在只有你可以救汪先生,我愿意雙腿跪在你(指我)面前,請你救救他”。這封信我并沒有給第二個人看,看完了之后就用洋火把它燒了,現(xiàn)在我是第一次披露這封信,因為我自信,我的意思和陶君一樣,所以用不著和其他人討論或商量。汪當時決意赴滬,但尚欲守住兩點:
一、不坐日本船;
二、不住虹口。
他在河內雇了一只七百噸的法國船,預定坐這只船直放上海。
4月27日汪離開河內。在臨走的前天,因為犬養(yǎng)、影佐和矢野三人的再三要求,汪接見了他們。犬養(yǎng)代表政府,影佐代表軍部,矢野代表外交部,這三位日本人見了汪便號啕大哭,汪氏亦流淚。所以這一場見面,除彼此相對而哭,并無任何說話,但日本人的這一場大哭,就把汪氏哭走了。
汪所坐的七百噸法國船和日本人的北滿丸先后由河內出發(fā)。中途遇到颶風,因此汪的小船與那五千噸的日本船失去了聯(lián)系,聽說曾一度被風吹到日本所占領的一個海島上,有一日本海軍大佐曾登船來檢查,差不多被日本的海軍扣留,結果是由日本派飛機在海面搜索才發(fā)現(xiàn)。找到了以后,他們也只好由小船上了日本的貨船北滿丸。這時候,周、梅兩君已到了上海,而且接受日本人的意見住在虹口,我們在香港十分失望。5月1日,杜月笙氏來勸我說,無論如何勿去上海,態(tài)度十分誠懇。他是一位上海的名人,他生平不做官,也沒有多大學問,但是他是很講信義的任俠,所以有許多人佩服他,同時也有許多人怕他。他勸我勿離開香港,只要我在香港,我的安全,他拍拍胸膛說可以替我負責。我也很坦白地告訴他,上海我是要去的,因為我們的幾個朋友當初大家一致主和,現(xiàn)在他們去了,論友誼說,我不能單獨留在香港,不過我有一句話可以告訴你,他們若到南京去做傀儡,那我一定不干的!不但不干,屆時我一定會有明顯的表示。這是1939年5月1日下午四時至六時,我在我的住宅九龍林肯道六號說的話。
5月3日,我乘日本郵船會社(N.Y.K.)的龍甲丸離開香港。5月2日晚七時,我從九龍過海到香港,日本三菱銀行的支店長本田君來接我,當天晚上,我就住在本田君家。第二天早晨,由三菱公司的專用小船把我送到龍甲丸。同行的有一日本陸軍大佐一田。他說,他用假名在香港開“鋪子”,實際上他是日本陸軍很重要的一個人,我到這時候才知道日本人組織的嚴密與宏大,政府官員和商人是不分的。當時日本駐香港的總領事來送行,上了船之后,碰見由河內回來的矢野君。船上很寂寞,矢野常到我的房間談天,因為要保守秘密起見,不出我房門一步,東西也是拿到房間內吃的。他說,日本明治維新時,有尊王攘夷同時并進的議論,當時的日本攘夷論,就是今日的中國抗日論,幸得當時日本的先輩觀察時局十分明白,把攘夷論鎮(zhèn)壓下去,也因此犧牲了不少愛國志士的生命,但就今日看來,當時的政策是對的。貴國今日統(tǒng)一與抗日并進,非常危險,他請教我如何收拾戰(zhàn)局,并表示很佩服蔣委員長及中國抗戰(zhàn)的力量,似乎十分誠懇。我很老實地告訴他,我是主張中國問題早點解決的人,同時我也是反對傀儡政權最烈的人。日本若要用傀儡則是另一問題,若真欲求得東亞的和平,則非向重慶的國民政府去講和不可。事后我才知道矢野這一番話,是受了軍部的命令來試探我的,當然我并不怕他的試探。
5月5日,我們乘坐的船到了上海,日本的晴氣中佐來接。晴氣的名字我記得十分清楚,他是從前日本派在綏遠的特務工作人員,我在外交部的時候,曾經為他破壞中國的種種行動,向日方抗議了不知多少次,所以對他的印象非常之壞。當時我的朋友周佛海、梅思平住在虹口,他們的住宅四周,都是穿中國大褂的日本憲兵保護著。我看了非常傷心,所以要離開到租界里去,日本人說租界有暗殺團。我即厲聲地反問:“你們以為被日本憲兵所保護的中國人,會解決中日問題嗎?”在我的堅持之下,只有讓我出來,他們要派便衣憲兵隨我走,我也拒絕了。當時我的朋友梅君和周君被日本憲兵跟住了,他們出門時,汽車里總坐一名或二名憲兵。
