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 西
對于只對藝術(shù)電影感興趣的法國《電影手冊》主編讓-米歇爾?付東來說,曾經(jīng)創(chuàng)造輝煌并由他介紹給西方的中國第五代導演已經(jīng)讓他失望了,反而是第六代和新生代導演讓他抱有期待。
1951年4月1日,安德烈?巴贊、雅克?多尼奧爾-瓦爾克洛茲和尤瑟夫-馬利?洛杜卡復刊了《電影手冊》——法國一本老牌電影雜志,它的立場和傾向吸引了一大批年輕的電影愛好者、批評家和導演,其中就包括戈達爾、特呂弗、侯麥和夏布羅爾。他們可以說是戰(zhàn)后法國最重要的電影導演,也是法國“新浪潮”的代表人物。所以,有人也將“新浪潮電影”稱之為“電影手冊派”。
巴贊宣稱:“電影是現(xiàn)實的漸近線”,電影與戲劇實行了決裂。沒有故事,從來不曾有過故事。只有無頭無尾的情境,既無開始,又無中段,也無結(jié)尾。只有生活在銀幕上流動。
《電影手冊》的年輕批評家們提出的最具影響力并于日后獲得普遍共識的電影觀念,就是“作者論”。后來電影工業(yè)中普遍沿用的導演中心制,可以說就是它的一個遺產(chǎn),而中國的“第六代”導演也廣受這種觀念的影響。至今,《電影手冊》的評論和年度佳片評選仍在世界電影范圍內(nèi)具有很深的影響力。
安德烈?巴贊和塞爾日?達內(nèi)是《電影手冊》歷史上最重要的兩位統(tǒng)帥,2003年,對侯孝賢很有研究的讓-米歇爾?付東成為《電影手冊》的主編。
《電影手冊》的編輯們
筆者:您是著名影評人皮埃爾?比拉德之子,您父親對您的影評生涯是否有影響?
付東:顯然,我對電影的喜愛和對電影的熱情都與我的父親有關(guān)。但在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們從未一起討論過電影,我少年時的人生目標和電影以及電影評論無關(guān)。有段時間,我在尋找一份臨時的工作(當時我是個失業(yè)的攝影師),他提議說,我可以給他工作的雜志寫一些影評,評一下我認為不好的電影。事實證明,我喜歡這份工作。報紙也很喜歡我寫的文章,所以我就繼續(xù)下去了。
筆者:《電影手冊》催生了新浪潮運動,第一代編輯中比較知名的有埃里克?侯麥、漢斯?盧卡斯以及雅克?里維特。那些撰稿人的身份有時候是含糊不清的,他們既是編輯和作者,又是廣受矚目的新進導演。
付東:埃里克?侯麥在巴贊去世后成為了《電影手冊》的主編,就是在特呂弗完成《四百下》之前。侯麥的標準讓特呂弗有更多的興趣致力于作為《電影手冊》撰稿人的初次登場,他獲得了成功。漢斯?盧卡斯是讓-呂克?戈達爾的筆名,他們和特呂弗和夏布羅爾一樣,從一開始就希望拍電影,不僅僅是為了為其他人的電影寫評論。
筆者:在您擔任《電影手冊》主編后,相對于前面幾任主編,您的辦刊風格和宗旨是否會有一些變化?
付東:我會更多地專注于電影批評本身。在所謂的“影像文明”的影響下,《電影手冊》已經(jīng)開始在不同的視聽元素之間制造混亂,這會讓它冒險失去自己的身份。我相信電影以及電影評論有助于理解這個世界。
筆者:《電影手冊》的許多編輯后來都成為了偉大的導演,您本人是否也有自己執(zhí)導拍片的構(gòu)想?
