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與“非政府”的關系重建

趙靈敏

《南風窗》（以下簡稱《南》）：在我國，政府對NGO的態(tài)度經歷了怎樣一個變化過程？

王名（以下簡稱王）：在1949年前，我國的社團非常發(fā)達，很多社團是革命力量的一部分。1950年，國家進行社團整頓，清理會道門，政務院頒布《社會團體登記暫行辦法》。1951年3月，當時的內務部制定了《社會團體登記暫行辦法實施細則》。然而，由于“文革”的影響，社團管理并沒有嚴格按照這一辦法執(zhí)行，從1968年到1988年的這20年里，實際上是實行各個部門分頭審批和管理社團，甚至有些社團也在審批和管理社團，還有的社團未經任何部門批準，就成立并開展活動。1989年10月國務院頒布了《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該條例確立了對社團的雙重管理制度，事實上提高了社團準入的門檻。

1990年代后政治環(huán)境的變化，讓許多精英階層把對政治的抱負和訴求轉到了經商和公益上，這差不多是一代人的選擇。而1995年的世界婦女大會，更成為中國NGO發(fā)展的轉折點，當時參會有3萬多人，有1萬多家NGO，這讓媒體和公眾第一次見識了NGO。1999年的“法輪功”事件和2005年的“顏色革命”，都讓政府對NGO產生了一定的疑慮，但政府最終還是認識到，NGO不是異己的力量，和諧社會的發(fā)展離不開NGO。2006年六屆六中全會的文件中，有7次提到“發(fā)展社會組織”，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信號。

《南》：但在現(xiàn)實發(fā)展過程中，很多NGO領導人似乎仍然感覺處境艱難，甚至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王：對NGO的管理涉及外交、聯(lián)絡、公安、安全、發(fā)展與改革、農業(yè)、財政稅收等多個政府部門，政府各個部門的看法和態(tài)度目前還不盡一致，沿襲已久的對NGO的那種警惕和敵意一時還難以完全消除，這有一個統(tǒng)一和調整的過程。就我和多個相關部門的接觸情況看，政府的總體認識已經比較清晰，對NGO所起的作用持肯定態(tài)度。以前我們總認為結社是有政治目的的，但從國外的實踐看，結社不一定是為了什么宏大的目標，幾個人在一起就會結社，這是一種本能。

《南》：1998年我國遭受了一次嚴重的洪澇災害，當時中華慈善總會、中國紅十字會等組織也顯示了其活躍性，社會上出現(xiàn)大量的志愿者和募捐等志愿行為。但它并沒有成為一次民間組織的發(fā)育浪潮，這些志愿活動和志愿者也似乎很快隨著水災的褪去而隱去了。

王：無論1995年的日本阪神地震還是1999年的臺灣地區(qū)的“921”地震，民間性的、獨立自治的非營利組織均已在當?shù)厝〉昧艘欢ǖ陌l(fā)展條件和法律地位，因而對于社會事件的反應大多是從基層自發(fā)的，涵蓋了方方面面的細微環(huán)節(jié)，促成了大量民間組織的生長。而大陸救災時民間的絕大部分活動是由中華慈善總會、紅十字會協(xié)同民政部一起舉辦的，并沒有促成社會上更多的志愿組織顯現(xiàn)出來，因而它不是社會組織結構的變化，當行動過后，社會就又恢復原態(tài)了。

《南》：在NGO的發(fā)展過程中，由《社會團體登記管理條例》和《民辦非企業(yè)單位登記管理暫行條例》所規(guī)定的雙重管理體制一直備受詬病。早在2004年10月，民政部相關負責人就表示取消雙重管理“勢在必行”，但至今沒有什么實質的動作。

王：對NGO的認識要有廣闊的視野，要把它放在社會改革的層面上來看。改革開放以來，企業(yè)和政府的改革已經進行了好幾輪，但社會改革還沒有展開，社會改革不僅牽涉草根NGO的問題，還有更廣泛的事業(yè)單位和人民團體的改革。這一塊改革的難點在于牽扯面廣，事業(yè)單位改革涉及132萬家組織，人民團體則有700多萬家，這些組織和個人都與體制有密切的聯(lián)系，掌握資源，有些甚至是體制的一部分，有公務員編制、由財政撥款、有參政議政的職能，屬于既得利益集團。改革的難度可想而知。

《南》：對目前NGO的發(fā)展現(xiàn)狀，您有什么看法？

王：中國以往的民間組織都帶有很強的“私”的性格，這大大妨礙了普遍規(guī)則的樹立，也讓民間組織無從凸顯“公共性格”。只有通過對傳統(tǒng)“創(chuàng)造性的轉化”，培養(yǎng)起真正的“公民”及“社會”意識，才能促進公民社會的發(fā)展，否則即使各種民間活動相當熱鬧，也不能形成公共輿論和公民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