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人權;產權;權利;特權
摘要:人權是人類對自身本質的一種確認,而產權是基于財產的權利;人權是產權的終極根源,而產權則是人權的現(xiàn)實實現(xiàn)?,F(xiàn)代社會通過文明規(guī)則對產權進行界定,本質上就是對人權的一種具體化,體現(xiàn)了人類自我駕馭能力的提高。正是人的權利意識的覺醒以及人的社會權利與經濟權利的不斷現(xiàn)實化,才使得以自由交換和自由競爭為特征的市場規(guī)則成為配置資源的基本原則。
中圖分類號:D920.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07)04-0152-06
人權概念在突出人的權利的同時也奠定了個人負責的基礎,真正體現(xiàn)了權利與義務的平衡,體現(xiàn)了人作為權利主體所具有的權利意識的全面成熟,也使得人權觀成為現(xiàn)代社會道德構架與市場建構原則的核心內容。而產權是人的經濟活動和社會生活中客觀存在的人對物的排他性占有關系。從產權與人權的關系來看,保護產權與保護人權是一致的:只有很好地保護這兩種權利,人類社會才可能和諧、高效地發(fā)展;產權既是人權的一種實現(xiàn),同時也是人權進一步發(fā)展的保障。
一、權利主體的覺醒與人權
人權是以人的權利意識的覺醒為前提、以肯定個人的自由和平等為基礎的概念。人權思想總是被許多人批評為一種虛構。面對這種批評,有學者認為:人權這種虛構的內在真實性絕不比現(xiàn)實的各種權利(如產權)少,與現(xiàn)實的產權一樣,它扎根于人類活生生的實踐中,具有深厚的社會基礎和歷史依據(jù)。本文認為,人權甚至高于現(xiàn)實的各種權利,因為它反映的是人類對自身本質最深刻的理解,與深藏于人類本性的內在要求相一致,是人類之為人類的根本體現(xiàn)。唯有通過對個人權利的界說,才能揭示出歷史上長期籠罩在倫理道德和宗教光環(huán)下的真實的個人存在。
首先,確切的人權概念是近代資產階級革命的產物,在思想淵源上,可以追溯到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思潮。人文主義反對宗教神學對人的價值的否定,認為人類有天賦的理性和自由意志,認為追求幸福、追求個性發(fā)展、追求感性的本質力量表現(xiàn)是人類的天性,是合乎自然的。一方面,他們揭示出人的理性能力是人區(qū)別于宇宙萬物的根本標志,認為人由于具有理性能力而與自然萬物之間構成了能動的主體與對象性客體的關系,并據(jù)此在價值領域確立了“人是目的”這一根本原則;另一方面,他們揭示出被宗教神學貶低的人的價值。例如,但丁在其《論世界帝國》一書中指出:世界帝國的基石是人權,是為普天下人類的幸福而建立的,任何人不得做出違背人權的事。
其次,自十七八世紀以后,從早期人道主義發(fā)展出來的自然法和自然權利概念已經成為人權的正式表達。根據(jù)自然法,人應該正當?shù)負碛刑囟ǖ臋嗬?,這些權利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財產權等等。18世紀歐洲啟蒙運動者,如洛克、盧梭和孟德斯鳩等,則對“社會契約論”的思想作了進一步的發(fā)展?!吧鐣跫s論”思想承認自然法的崇高性,將人的自然權利推為不可剝奪、不可消亡的權利。這些啟蒙思想家把他們所認定的人之為人都擁有的平等、自利、自主以及自尊宣布為人的“自然權利”;并且認為自然權利為終極和超驗的自然法所決定,它超越實在法而存在,是人所共有的不可剝奪的權利。