第二天汪到上海。日本人也在虹口為他預備了房子,他最初不肯下來,結果影佐和周佛海、梅思平和我同到船上去看汪。汪提議說,他要親自到東京去一次,可坐原船去,比下來住在上海好。若東京有誠意有辦法,我們就繼續(xù)努力,否則就停止算了。他說這是他自己一個人在船上所考慮的,應否去東京,要我替他決定。他對船上的日本人非常贊許,說沒有一個人來麻煩他。汪注視著我。我說只有一個條件,你可以到東京去,就是你準備把日本的和平條件拿到手之后,馬上飛回重慶去,若沒有人和你同行,我可以陪你到重慶去,不然則東京是去不得的。當時汪夫人厲聲厲色地對我說:“你是想把汪先生送到重慶去受罪,人家想殺汪先生都殺不到,你竟主張把汪先生送去,這個辦法我不贊成!”我說:“只有這個辦法。汪先生和普通人不同,他的行動和我不同,要特別慎重,就是人家要殺我們,也只有讓他們去殺,否則只有不去。我相信重慶不會殺汪先生,若汪先生有這樣的精神,任何人不會殺汪先生的。”在這緊張的空氣中,我們的討論毫無結果,最后汪氏也只有接受日本人的意見,暫時遷入日本人替他預備的地方,因此我的問題也就來了。
我當時住在法租界畢勛路一百五十號。因為我反對汪赴東京,以及自己不肯住虹口,同時又勸汪馬上搬回法租界家中去;法租界的房子,只要在防御方面略下點功夫,也就可以住。同時我約了犬養(yǎng)、影佐來,很懇切地和他們談,說這和平運動的動機本來很正大,盡管有人唾罵,但也有一部分人現(xiàn)在是同情的,將來可以明白。不幸河內發(fā)生事件,汪先生沖動之余,把一切所預定的計劃都改變了,現(xiàn)在汪先生住在虹口,就中國人的立場來說,這是敵人的占領地,中國人民不會相信在日本軍人保護之下,汪先生會使出什么于國家有利的力量來。徹底地說一聲,今日的汪氏,已和王克敏、梁鴻志〔16〕等中國人所唾罵的漢奸很難區(qū)別了。這樣下去的結果,徒然犧牲了以日本為友的人,于事則毫無好處。我極端反對汪氏到上海來,住虹口,到東京,這樣地下去,一切都完了,以后沒有第二個再談和平,因為這和平的結果,是請日本兵保護自己的安全,我實恥之?,F(xiàn)在和汪氏來往的這一班人,都是在上海最無用的馬路政客,想利用汪精衛(wèi)、利用日本人來解決他們個人的問題,至于中日的前途如何,他們連想都不想的。汪氏個人沖動太厲害,也忘記了一切,把救國的動機變作個人復仇的工具,日本若僅欲利用汪氏,以達到日本的特殊目的,日本也要知道,汪氏一到虹口日本之占領區(qū),即變作王克敏、梁鴻志,連利用的價值也沒有了。故今日之汪氏,已非昔日之汪氏了,我是汪的朋友,同時我對汪此次主和要負一部分責任,所以我為朋友、為國家,我是極端反對汪離開河內后的一切行動。陳公博、陶希圣尚在香港,我可以說,他們也是極端反對汪這樣干的。你們要知道,上海最有一句罵人的話,說他“過橋去了!”因為過了北四川路的橋就是虹口,是沒有出息的人才去的。
影佐聽了我這一通話后,說有道理,又聲明日本不欲利用汪氏為傀儡,就沒有其他表示了。
犬養(yǎng)對我的話似乎很同情,他的表情好像說我的話都對。但是我那時候已十足的看出犬養(yǎng)是日本軍部的傀儡,日本軍部知道中國人不相信日本軍人,所以拉犬養(yǎng)出來以達到其欺騙的目的。犬養(yǎng)的父親做過首相,就是被刺的犬養(yǎng)毅,在中國有相當的信用。犬養(yǎng)健乃一介和平的書生,所以日本軍部就選中了他,利用他來和中國人辦交涉。
汪在虹口住了三星期,至6月1日才動身。他之所以在虹口住了三個星期,是完全等他們在東京的布置,大概那時候日本的意見也沒有一致,所以汪不能馬上就去。在這個三個星期內,汪在上海接見許多上海的無聊政丐,這班人是無聊的,見了汪除罵一番重慶的抗戰(zhàn)之外,皆說汪是中國的救星。但也有潑冷水的,說日本人如何沒有信用,如何靠不住。汪在被人家潑了冷水之后,就約我去談,我也總是危言力爭的。有一次,一位從重慶行政院來的張銳君,他是清華大學畢業(yè)而后去美國的留學生,他在見汪之前先來和我談。他問我:“日本人的誠意究竟如何?”我說:“我在河內時曾告訴汪先生,最多只能有百分之五十,至今日,我又減到百分之三十。日本人是靠不住的,我們這班人有上大當的可能?!焙髞硭ヒ娡魰r,汪約他參加和平運動,他對汪說:“你們的許多人中,和日本關系最密切的是高宗武君,知道日本最清楚的也是高君,這是外面所公認的,但是他的看法最悲觀,而你們各位的看法反樂觀,這是何以故呢?”后來汪、周、梅來責備我不但不肯拉,而且把已拉得來的同志趕跑。
