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作最多的壯族先賢馮敏昌

滕廣茂

廣西《壯學(xué)叢書》編委會把馮敏昌的詩文定為《馮敏昌集》列入出版計劃。筆者參與了搜集資料等工作，每每翻閱到馮的詩文，都有所感觸。值今年農(nóng)歷八月十一日，馮敏昌誕辰到來之際，借有關(guān)資料整理此文，以紀(jì)念馮敏昌260周年誕辰。

馮敏昌(1747—1806)，字伯求，又字伯子，號魚山，壯族，清中葉生于廣東省廉州府欽州長墩司南雅鄉(xiāng)(今廣西欽州市欽北區(qū)大寺鎮(zhèn)馬崗村)。馮家雖無大富豪之稱，但文人輩出。曾祖父應(yīng)祥，字征麟，太學(xué)生?增廣生?翰林院編修;祖父經(jīng)邦，字憲萬，增廣生;父達文，字天巖，歲貢生，任訓(xùn)導(dǎo)。馮達文有8子，敏昌為大，也最有天賦與成就。

敏昌12歲中秀才，19歲拔貢，24歲中舉人，32歲進京，殿試中進士，欽點翰林院庶吉士;34歲授翰林院編修，35歲任武英殿《四庫全書》校書官，38歲任會試同考官，39歲官改主事，隨即放歸游五岳;42—45歲在河南省主講河陽書院;45歲授戶部浙江司主事;48—49歲任刑部河南司主事;55歲時獲誥封奉政大夫。53—55歲先后主講端溪?粵秀書院;58歲主講越華書院;59—60歲復(fù)主講粵秀書院至逝世。

馮敏昌一生勤奮好學(xué)，詩文著作頗豐，計有《小羅浮草堂詩集》?《小羅浮草堂文集》(珍藏于上海圖書館)?《孟縣志》(內(nèi)有《河陽金石記》)?《華山小志》?《嶺南感舊集》?《篤志堂文鈔》?《師友淵源集》等，還纂修《廣東通志》和參加編校《四庫全書》。其詩作最多，留世詩歌計有2022首，其中《小羅浮草堂詩集》有1983首，絕大部分為格律詩。與武鳴的劉定逌(1720—1806)及平南的黎建三(1748—1806)相比，馮敏昌居于首位，所以說馮敏昌是古代壯族先賢留下詩文作品最多的一個。馮敏昌還在教育?書畫上有突出貢獻，獨創(chuàng)有“魚山執(zhí)筆法”。

馮敏昌自幼聰穎，7歲開始誦讀四書五經(jīng)，并能過目不忘。9歲初顯才華，隨父登尖山文筆峰(位于今欽州尖山鎮(zhèn))，吟有五律《登文筆峰》傳世:

長江瀉萬里，砥柱挽文峰;

上眺三臺近，遙觀百雉空。

憑虛發(fā)長嘯，臨遠豁孤衷;

極海楊眉處，云帆波浪中。

小小年紀(jì)便能吟出如此詩句，不但得到家人的疼愛，也令鄉(xiāng)里刮目相看。

隨著年紀(jì)增長，馮敏昌的才華愈發(fā)突顯出來，更加得到人們的敬重和贊揚。乾隆三十年(1765年)，京官翁方綱到廉州府考核生員，馮敏昌應(yīng)考，寫了《金馬式賦》和幾篇擬古文章，翁方綱看后驚贊道:“此南海明珠也?！彪S即擢拔。

翁方綱生于雍正十年(1732年)，年長馮敏昌15歲，是舉國聞名的大家，但兩人一見如故，在以后的日子里，翁方綱在仕宦?學(xué)識?文風(fēng)?為人等方面，都對馮敏昌產(chǎn)生極大影響，并建立了至死不渝的友誼。馮敏昌稱翁方綱為第一恩師，馮成為舉人后，一直追隨翁的左右。翁方綱也非常看重馮敏昌，在其撰寫的《銅馬篇示馮魚山》和《天涯亭》詩中，贊頌馮敏昌為“天馬”和“驊騮”，是他一手栽培的“棟梁材”。后翁獲訊馮不幸去世，不顧“白發(fā)”送“黑發(fā)”之忌，于嘉慶十二年(1807年)冬十月，在北平撰寫了《清誥授奉政大夫刑部主事魚山馮君墓表》，表中700多字多為記述和贊揚之詞。馮的家人將表刻成碑，立于魚山墓右道，此碑與墓已一并列為欽州市文物保護單位。為安全起見，馮族后人于21世紀(jì)初將碑移至馮氏祠堂保存。