第三,對獨立個人的強調是現(xiàn)代人權有別于早期人權的一大特征?,F(xiàn)代自由主義者認為“人的被發(fā)現(xiàn)”是人類取得巨大成就的真正秘密所在。毫無疑問,從傳統(tǒng)社會步入近代社會的關鍵性一步就是個人價值及其主體地位的發(fā)現(xiàn)和確立。人權概念中集體權利向個人權利移位以及相應的集體責任向個人責任演進,無疑是人之主體意識和權利意識走向覺醒和自覺的體現(xiàn)。個人不再淹沒于形形色色的社會關系之中,不再是沒有獨立價值的群體的附屬物,而是享有權利并具有責任能力的獨立主體。
第四,人權思想在當代的解釋雖然傳承了近現(xiàn)代的大多數(shù)原則,但是更多的是從不同社會現(xiàn)實和社會需要出發(fā),試圖賦予其新意。其中,最為突出的就是各國和國際社會頒布的有關法律中,從實際現(xiàn)實出發(fā)所做的人權規(guī)定。如聯(lián)合國的《世界人權宣言》確立的人權觀,其宣稱“一切人生而自由,在尊嚴和權利上一律平等”。它涉及到了個人權利,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免遭任意逮捕,無罪推定以及遷徙、新聞、集會、結社和政治參與的自由等等。
從人類歷史的角度看,權利主體的覺醒不僅與人類社會的發(fā)展進步融為一體,也與市場經濟的內在要求相一致。近代資本主義的發(fā)展是以人的權利意識的逐步覺醒為其先導的。正是由于人類主體意識的覺醒和人的權利的現(xiàn)實伸張,才使人從宗教神學和神權政治中解放出來,形成了具有獨立意識和獨立價值的適合于市場經濟的現(xiàn)代主體。
二、產權的來源與本質
產權與人權一樣,也是人的一種權利,不同之處在于產權不是一種天然的權利,它是人們在經濟活動中對財產的占有關系或占有權利,是一種現(xiàn)實性的權利。劉詩白先生指出,財產涉及作為主體的人和作為客體的物或對象,確切地說,財產是一種社會關系,是人的經濟活動和社會生活中客觀存在的人對物(對象)的排他的占有關系。也就是說,財產與權利之所以不可分,就在于財產本身就是一種現(xiàn)實的權利關系。
產權的終極本質是什么,這是經濟哲學必須深入考察的一個重要問題。這可以從產權的來源得到說明:首先,產權的來源說到底是勞動。既然財產最終來源于勞動,那么,產權歸根到底也就是以勞動為中心所形成的權利,不管這種勞動是一定社會方式下的個體勞動,還是一定社會方式下的群體勞動。其次,產權屬性為社會具體規(guī)定性所賦予。任何勞動都是一定社會結構中的勞動,即都處于一定的社會關系之中,這既規(guī)定了勞動所創(chuàng)造的財富結果成為哪些主體的所有財產,在多大程度上成為這些主體的所有財產,同時也規(guī)定了財產的經營權方式。進一步說,在人類社會形成了產權關系以后,勞動的一定社會關系結構本身就已包含了一定的產權關系結構。
當代西方經濟學關于產權的種種學說,其不足之處就在于沒有認識到產權在來源與本質方面的勞動屬性,沒有把握到產權的勞動屬性與社會屬性的統(tǒng)一本質。例如,有的經濟學家把產權等同于所有權以及由此發(fā)生的動態(tài)關系。這無疑抓住了產權的一個最重要方面,因為所有權是產權的基礎或核心內容,在近代以前的經濟活動中一直起著決定性作用,產權的其他內容是由所有權規(guī)定的。問題在于,所有權并不直接是產權的本質所在,因為所有權的本質是勞動成果的社會分層,是人們對勞動成果所形成的歸屬權利。又如,有的經濟學家認為產權的本質是以物為中介而發(fā)生的經濟社會關系。這顯然也是很有深度的觀點,洞見到了產權的社會本質屬性。這一觀點的問題在于沒有說明產權的勞動來源,沒有看到產權的另一本質屬性——勞動屬性。再如,有的經濟學家認為產權是經濟運動的強制的權威制度,是關于經濟物品使用的強制規(guī)則。這一觀點捕捉到了現(xiàn)代產權的政治制度表現(xiàn),看到了制度規(guī)則在現(xiàn)代產權中的作用,即合理完善的制度規(guī)則是現(xiàn)代產權的保證。但是,這一觀點既忽視了產權的經濟社會維度,也忽視了產權的勞動維度。
