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2月25日,我一大早就跑到“莫斯科”商場的門口等著開門,9點開門,我8點就到了,為了給我老婆買一件呢子大衣作為禮物#65377;
一年前,老婆來電話說,蘇聯(lián)是大衣國家,呢子大衣做得特別好,她在電視上見過,叫我給她買一件#65377;貂皮大衣就算了,北京穿不著#65377;
按說,在莫斯科買件大衣不算事#65377;蘇聯(lián)是“超級大國”,莫斯科又是首都,歐洲名城,但當(dāng)時市面上的確沒什么東西好買,看到人家莫斯科人穿的大衣#65380;西裝,帶的禮帽,女士圍的俄羅斯方巾等等都像模像樣的,商場里樣品齊全,但只能看,沒現(xiàn)貨#65377;
那年3月,蘇聯(lián)人民“全民公決”蘇聯(lián)的前途,莫斯科立即熱鬧起來了,人們像分過工一樣:男人忙政治,女人忙購物;電視上演說的#65380;街頭上集會的都是男人,商店里排大隊的#65380;大街上拉著手拉車購物的都是女人;男人那頭是政治緊張,女人這頭是購物緊張,越到年底越緊張#65377;我已決定過了1992年新年就回國過春節(jié),快到年關(guān)了,就剩下給老婆的那件大衣沒買著#65377;
那天,我選擇“莫斯科”商場是為了投機#65377;我沒去市中心的“促姆”,“古姆”等大商場,因為市中心的商場里人多,一有現(xiàn)貨就排大隊,買不著#65377;我選擇“莫斯科”商場,就是考慮它位置稍偏點,“莫斯科”商場位于地鐵環(huán)線外的列寧大街上,離中國使館不遠(yuǎn),在莫斯科也算是大商場了,四五層樓,平時顧客沒那么多,沒準(zhǔn)還有現(xiàn)貨#65377;
當(dāng)然,那天我去“莫斯科”商場最關(guān)鍵的原因,是我在那里有人:特鐵的關(guān)系#65377;
開門之前,商場門口就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女人,就我一個男人#65377;那天很冷,凍得人直跺腳,耳朵疼#65377;
9點差一刻,商店還沒開門,我突然聽見后面有人叫我,還講俄語,我回頭一看,是娜佳#65377;
她敞著大衣,側(cè)彎著腰,一只手拉輛“基列什卡(手拉車)”,車上拖著一個大麻袋;另一只手朝我揮著,手臂上還挎著一個小巧的坤包,正喚我?guī)兔?65377;我趕緊跑上前去,接過了她手里的手拉車#65377;
娜佳剛從商場的側(cè)門里出來,我問她:“你買的什么?”
“砂糖,”娜佳喘著粗氣答道,“昨天剛到貨,我們內(nèi)部就都分了#65377;”
麻袋上印的是50公斤的字樣,我大吃一驚#65377;
我問她:“你買這么多砂糖干嗎?”
