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奎
摘 要:生命權有廣義和狹義之分,通常所說的生命權是指狹義上的生命權。生命權的基礎性、不可逆轉性和不可補償性決定了生命權應當入憲,而生命權入憲則是對生命權基礎性價值的確認和彰顯,表達了對生命權的尊重,也將提高人們尊重生命權的意識,同時將進一步推動生命權保障機制的建立和完善。
關鍵詞: 生命;生命權;憲法;必要性;價值
中圖分類號:DF 2
文獻標識碼:Aお
中國憲法學應當關注生命權問題的研究,其必要性表現為生命權之于個人的重要性和我國憲法學界對生命權問題的研究的薄弱性。然而,對生命權進行研究,其內容不僅包括明晰生命權概念和確立生命權之于個人的價值,而且包括在我國憲法沒有明確規(guī)定生命權前提下,生命權是否具有入憲的必要性及生命權入憲對于生命權來說具有什么價值?;诖?,本文針對這幾個問題略抒己見,求教于方家。
一、生命權的概念
什么是生命權?《中國人權百科全書》給生命權下的定義是:“個人保有作為一個自然人的各種生理、心理特征的存在和延續(xù)的權利。”[1]學界對生命權的概念的界定,一直以來有狹義和廣義兩種觀點。狹義的生命權專指人權憲章和國際人權公約中規(guī)定的任何人的生命不被無理剝奪的權利,可稱之為不被無理剝奪生命和生命不受被害、威脅的權利。但是這種狹義的理解隨著人類社會的不斷發(fā)展而受到了不少批判,聯合國人權委員會在一個解釋中指出:“生命權長久以來一直被作了過于狹隘的解釋,‘固有的生命權這一表述不能再以一種過于嚴格的方式來理解了,此項權利的保護也要求國家采取積極的措施。在此理解中,人權委員會認為,可以要求成員國采取所有可能的措施,以減少嬰兒死亡率并提高預期壽命,特別是要采取措施以消除營養(yǎng)不良和流行疾病”[2],從而使廣義的生命權得以提出。廣義的生命權是指人生活中的各種權利,包括人的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等權利的各個方面,而且不僅要將生命權作為消極人權解讀,而且要將之作為積極人權來解讀。作為消極的人權,國家不應任意剝奪公民的生命權;作為積極的人權,“國家應致力于推進生命權的質量,首先是生存的問題、生存質量問題”[3]。在筆者看來,生命權是關于生命的權利,因此,準確理解生命權的概念,有必要首先了解生命權客體——生命——的概念。
對于我們來說,人的生命似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個概念,每一個呱呱落地的嬰兒就標志著一個生命的誕生,每一個死亡現象的出現就標志著一個生命的結束,生命就在于生死之間。但生命的概念并非如此簡單,正如有學者指出,人的生命可以從不同角度、根據不同學科的需要去研究,因而人們會得出不同的結論。如物理學家說:“人是熵的減少者”;化學家說:“人是碳原子的減少者”;生化學家說:“人是核酸與酶的減少者”;生物學家說:“人是細胞的聚集體”;社會學家說:“人是他所歸屬的社會的依次更迭的塑造者”;哲學家說:“人是理性的動物”、“人是社會關系的集合體”;等等[4]。以上對人的生命的理解,為我們理解人的生命提供了基本的思考維度。自然科學家們對人的生命界定突出了人的生命的自然屬性,而社會學家和哲學家對人的生命的界定則突出了人的生命的精神屬性和社會屬性,而人的自然屬性、精神屬性和社會屬性組成了人的生命全部。
(一)人的生命的自然涵義
在生物學意義上,生命是一個普遍概念,不只是人有生命,所有動物和植物等都是生命的存在物。19世紀70年代,恩格斯曾經依據當時自然科學取得的成果,給生命下過一個經典的定義:“生命是蛋白體的存在方式,這種存在方式本質上就在于這些蛋白體的化學組成部分的不斷的自我更新?!?sup>[5]與此類似,《中國大白科全書》對生命作了如下定義:“生命是由核酸和蛋白質特別是酶相互作用而產生的可以不斷繁殖的物質反饋循環(huán)系統(tǒng)?!边@一概念揭示了生命的組成部分及主要內涵,核酸、蛋白質和酶是構成生命的基本物質資料,“不斷繁殖的物質反饋循環(huán)系統(tǒng)”是生命的內涵。從生物學上看,人的生命是生命的一種存在方式,必然具備生命的這一生物學本質,核酸、蛋白質和酶組成人體細胞,許多人體細胞組成人體各組織,人體組織組合成人體各器官,各種人體器官組成了人的各種系統(tǒng),各系統(tǒng)最后組成一個獨特的“不斷繁殖的物質反饋循環(huán)系統(tǒng)”而成之為人,從而使人具備區(qū)別于動物、植物等生命體的外在特征和內在不同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