從人類的現(xiàn)代經濟活動來看,認識到合理的制度規(guī)則對產權運動的重要作用,的確是人們對自身權利認識的一次重大突破。人類自身的權利不再是理想中的抽象概念,而是具體到了在現(xiàn)實中可操作的階段。對權利的明晰理解與細致的制度規(guī)則安排逐步成了人們追求自身權利的新目標。在現(xiàn)代社會中,沒有純粹的權利,任何權利都是制度規(guī)則下的權利,離開制度規(guī)則的權利只能是一種虛無。之所以說現(xiàn)代社會是一個文明社會,其原因之一就在于現(xiàn)代社會是一個充滿制度規(guī)則的社會。進一步說,制度規(guī)則不是自然活動的產物,而是人類自身活動的產物,是人類自我建構的社會活動空間。文明制度規(guī)則對任何一項權利的界定其實都是對人權的一種具體化,它一方面表明人類擺脫了對外在世界的依附,逐步生活在對自身創(chuàng)造的世界的依賴中,體現(xiàn)了人類自身生命創(chuàng)造活動的力量,以及對自身活動的自覺認識與自覺駕馭能力的提高;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了人類生命本質通過創(chuàng)造性的活動不斷地對象化為現(xiàn)實世界。文明的制度規(guī)則直接就是人類的創(chuàng)造性對象,是對人類生命本質的最好注釋。
產權作為人們在社會勞動過程中所發(fā)生的對勞動成果(財富)的權利,也許不是人的權利中最本質的部分,但卻是所有權利中的一個最基本的方面、一個基礎性的方面。說它是非本質的,是因為任何可操作的權利(包括產權)都不是人所追求的最終目的,它本質上都從屬于人權;說它是基礎的,是因為一旦人的財產權利得不到保障,那么人權以及人的其他權利也就無從談起。
三、產權與人權的統(tǒng)一性
人有自我實現(xiàn)、自我超越、自我發(fā)展等本質性的權利,能否對這些權利進行保護就是衡量一個制度優(yōu)劣的標準。因此,所謂產權的保護,其實就是對人類生命活動本身的自覺保護。經濟學家對產權的歷史考察更多的是從制度上去挖掘經濟效率,而不是以人作為出發(fā)點對制度做進一步的解剖與反觀,這種做法是有局限性的。
其一,財產是人的產物,而人是神圣自然的產物。從人權的價值尺度來看,人所擁有的人權高于其他任何社會權利,產權與其他公民權利都是人權的自然延伸,二者具有內在的統(tǒng)一性。人權是每一個人維持其生命、自由和平等發(fā)展的權利,是不應受到性別、種族、階級、智識、意識形態(tài)、信仰限制的權利??梢?,人權是人的基本權利,人只有當自己的人身自由、思想表達自由和自我選擇自由得到保障時,才能表現(xiàn)自己作為有理性和社會性的創(chuàng)造性主體的種種本質力量。因此,如果失去了最基本的人權,那么人類的生存狀態(tài)就超脫不了動物世界,人類的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就不可能得到發(fā)揮,人類的視野永遠超越不出當下的現(xiàn)在,人類的尊嚴和神圣性也就會消失殆盡。人權不僅僅是人類生命地平線上的耀眼光芒,也不僅僅是人類道德生活中的絕對命令,它是與我們,生活的現(xiàn)實世界息息相關的。人類在自我實踐的過程中構建了一個世界,從而創(chuàng)造了一個自我實現(xiàn)的可能性世界,只有在這個世界中,人類才能找到個人生活和活動所需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對于財產及其在未來可能扮演的角色,我們結論只能是:財產是人的產物,而人是神圣自然的產物。