馮敏昌品行秉正，他自幼受到儒家思想的熏陶，一生尊孔禮，讀經(jīng)書，用儒道規(guī)范言行，父母去世守墓3年，戒葷素食。他熱愛國家，酷愛家鄉(xiāng)，尊敬老師，熱情待友，敬老愛幼，樂善好施。他歷游祖國山河，登五岳，吊名勝，賦詩詞，題辭刻石，所到之處都有所體現(xiàn)。他痛恨貪官污吏，12歲應(yīng)試時就在試卷里寫上“貪官污吏，剝削民之膏脂”。故日后為官清正廉明，同情勞動人民，極力反對貪官污吏，故在京之時經(jīng)常遭到和珅的排斥，以致懷才不遇，后“任教”直至終生。他在河陽?端溪?粵秀和越華書院主講的10年間，言傳身教，從嚴(yán)治學(xué)，管理有方，校風(fēng)井然。《端溪書院學(xué)規(guī)》16條充分體現(xiàn)了他的教學(xué)目標(biāo)?原則?內(nèi)容?方法和管理措施?懲獎制度等教學(xué)觀念。

馮敏昌還通過著編志書和作畫書法來為社會作貢獻，他編修的《孟縣志》史料翔實，構(gòu)圖實用，為修建黃河防洪堤提供了很好的參考依據(jù)。他通過考證，佐證了韓愈的出生地在河陽，為研究韓愈作出了積極貢獻。馮敏昌題寫的“韓愈墓”碑至今仍字跡清悠，與墓同存?！睹峡h志》的體例甚佳，被《中國方志大辭典》視為“世稱善本”，清代方志學(xué)家蔣藩稱之為“一代之宏載，千秋之杰作”。

他還獨創(chuàng)了“魚山執(zhí)筆法”，執(zhí)筆方式獨特，全國罕見，翁方綱評馮的書法時稱“仙風(fēng)道骨我不如”。林繩武則說，讀完馮的執(zhí)筆之法，才知道“仙風(fēng)道骨”得來的緣由。

由于馮的為人及所作貢獻，他去世后，謝蘭生寫了《魚山先生傳》，翁方綱撰寫了《清誥授奉政大夫刑部主事魚山馮君墓表》，伊秉綬寫了《清故奉政大夫前翰林院編修馮先生墓志銘》，欽州儒學(xué)分別寫了《合州呈入鄉(xiāng)賢公申文》(請將故刑部主事翰林院編修馮敏昌入祀州學(xué)鄉(xiāng)賢祠文)和《合郡呈入鄉(xiāng)賢公祠申文》(請將故刑部主事翰林院編修馮敏昌入祀府學(xué)鄉(xiāng)賢祠文)。

馮敏昌的詩歌內(nèi)容非常豐富。從現(xiàn)有的詩作中可以看到，他所寫的詩歌都真實記錄了自己的一生經(jīng)歷?交往和事業(yè)，以及其理想?抱負(fù)和追求，榮辱與悲歡，渴望和執(zhí)著。

馮敏昌對家人?老師?朋友的情懷一生都是那么執(zhí)著，時時處處都非常注重情感，而且還用詩意去抒發(fā)內(nèi)心情愫，記載情緣的因果。他在外地因思念父母經(jīng)常做夢，在卷三十五《入夜又作》寫道:“獨夜戀慈母，兒時此際饑。天寒誰久侍，有夢不如歸?！彼寄钣H人之心切可見一斑。他尊敬老師，而且還有詩句直抒老師的思想和功績，稱陸耳山為“名家”:“才華原屈宋，獻賦更班揚。”特別是對錢載和翁方綱更是敬仰之極，稱頌翁氏的詩是“我?guī)煘樵娕c蘇契”，并敬請翁方綱“還從高齋指筆法，一言授我國書紳”。