(二)人的生命的精神涵義
我們常說“人是肉體和精神的產物”,哲學家們也常說“人是理性的動物”,這意味著人除了生物具有的肉體特征外,人還是一種精神或理性的存在物,精神或理性雖然是兩個不同概念,但在理解人的生命含義時實際上是一個概念,也就是馬克思所說的人的意識。那么,什么是理性呢?從古至今,西方哲學家們從未停止過對理性概念的爭論,在西方理性思想的發(fā)展史上,笛卡爾、康德、黑格爾是三個里程碑式的人物。西方近代哲學之父笛卡爾指出:1崩硇允僑酥為人的本質;2崩硇允竅忍斕模是人生而具有的;3崩硇躍褪撬枷?、思危?崩硇砸彩且庵(愿意、不愿意),包括想像和感覺[6]。康德把理性分為理論理性和實踐理性兩種,其中,理論理性又區(qū)分為感性、知性和理性(狹義理性),狹義的理性與感性、知性相區(qū)別。感性的功能是由外界刺激和人的先天直觀形式(時間和空間)共同作用形成感性直觀。知性的作用是人把先天的概念范疇用到感性直觀上去,從而“構成”知識。狹義的理性則指人心中的最高層次的思維能力,它不滿足于知性所產生的經驗科學知識而要追求認識的絕對完整性[7]。黑格爾認為邏輯思維有三種形式即知性、辯證的或否定的理性、思辨的或肯定的理性,在此,知性與理性是思維的兩個不同形式或認識的不同階段。
拋開人的理性的哲學思辨,在認識論上理解理性概念,理性就是指人所具有的探索真理的能力,或達到真理認識的某一認識階段。廣義的理性包括感性、知性和狹義上的理性,狹義上的理性則是指人的最高層次的思維能力,是對物質的內在的、本質的和整體的聯系的認識能力,在認識能力上與感性、知性相區(qū)別。更重要的是,人的理性不僅僅表現為認識能力即意識,其更重要的表現在于根據對事物的了解而實現對行為的選擇和控制,即法哲學意義上的意志能力,法律意義上的行為控制能力,這種能力控制著人們對行為的選擇和實施,指導著人們的實踐。因此,只有在人具備了認識能力和控制能力的前提下,我們才能稱其為一個具備精神生命的人,一個具有自由意志的理性人,否則的話,我們只能稱之為植物人或精神病人。
(三)人的生命的社會涵義
人的生命首先是作為一個具有肉體和精神的單個自然生命體而存在,但人的本質并不在于人的自然性,而是在于人的社會性。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反駁費爾巴哈從感性的直觀角度看待宗教的本質時指出,“人的本質并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8]。人的本質就在于人在社會中所形成的各種各樣的社會關系,從自然生命開始時起,人就處于一定的社會關系之中,從最初的子女角色開始,隨著實踐范圍的擴大,參與的社會關系也就越來越多,其扮演的社會角色也越來越多,人的生命才那么豐富多彩。我們可以說,只有參與到社會中來,人才能成為完全意義上的人,沒有被社會化的人,我們只能稱之為“野人”。
綜上所述,人的生命具有多重含義,而生命權是關于人的生命的權利,生命概念的三個內涵特別是生命的社會涵義決定了生命權的概念的多義性。如果把生命權的生命理解為人的自然生命、精神生命和社會生命三者的統(tǒng)一,那么生命權的概念無疑是非常寬泛的,人在社會中所享有的各項權利都可以成為生命權的一部分,包括人的生存、自由、財產、健康、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等權利的各個方面,是人的所有權利的集合體。然而,從這樣寬泛意義上理解生命權概念無疑很難得到我們認同,這是因為,一方面,生命權經常與自由、財產等其它權利一同被規(guī)定在一個法條中,也就說明生命權應是一種與自由權、財產權等權利存在并列關系的權利,而不是相互之間存在包含關系;另一方面,如果對生命權概念作廣義上的理解,那么生命權也就近似人權、公民權,生命權也就無存在的必要。因此,生命權還應當有一種狹義的理解。相對于自由權和財產權等其它權利而言,狹義上的生命權僅僅是基于生命的自然涵義而享有的權利,是指人這個“不斷繁殖的物質反饋循環(huán)系統(tǒng)”不被人為地強制停止運行的權利及由此決定的人所享有的制止危害其正常運行的行為的權利??梢哉f,生命權既是積極權利又是消極權利[9]。