其二,從二者的權利關系角度來看,保護產權與保護人權是一致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保護私人財產權是一種社會制度,這種制度也是人們實現(xiàn)其他各項社會權利的一種制度保障。但是私人財產權的社會功能遠不止于此。有人常說,美國人之所以強大,原因是美國的技術比別國更發(fā)達。然而,并非西方人天生具有一副科技大腦,問題可能就出在產權保護制度的差異中。發(fā)達國家大多對財產權的保護極為重視,甚至視其為立國之本,把保護個人財產權利上升到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但是,如果我們僅僅看到財產權的保護對人類社會發(fā)展具有根本性的意義,那就錯了。事實上,對私人財產權利的保護和尊重之所以能夠帶來社會的根本變化,歸根結底就在于它也是對人權的一種保護和尊重。如果沒有歐洲文藝復興,沒有宗教革命,沒有啟蒙運動,沒有偉大的人道主義精神,就不會有歐洲的工業(yè)革命,也就不會有仿佛從地下呼喚出來的生產力。能否做到對人權的尊重與保護是社會中看不見的“軟能力”,這種“軟能力”如果不能植入、扎根于社會的有機體,人類就不會有非凡的創(chuàng)造力,社會就不會有蓬勃發(fā)展的生命力。
其三,不論是人權還是財產權,二者都是在反對特權的前提下茁壯成長起來的。簡單地說,特權就是指可以剝奪他人權利的一種社會權利,既包括經濟方面的特權也包括政治方面的特權,最集中的體現(xiàn)就是人與人之間社會地位的不平等以及特權人物利用自身的特權去剝奪別人的自由。封建帝王對其臣民可以生殺予奪,中國古代“刑不上大夫”的規(guī)定都是特權的表現(xiàn)。人權是根本的,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人權常常不被看重,剝奪他人人權的事情時有發(fā)生。特權在經濟領域的主要表現(xiàn)就是超經濟力量對經濟生活的干預或滲入。超經濟力量既可能是對經濟活動力量的填補,也可能是對正常經濟活動的破壞。超經濟力量一旦普遍化,必然構成對以自由競爭、平等交易為原則的市場經濟的根本排斥。如果參與產權交易的各方不具有平等地位,一方可以通過政治權利、行政權利、脅迫手段、暴力手段而不是通過平等的交換獲得對方的財產,那么就不會有也沒有必要有市場規(guī)則和市場經濟。可見,不論是人權還是產權,它們都是與特權格格不入的。所不同的是,產權反對的是超經濟力量(如權力尋租)對經濟生活進行干預而形成的“權錢交易”,而人權反對的是各種不平等的社會特權現(xiàn)象(如種族隔離),包括經濟特權本身對人權的剝奪,如金錢政治對人人參與政治自由的排斥。
由此可見,產權和人權是密切相關的。如果人們連自身的基本人權都得不到保障,就根本談不上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經濟活動,更談不上有什么產權了。中國從1978年起所進行的經濟改革取得了中國歷史甚至世界歷史上罕見的輝煌業(yè)績,使得幾億人口擺脫了貧困。從人權的角度來看,經濟改革的成功是與人權狀況的改善相輔相成的,改革20多年來極重要的一條經驗就是:自由經濟的發(fā)展推進了人權狀況的改善,人權狀況的改善反過來促進了自由經濟的發(fā)展。從現(xiàn)實世界看,人權比較得到尊重的都是市場經濟發(fā)展較為充分的國家;反之,人權得不到尊重的國家無一例外地都未能建成成熟的市場經濟。
四、特權:權利的異化