馮敏昌對親人的感情可以說得上是世間罕見，他因求功名而離別病危的三弟，自嘆“棄絕骨肉恩，馳騁功名地”(《藥州晚步》卷十)。三弟病故后他寫了《三弟兇問至不得歸哭越二日筆述五首》?《不奔弟喪四首》?《夜哭晚堂弟五首》?《晨起哭晚堂弟》等近20首悼亡詩。

馮敏昌所在時代，人們多以文才去獲取功名，但功名的得失還因人而異;反之，又因博取功名的途徑差異，不得不導(dǎo)致部分有抱負(fù)的才子佳人?官宦騷客，在仕途受阻時產(chǎn)生懷才不遇的心理，厭世怨恨，但又無能為力，從而利用自己認(rèn)為最方便的?又易受人民歡迎的詩歌形式進行發(fā)泄和自我表現(xiàn)。馮敏昌人雖聰明，早期少年得志，但也有不少波折，后期仕途被阻，則并非怪事。對于這些，他在自己的詩作中都有所表述。未入仕途時，他在卷八《被落后寄弟三首》中寫道:

侍膳猶行路，愁心更倚閭。

功名余已矣，篇什爾如何?

夢遠寒云外，魂驚風(fēng)雨馀。

門前相送地，回首獨郗歔。

詩人堅持自己為政清廉的政治思想，對歷代清官的惋惜多有詩作贊譽。在卷三十三《包孝肅祠堂》中他寫道“官有廉風(fēng)滌?民原直道行”;在卷三十四的《贈新會陳明府二首》中寫了“才雄自許先觀榜，官好端由不愛錢”。對大禹治水的精神?屈原因忠被謗的遭遇?文正祥正氣沖天的氣概?荊軻行刺秦王的膽色?韓愈文起八代的風(fēng)范?蘇軾蒙受烏臺詩案的冤屈?王勃和秦少游等名人的曲折命運，以及抗金英雄岳飛?三國蜀相諸葛亮，他都從不同角度進行謳歌和贊美。

清朝中葉，人民群眾生活貧窮艱苦，各種腐敗現(xiàn)象十分嚴(yán)重，但針對這方面作詩很少有人涉足，然而馮敏昌不顧忌，但凡寫這些方面的詩歌都直書不諱。他在合浦看到采珠人的艱辛痛苦，寫道:“江浦茫茫月影孤，一舟才過一舟呼。舟舟過去何舟得?得得珠來淚已枯?！?《合浦采珠歌五首》卷一，時年作者15歲)?？吹睫r(nóng)民在艱難耕作時，他寫道:“蒼蒼一望是平田，勞爾耕夫曉不眠。截水冷偷前夜雨，透云寒?dāng)喙旁瓱?。才聽啼鷓愁何處，偶爾登樓亦悄然。遮莫更尋圖畫看，凌晨喝犢只堪憐。”

馮敏昌的詩歌頗具特色。李咸在《小羅浮草堂詩集》序中寫道:“專取李(白)杜(甫)韓(愈)蘇。及詣之既成，足與其鄉(xiāng)先輩撫行而自為一大宗?！钡拇_，馮詩有著與眾不同的藝術(shù)特色，一方面是平實?流暢?通俗，自然?親切?感人。由于馮敏昌非常注意對中國古代詩歌的研究，而且造詣很深，又能在著名詩人的風(fēng)格上加以總結(jié)和發(fā)展，并提出自己的主張，“大概詩以平淡古樸為尚。平淡古樸者，氣骨體格尚有可觀。不爾，即繁華綺麗，已有免于失焉爾?！瘪T敏昌不但提出自已的風(fēng)格主張，實際中也做到了這一點，他在描繪人民生活情景的詩歌中大都有這種藝術(shù)特色，如卷三十六《漁村夕照》:

釣船時復(fù)系柴門，茅屋相連自作村。

曬網(wǎng)推篷猶返照，得魚沽酒未黃昏。

一雙舟并杯盤合，三五人同笑語喧。

豈謂江潭憔悴客，獨醒猶待后來論。

另一方面手法多樣?運用得當(dāng)?貼切有度?特色鮮明。馮敏昌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手法多種多樣，運用起來也很靈活，其詩作往往體現(xiàn)了善于鋪敘，比喻貼切?夸張有度?用典自然等特色，在敘事詩?山水詩或記述友情之類的詩歌中更能體現(xiàn)其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