二、生命權入憲的必要性
我國有學者認為生命權入憲的必要性在于:第一,生命權入憲是生命權本身重要的自然要求。第二,生命權入憲是保護我國公民生命的現實需要。第三,生命權入憲是完善我國現行憲法的需要。第四,生命權入憲也是我國部門法發(fā)展的要求。第五,生命權入憲還是實施國際人權公約的需要[10]。在筆者看來,分析生命權入憲的必要性,國際因素固然可以成為我國生命權應當入憲的因素,但起決定性作用的因素卻是憲法內容本身與生命權特性:一方面,“憲法是規(guī)定民主制國家的根本制度和根本任務、集中表現各種政治力量對比關系、保障公民基本權利、具有最高法律效力的國家根本法”[11],列寧甚至指出“憲法就是一張寫著人民權利的紙”[12]。不難看出,公民權利應是憲法的核心內容之一,正如法國《人和公民權利宣言》第16條向世人所宣告的:“任何社會,如果在其中不能使權利獲得保障或者不能確立權力分立,即無憲法可言”[13]。因此,生命權作為人的權利中最重要的一種權利無疑應當寫入憲法;另一方面,生命權具有不同于其他權利的特殊性質,這些特性決定了生命權應當入憲。
我國有學者認為,生命權具有以下幾個特點:1鄙命權具有天賦性,也就是人權的自然生成性;2鄙命權具有普遍性和平等性;3鄙命權有至上性、母體性和基礎性;4鄙命權具有目的性、不可替代性和不可轉讓性[14]。美國學者Hugo Adam Bedau認為,生命權的自然屬性的意蘊有三:其一是與生俱來性,亦即任何人,只要出生為人,便不受國家的法律的約束地擁有生命權;其二是普遍性,亦即無論人出生于何時何地,也無論其性別與種族,都擁有這種權利;其三是不可剝奪性,亦即擁有者不能轉讓、出售或者贈予他人這一權利[15]。兩種觀點綜合地揭露出了生命權的自然特性,生命的基礎性、不可逆轉性和不可剝奪性特性決定了生命權應當入憲。
(一)自然生命的基礎性
自然生命的基礎性表現為以下三個方面:1比說淖勻簧命的存在是人存活的標識。在自然意義上,人的自然生命體現為構成人體的各種器官共同形成的一個特有的“不斷繁殖的物質反饋循環(huán)系統(tǒng)”,人的自然生命存在與否,其標準就在于人所特有的“不斷繁殖的物質反饋循環(huán)系統(tǒng)”是否正常運轉,如果這個系統(tǒng)正在正常運轉,那么標志著一個生命的存在,如果這個系統(tǒng)停止了正常運轉,那么標志著一個生命的結束。人的生命存在就體現在生與死的過程中。2比說淖勻簧命是人的精神生命的物質基礎。這表現為:一方面,人腦的存在是人的精神生命存在的物質前提。意識或理性是客觀存在在人腦中的反映,意識是人腦的機能和屬性,從產生機制來看,“意識是人腦特有的產物”,人腦是形成自我意識的物質載體,離開了人腦,人的自我意識不可能存在和形成。另一方面,人的意識和意志只有通過人的各感知器官的感知活動才能形成。盡管人腦是意識的物質載體,但并不能說有了人腦就能形成意識,只有通過實踐過程,客觀事物才能作用于人體的各感知器官,然后反映到人腦,人腦通過一系列復雜過程形成對客觀事物的反映,指示人做出行為選擇。3比說淖勻簧命是人的一切權利和義務的載體。生命權值得特別關注,原因在于它無疑是所有其它權利的基礎和支柱,正如學者所言:“正確地說,生命權是首要的人權,因為若此項權利得不到有效保護,則人類的所有其他權利者不再有什么意義”[16]。雖然法律意義上的權利享有者或者義務承擔者的人一般來說是一個普遍概念,并不針對具體個人,但法律規(guī)定的權利和義務只有在成為具體個人享有的權利或承擔的義務的前提下,權利和義務才有現實意義。正如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任何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存在”,“而人們的存在就是他們的實際生活過程”,我們觀察事物的方法“是從現實的、有生命的個人本身出發(fā)”[8]31。正是在此意義上,人成為了各項權利的享有者和義務的承擔者,離開了具體的人,無所謂權利和義務,也就無所謂社會生命。
(二)生命的不可逆轉性