付東:當然不。我基本上是個作家,我喜歡寫作,從沒想過自己能成為一個電影導演?!峨娪笆謨浴分幸灿性S多作家沒有成為電影導演。但《電影手冊》的人去拍電影的趨勢仍然是一個好的趨勢。25歲的《電影手冊》批評家米亞?漢森-拉弗拍攝了他的第一部作品,參加了今年的戛納電影節(jié),在觀眾中獲得了很好的反響。
關(guān)注中國電影
筆者:《電影手冊》長期關(guān)注中國電影,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付東:《電影手冊》在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就開始關(guān)注中國電影。但在《電影手冊》上的第一個重要作品是1984年出版的一期特刊:“香港制造”。雖然它聚焦的是香港地區(qū)的電影,但這為《電影手冊》發(fā)現(xiàn)中國電影(包括臺灣地區(qū)的電影)邁出了重要的一步。第二步是我1986年在《電影手冊》上發(fā)表的文章(當時我還不是《電影手冊》的作者)。那是我第一次去北京和上海旅行后的成果,那次旅行讓我有機會接觸到第五代導演最重要的作品,像《黃土地》、《黑炮事件》和《一個和八個》等,并和這些代表人物見了面,包括黃建新。自那以后,《電影手冊》對中國電影一直保持著興趣。
筆者:您怎么看中國第五代導演的商業(yè)片嘗試和第六代導演對藝術(shù)片的堅持?
付東:我感興趣的總是藝術(shù)電影,但電影史(特別是在《電影手冊》長期的工作)告訴我們,除了藝術(shù)之外,電影也體現(xiàn)在工業(yè)化的電影制作中,小制作的藝術(shù)電影并非電影的全部。第五代導演是非常有才華的,但我已經(jīng)放棄了在中國這個上升的電影工業(yè)化的時代看到他們拍出漂亮的電影的念頭。反而是田壯壯,我對他還有很大的期待。
筆者:您曾在您的書中給武俠和功夫片很高的地位,但是您卻不喜歡《英雄》,為什么?
付東:我覺得《英雄》是部贗品。情節(jié)非常簡單,美學上的追求主要都集中在視覺把戲上,通常我們在廣告片中常能看到這些把戲。我對張藝謀——這樣有才華的導演——有更多的期待。我確實很喜歡《十面埋伏》。
筆者:您對參加今年威尼斯電影節(jié)的4部華語影片怎么看?
付東:今年我在威尼斯的時間并不長,所以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我只能告訴你我喜歡一部中國紀錄片,叫《傘》(導演杜海濱);還有呂樂導演的半虛構(gòu)性的作品《小說》以及杜琪峰的《神探》。
筆者:您組織了巴黎露天電影節(jié),您對民間電影怎么看?
付東:事實上我并不是它的創(chuàng)始人。我為這個電影節(jié)做了5年的編導。毫無疑問,這個電影節(jié)每個晚上都為成千上萬的人提供了最優(yōu)秀的電影,這里很自由,有種家庭般的溫馨氛圍。我相信中國電影是最有活力的電影之一,他們有許多實驗,有各種各樣的發(fā)現(xiàn)。如今,賈樟柯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邊緣化的運動,而進入更為主流的圈子。我相信這對他和中國電影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我希望能繼續(xù)給新進導演這個寬松的環(huán)境,這是那些先驅(qū)者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事。《小武》和《三峽好人》對我來說同樣重要。我希望王兵(《鐵西區(qū)》)不久也能拍出他的“官方”作品。
筆者:我看到您自選的十佳影片名單,包括阿巴斯、戈達爾、約翰?福特、希區(qū)柯克等人的作品,還有侯孝賢的《悲情城市》,其中沒有伯格曼和安東尼奧尼,這兩位剛剛逝去的大師為什么沒有一部電影能躋身您的十強?
付東: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份名單。我給很多雜志報紙開過十佳影片的名單,那是有不同的主題的,也許你看到的正好沒有這兩位大師。我怎么可能對他們那么吝嗇?他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時代,這個時代因為他們的離去而黯然失色,這是整個電影界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