特權最基本的特征是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市場經濟作為社會資源配置的一種形式,是一種平等交易的經濟,這就要求參與市場交易的經濟活動主體必須具有平等的地位。在封建時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整個國家都是皇帝的私有財產,皇帝對其臣民有生殺予奪的特權,更不用說是個人的私有財產了。在這種“家天下”的格局中,大大小小有權勢的家族控制了土地,分享了“普天之下”的王土,使當時的最主要的生產資料集中于少數(shù)特權人物的手中,形成了特權階層壟斷的土地所有權。社會財富不是按照個人勞動的多寡而是按照政治權力的大小來分配的,因而使整個社會具有濃厚的特權性質。這種土地所有權的安排是立足于分配而不是生產,其最大特點便是,土地不具有可交易性,只能世襲,結果形成了耕者無其田、有田無人耕的局面,土地使用的效率越來越低。食利者眾,勞力者寡,整個社會也必然形成“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的局面,國家自然一天比一天貧窮,直至走向崩潰。從封建主義社會到資本主義社會的轉變,其中最根本的變化就是把以往依賴于政治特權而存在的產權從無孔不入的社會特權網(wǎng)絡中獨立出來,使之成為具有獨立意義的經濟性質的權利。這一轉變被學者認為是由習俗社會向契約社會過渡的過程,或者被描述為世俗化和去魅化的過程,或者干脆就是兩個字:“分離”?!胺蛛x”的首要方面就是經濟領域同政治領域的分離,這種分離意味著經濟從道德、宗教、政治中獲得了解放,因為一個自由的市場只能由不同行為者的不同自我利益來引導。
隨著資本主義的進一步發(fā)展,經濟活動也逐步成為了人類實踐活動的“普照光”,現(xiàn)代意義上的產權制度也真正被確立了起來,經濟權利也由此成為了人們生活中最為重要的一種權利,其他權利反過來成了它的附屬物。反對封建等級特權與封建專制桎梏,這不僅僅是爭取經濟權利的斗爭,也是爭取人權的斗爭。從某種意義上說,資本主義的勝利既是經濟權力對政治權力的勝利,是契約社會對身份社會的勝利,也是人權對宗教神權和封建政治特權的重大勝利。為了證明經濟擺脫社會其他權利束縛的合理性,近代西方學者不得不作出這樣的論證:貪婪是市場經濟的驅動力,盡管這種貪婪是十惡不赦的罪過,但它卻有利于實現(xiàn)普遍的公共利益??傊?,隨著封建政治特權的衰弱,取而代之的是自由競爭以及與自由競爭相適應的資產階級的經濟和政治統(tǒng)治。
資本主義自從戰(zhàn)勝封建主義以來,在推動人權的巨大歷史進步的同時,也開始了自己的特權化征程,諸如取消了人的個性、培養(yǎng)出了法西斯、產生了貧富懸殊等等。正如馬克思所說的:“資產階級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資產階級的所有制關系,這個曾經仿佛用法術創(chuàng)造了如此龐大的生產資料和交換手段的現(xiàn)代資產階級社會,現(xiàn)在像一個巫師那樣不能支配自己用符咒呼喚出來的魔鬼了。”有人認為,這些災難性后果只不過是資本主義制度下的“副產品”,也就是說,資本主義有能力生產出更多的公共利益(所謂公共利益很大程度上等同于經濟財富),這些公共利益完全可以超過它所帶來的偶然的不幸。如果說,私有財產制度極大地促進了近代資本主義的歷史進程,創(chuàng)造了前所未有的豐富的社會財富,但它并沒有給人類社會帶來真正的平等、自由和人的全面發(fā)展,這也是顯而易見的。那么,我們能否說,只要消滅私有財產制度,就可以建成一個文明、富裕、正義、平等的社會呢?近現(xiàn)代歷史的發(fā)展告訴我們,社會的發(fā)展問題以及人的發(fā)展問題遠非這么簡單。近現(xiàn)代學者往往信守“人是經濟動物”的信條,認為無限豐富的物質財富可以解決所有的人類問題,他們的研究也往往只是專注于個人收入、財富、物質的繁榮,并把它們視為社會生活的核心。正如杜蒙特在其《從曼德維爾到馬克思》一書中所說的:“因為惟有個人亦即被剝奪了所有社會特點的人才得到考慮,社會也就消解到經濟中去了”。事實上,人在本質上是全面的,決不能簡單地被說成是經濟動物。
五、人權:產權的先決條件