常識告訴我們,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一旦喪失了生命,便不可能再次擁有生命,即“人死不能復生”。邊沁在反對死刑時指出:“死刑屬于即刻的,而且,在這一意義上,屬于不可撤銷的類型。所謂撤銷,應該理解為不是阻卻全部,而是在一部分已經被實施后,阻卻剩余部分?!?sup>[17]死刑執(zhí)行是一個瞬間的行為,盡管死刑的執(zhí)行方法在刑法史上有無數種,但從生理上講,死刑的執(zhí)行都是通過破壞某些對人的整個系統(tǒng)具有決定作用的器官或系統(tǒng)而實現的,因此,它僅僅需要對身體某一部分予以實施,并不需要對人體的全部,但正是對這一部分的破壞卻阻卻其它沒有被破壞的系統(tǒng)的正常運轉,使人的整個生理系統(tǒng)瓦解,而一旦人的整個系統(tǒng)瓦解和崩潰后,那么無論采取什么措施也不能使人的系統(tǒng)再次正常運轉,從而使生命具有不可逆轉性。需要指明的是,生命的不可逆轉性專指人的自然生命,對于精神和社會生命而言,生命并不是不可逆的,如精神病人有可能經過治療而重新獲得認識和控制能力。
(三)生命權的不可補償性
邊沁在反對死刑時指出:“死刑是不可撤銷的。的確,其他種類的折磨人的刑罰也易受到相同的異議。然而,它們雖然不可免除,但并非不可彌補。但不存在對死的補救。”[18]在《懲罰的一般原理》一書中,邊沁還指出:“所有懲罰之中最不可逆轉的是死刑。在所有其他情況下,可以就不幸的人受害人的痛苦找到補償的手段,但是,在這種懲罰方面卻找不到?!?sup>[19]關于人的生命權的不可補償性,其含義包括兩方面:一方面,從價值上看,生命權具有最高價值。在人類社會中,人本身就是目的,對于個人來說,生命權的存在是人活著的標識,生命權的享有是人享有其他一切權利的基礎和前提,失去了生命權,任何其他權利都無意義,因此,就價值而言,人的生命權無疑具有最高價值,沒有其他權利的價值能與人的生命價值相比較。另一方面,常言道“人死不能復生”,人的生命具有一次性,生命權既不能轉讓也不能暫時放棄。人一旦喪失生命,再也沒有辦法使其生命得以恢復,而對一個失去生命的“人”給予的其他任何補救措施,受益的人也許只能是死者的親屬,對于這個不存在的人來說,已經毫無意義。生命無價和生命的一次性決定了人的生命是不可補償的。
生命的基礎性及其不可逆轉性、不可補償性決定了我們無比珍惜、敬畏我們的生命,而相對于一個國家來說,生命的基礎性、至上性決定了保護公民生命權應是國家的首要義務,反映在法律上就是應在具有最高法律效力的法律中予以明確規(guī)定和提供充分有效的保護,由此證明了生命權入憲的必要性。
三、生命權入憲的價值
美國是世界上最早在憲法中規(guī)定生命權的國家。美國1791年《憲法修正案》第5條規(guī)定:“不經正當法律程序,不得被剝奪生命……”在此之后,各國不斷仿效,特別是在二戰(zhàn)后,《世界人權宣言》和《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的通過有力地促進了各國和各區(qū)域性組織對生命權進行規(guī)定。《世界人權宣言》第3條規(guī)定“人人有權享有生命、自由和人身安全?!薄豆駲嗬驼螜嗬麌H公約》第6條規(guī)定“一、人人有固有的生命權。這個權利就應受法律保護。不得任意剝奪任何人的生命?!睋W者統(tǒng)計,截至2004年3月底,在其所能查找到的177個國家的現行憲法中,共有138個國家的憲法規(guī)定了生命權。另外,有7個國家的憲法雖然沒有明確規(guī)定生命權,但規(guī)定廢除或限制死刑[20]。
生命權被各國憲法及國際人權法予以明確規(guī)定,一方面證明了生命權入憲的重大必要性,另一方面不免引起我們的思考,生命權入憲具有什么意義和價值呢?我國有學者認為,首先,生命權是表示人類生存的自然意義上的權利,具有自然法的性質。其次,生命權的憲法化體現了國家與社會主體應有的社會關系,即生命權是國家與社會的最高價值,在任何情況下國家不能把人的生命權作為一種工具或手段,應把生命權的維護作為制訂法律或制定政策的基本出發(fā)點。第三,生命權價值的憲法確認意味著國家賦有保護生命權的義務,使生命權成為社會價值體系的基礎。一切國家機關、公務員的活動不能損害公民的生命權,應建立各種形式的生命權保障體制。第四。生命權的憲法意義還表現在它為全社會樹立憲法權威、提高社會成員的憲法意識提供了社會基礎[21]。筆者認為,這種觀點雖然指出一些生命權入憲的價值,但仍不全面,在筆者看來,生命權入憲具有如下價值:
(一) 生命權入憲確認和彰顯了生命權的基礎性地位
生命是公民從事一切活動的前提和基礎,生命權是一種基礎性的權利,是一切人權的本源,沒有生命權,其他一切權利均無從談起。正如英國學者米爾恩所指出的:“生命權是一個人之所以被當作人類伙伴所必須享有的權利”、“生命權,如果說有什么權利算作人權的話,它就是?!?sup>[22]但人權不是天賦的,而是歷史地產生的;不是抽象的,而是具體的、現實的公民權利;不是無限制的,而是法定的[23]。生命權只有在轉化為國內的法定權益時才有意義,而生命權入憲無疑是在憲法高度上對生命權基礎性地位的確認和彰顯。因為,憲法作為國家的根本大法,在內容上,憲法規(guī)定的內容主要是國家最根本的經濟、政治和社會制度、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以及國家機構組織和活動的基本原則等,作為公民權利大憲章的憲法,不可能對所有權利都進行詳細規(guī)定,只能對公民權利中最基本、最重要的權利予以規(guī)定;反過來說,凡被憲法規(guī)定的權利都是具有基礎性地位的權利,憲法對某項權利予以明確規(guī)定是對該項權利的基礎性地位的確認和彰顯。因此,生命權入憲確認和彰顯了生命權的基礎性地位。
(二)生命權入憲表達了對生命權的尊重
生命權的至上性決定了生命權享有者對之備加珍視,生命權享有者可以通過采取積極措施來保護自己的生命權,但生命權的保護僅僅停留在個人對自己生命的尊重和保護層面上是遠遠不夠的,從更廣泛的意義上講,生命權保障的重點不在于個人對自己生命的尊重和保護,而在于整個國家和社會對生命權的尊重和保護,即國家和個人不得無理剝奪任何人的生命權。生命權入憲首先表達了整個國家和社會尊重生命權的態(tài)度。因為在現代文明法治的憲政國家里,憲法作為整個社會的行為規(guī)范,不僅僅體現了統(tǒng)治階級意志,而且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廣大人民及其它各社會力量的意志,因此,生命權入憲首先是統(tǒng)治階級和廣大人民及其它社會力量尊重生命權的共同意志表現。其次,生命權入憲表明了生命權在國家與社會中的最高地位,任何國家機關和公民都應當尊重生命、保護生命,不得隨意剝奪任何人的生命。對于國家來講,國家應承擔保護生命權的義務,在任何情況下不能把人的生命權僅僅作為實現另一種目的工具或手段,應把生命權的保護作為制訂法律或制定政策的基本出發(fā)點,因為,“一個人絕對不應該僅僅作為一種手段去達到他人的目的”[24],人本身就是目的。相對于公民個人來說,生命權入憲要求公民個人在尊重和保護自己的生命權的同時,也應當尊重和保護其他人的生命權,不得隨意地剝奪其他任何人的生命。
(三)生命權入憲將推動生命權保障機制的建立和完善
列寧指出“憲法是一張寫著權利的紙”,表達雖然簡單直觀,但意蘊卻非常深刻。一方面表明了權利是憲法的核心內容之一;另一方面表明了憲法要如果成為一部有效力的法律,單純依靠憲法是不行的,還必須有相應的保障實施機制。正如賀爾特首席法官在亞西比訴懷特(Ashby v. White)一案中認為:“原告既有一項權利,就應該有一個主張它、維持它的工具。在行使或享受這項權利的時候,如果受到傷害,他應該獲得救濟。沒有救濟支持的權利是一個空象。沒有權利當然無所謂救濟;沒有救濟也就無權利可言?!?sup>[25]可以說,建立有效的權利救濟措施和機制是“權利”成為權利的本質要求,因此,如果生命權載入憲法使之成為憲法權利,那么我們也必須建立相應地保障其得以實現的救濟措施和機制。正因為如此,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建立了違憲審查制度,以確保憲法權利得以實現,如法國、德國和美國等等。因此,生命權一旦載入我國憲法,使生命權成為公民的一項基本憲法權利,必將推動國家設置確保生命權得到尊重的一套最低限度的保護和控制體系,如果國家沒有做到,那么政府應當毫無疑義地承擔責任[26]。オ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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