6月3日,汪動身赴東京。
注釋:
〔1〕二千萬商業(yè)借款。1938年,財政部高等顧問陳光甫受政府之命去美國借款,最后簽訂二千五百萬美元的桐油借款,即由中國復興公司和美國世界貿易公司負責購銷中國桐油,用以償還債務。
〔2〕最親信的日本朋友,指犬養(yǎng)健,此人早年與高宗武為日本帝國大學同學。日本投降后他們仍有書信來往;犬養(yǎng)健之女道子曾專程赴美看望高氏,筆者另著《高宗武華盛頓隱居遺事》有專文記此事。
〔3〕近衛(wèi),即時任日本總理大臣近衛(wèi)文麿。
〔4〕今井,即今井武夫,時任日本參謀本部第二課和第四課課長。
〔5〕梅思平,浙江永嘉人。曾任中央大學、中央政治學校教授,江寧實驗縣縣長,江寧區(qū)行政督察專員。從逆后,歷任偽工商部長、實業(yè)部長、浙江省政府主席和內政部長等職??箲?zhàn)勝利后被捕,因漢奸罪判處死刑,1946年9月14日在南京被槍決。
〔6〕這個人,即指陳公博。曾是以汪精衛(wèi)為領袖的國民黨改組派重要領導人之一,1940年追隨汪精衛(wèi)叛國投敵,任偽立法院院長。汪精衛(wèi)病死后,繼任偽國民政府代理主席、國防最高會議主席、行政院院長、軍事委員會委員長。日本投降后亡命日本,后被引渡回國,被判處死刑,1946年6月3日在蘇州被槍決。
〔7〕安南,即今越南。
〔8〕汪氏主和通電。1938年12月29日,汪精衛(wèi)為響應同月2日《日本近衛(wèi)內閣第三次對華聲明》發(fā)出的“艷電”,徹底叛國投敵。
〔9〕其中一封是汪致近衛(wèi)文麿的信,全文如下:
近衛(wèi)公爵閣下:去歲11月3日讀閣下關于時局之高論,感兩國前途得好轉之機。及12月22日,復讀閣下之鄭重闡明,深以為解決兩國當前糾紛,樹立東亞永久和平,于此已得其基礎。兆銘前此數年承乏行政,日夜彷徨,求所以挽回劫運之道。及前歲七月以后,兩國不幸,竟至兵連禍結,尤所痛心!今者得閣下熱誠熱烈之表示,兩國有志之士,庶幾有共同致力之途徑矣。敝國目前最感迫切需要者,為必須有統(tǒng)一而健全之政府,而此政府尤必須能與貴國立于平等之地位,如此始能得全國人民之了解與信任,向共同目的而共同致力。倘敝國以內無統(tǒng)一而健全之政府,則各個破碎離立,無擔負責任之能力;倘此政府對于貴國為從屬之關系,則此政府根本失其存在之意義。兆銘深知敝國人民實無與貴國為敵之意,惟皆以為友則存,為奴則亡。與其為奴,不如舉國同歸于盡。此種苦心與決志,如能得事實之能釋,使敝國人民知兩國友好非無其道,則兆銘深信從此必能解決兩國當前糾紛,樹立東亞永久和平。此當披瀝為閣下告者也。茲謹托同志高宗武君晉謁臺階,深致敬意,并布愚衷,尚祈惠而教之,是所至荷。專此,敬請
勛安
汪兆銘謹啟二月四日
〔10〕黃群,字溯初,化名鄭樓。1940年1月3日,高宗武從上海逃出,脫離汪偽集團,投向抗戰(zhàn)陣營,黃氏是重要的策劃人。
〔11〕板垣征四郎,為日本陸軍軍人中最握實權者。1941年9月12日,高在美國為駐美大使胡適寫過一份《關于對日宣傳事項》的材料,其中述及板垣,認為“欲攻擊日本之武閥政策,以攻擊陸軍之板垣系收功最大,最易引起各方面之同情”。
〔12〕汪宅謀殺案。1939年3月21日深夜,軍統(tǒng)特工陳恭樹率行刺小組沖入河內高朗街27號汪精衛(wèi)寓中,欲刺殺汪精衛(wèi),結果誤刺汪的秘書曾仲鳴,曾傷重而亡;另曾妻方君璧、汪氏內侄陳國琦受傷。
〔13〕王克敏,字叔魯。曾任北洋政府內務部總長、財政部總長、中國銀行總裁、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兼經委會主席。時任偽北平臨時政策委員長。
〔14〕何炳賢,陳公博的親信,曾任國民政府實業(yè)部國際貿易局局長。后隨陳公博從逆,任偽中央軍官學校教育長。
〔15〕周隆庠,原外交部情報司科長,后從逆,任偽外交部司長,常務次長、部長。
〔16〕梁鴻志,字眾異。曾任段祺瑞執(zhí)政府秘書長,滬寧淪陷后投敵,組織偽維新政府,任行政院長。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