人的問題實際上是一個權利問題。人類的自由自覺的生命活動過程,其實也就是不斷實現(xiàn)“人是人的目的”的天然權利的過程。這一過程也是人類不斷克服外在自然界的束縛與人類自身局限性的過程。人類總是在對象化的世界中確證自己的本質與力量,人的天然的權利也只有在現(xiàn)實中才能反觀自身的價值與意義。
現(xiàn)代市場經濟強調尊重個人財產權、個人的獨立價值、平等的市場交易、自由的選擇,這些理念不僅僅在經濟生活領域存在著,也滲入到了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這對促進人權的發(fā)展無疑起著巨大的作用。這與現(xiàn)代社會強調人人在文明規(guī)則面前一律平等、強調個人的獨立價值、強調個人的權利與義務相平衡的原則是一致的。私有財產權不但能夠促進交換的效率和生產的效率,而且還是實現(xiàn)個人自由的基本條件。但嚴格說來,從產權來解讀人權也有其不足的地方,因為產權制度下的平等和自由更多的是強調市場交換、產權安排等經濟活動中的權利關系,原則上不討論社會公平、公正、正義等關涉到人權的問題,甚至可能是以承認經濟不平等為其前提的。當代各種社會發(fā)展理論對社會全面發(fā)展的強調和論述正是對“經濟發(fā)展必然會帶來人的全面發(fā)展”這一看法的不信任。對現(xiàn)代社會,不論是要追尋文明發(fā)展的動力、強調軟國力以及社會和諧的重要性,還是旨在使社會充滿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活力,都離不開以社會的平等與公平、人的自由與人的創(chuàng)造性以及人的非金字塔型存在作為其前提條件。正如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阿馬蒂亞·森在其《以自由看待發(fā)展》一書中所說的,自由是發(fā)展的首要目的,自由也是促進發(fā)展的必不可少的重要手段,發(fā)展可以看作是擴展人們現(xiàn)有的真實自由的一個過程,發(fā)展是一個涉及經濟、政治、社會、價值觀念等眾多方面的綜合過程,它意味著消除貧困、取締歧視壓迫、保障法治權利等。該書對世界各國遭受苦難的人們深切關心,因此享有“經濟學的良心”之美譽。
進一步地,我們發(fā)現(xiàn),通過產權來理解人權之所以有局限性,就在于未能看到產權是人權的一種現(xiàn)實的社會表現(xiàn),未能換個視角即從人權的角度來考察產權。事實上,經濟學的核心問題不是商品買賣,而是權利買賣,而權利的互換必須遵循自愿和一定規(guī)則的,是一種社會契約關系。這些規(guī)則與契約關系的合法性不是來自現(xiàn)實的社會關系,相反,只能來自于人權。人作為理性和社會存在者,本源地具有自由和平等的權利,這些權利是契約和規(guī)則的合法性的根本基礎。由契約規(guī)定了的人與人之間的權利與義務的關系,本質上是人權概念中的自由、平等原則現(xiàn)實化、法律化的一種規(guī)則與制度。契約限定了每個人與他人之間的經濟與政治活動,并制約了社會分工向廣度和深度兩個方向拓展。契約也可以是人與人之間的一種隱性契約,由習慣、道德來幫助其實施。但它們都是立足于平等原則與自愿原則,都是為了保護人的各種現(xiàn)實的社會權利,實現(xiàn)每個人應該享有的人權。從現(xiàn)實性關系上來說,人的任何權利都是一種社會化權利,無論就其內容或就其存在方式來說,都是社會的活動和社會的發(fā)展。但是,社會性質是整個人類運動的一般性質,正像社會本身生產作為人的人一樣,人也生產社會。換言之,社會本質上是實踐的,社會生產出人的各種現(xiàn)實權利,而人卻生產出了整個社會權利。由此可見,人權不是一般的社會權利,它倒是一般社會權利(包括產權)是否具有合法性的終極依據(jù)。
(責任編輯 葉光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