“留著吃#65377;鬼知道明天什么樣子!”娜佳很干脆#65377;
“我的大衣呢?”我問#65377;
“沒貨#65377;前天剛到了一批,頭們都分了#65377;”娜佳很明確#65377;
“他們也用不了那么多啊#65377;”我有點急#65377;
“全都倒騰到斯摩棱斯克去了,那里能掙錢,我們都沒份#65377;”娜佳說#65377;
我第一次見到有人一次買50公斤砂糖留著自己吃#65377;我見過俄羅斯人吃糖,一小杯咖啡放三調(diào)羹砂糖,基本是喝咖啡糖漿,一天不少于兩次,這還不算吃巧克力#65380;果醬#65380;點心等甜食在內(nèi),俄羅斯女人愛糖如命,要不,俄羅斯怎么大胖子多呢?娜佳說她是“咖啡尼斯特卡”(咖啡上癮者),她也是一個大塊頭#65377;
我們一前一后地走著,我一個人在前面拉著裝有50公斤砂糖的小車#65377;其實我心里特沮喪,我的大衣沒買到,還得裝得很紳士的樣子幫她拉麻袋,有苦難言#65377;
那天,我特失望#65377;我要找的就是娜佳,她是我的鐵關(guān)系,還是商場的內(nèi)線#65377;
她是我的朋友科斯佳的妻子,是“莫斯科”商場的一個會計,30多歲,熱心腸,精明能干,且神通廣大#65377;前天,我為大衣的事給她打過電話,她也答應(yīng)了,結(jié)果,我起了個大早,凍了個半死,連商場的大門都沒進,就被她的50公斤砂糖拖到她家里去了,她的砂糖是到家了,可我的大衣算是沒戲了#65377;
娜佳的丈夫科斯佳,是蘇聯(lián)團中央所屬“衛(wèi)星”旅行社的一個經(jīng)理,跟中國有合作關(guān)系,我剛?cè)ツ箍埔娝臅r候,他特牛,高人一等,見面要預(yù)約,談話要預(yù)定議題,會見時間有限制#65377;那時的蘇聯(lián),凡是一個官,辦公室的外屋都坐一個女秘書,專門負(fù)責(zé)擋駕#65380;接電話#65380;安排見面等#65377;我第一次見科斯佳的時候才親身感受到什么叫官,以前見的官都不算#65377;俄羅斯人不會客氣,有什么想法開口就說#65377;認(rèn)識當(dāng)天,科斯佳就請我免費安排他們到中國去玩一趟,我只有答應(yīng)了,后來,我安排科斯佳夫婦到中國去了一趟,北京#65380;上海#65380;廣州轉(zhuǎn)了一大圈,包括零花錢,他們滿載而歸#65377;回來他就變了,見面也會笑了,也不用通過秘書預(yù)約見面了,還請我上他家做客#65377;
她兒子的扁桃腺經(jīng)常發(fā)炎,老發(fā)燒,蘇聯(lián)的藥不管用,但一用“六神丸”就靈,娜佳托我從國內(nèi)帶,我辦了,她當(dāng)寶貝似的存著,于是,我們的關(guān)系自然就近了#65377;俄羅斯人比較仗義,你對他好,他對你也好,來往多了,我們就成好朋友了#65377;
有一次,國內(nèi)來了一個代表團,臨走前要買禮品,市面上買不到,團長拉著臉#65377;我告訴了科斯佳,科斯佳立即給娜佳打了一個電話,結(jié)果一下子從“莫斯科”商場買出20多件大衣,十幾塊蘇聯(lián)手表,這在當(dāng)時商品緊缺的莫斯科就算是很野的路子了,也算很鐵的關(guān)系了#65377;當(dāng)然,人家也不是白幫忙,貨款之外的錢也是不能少的,他們叫“福下特卡”#65377;
沒想到,這么鐵的關(guān)系在關(guān)鍵的時刻居然落空了,當(dāng)然,我也想得通,這也是沒辦法,誰叫娜佳不當(dāng)權(quán)呢?
娜佳請我喝咖啡#65377;娜佳的家是一個三間一套的單元,那是赫魯曉夫時期蓋的簡易樓,舉架比較低,房間也不大#65377;我第一次去她家的時候,娜佳就教過我:“這種房子叫‘赫魯曉吧’,記住,是專有名詞,第一個字母要大寫#65377;”
我開口就跟娜佳明說了:我還要給我老婆買一件呢子大衣,求她幫忙,要質(zhì)量好的,顏色#65380;款式等都請她做主,這非常重要,過了新年我就要回國了#65377;
我對娜佳說,我只有她這一條路了,眼看行期在即,只有再求她多多幫忙了,這次是非買到不可,我在莫斯科一年多,連給老婆的一件大衣都買不到,這不是笑話嗎?空手回去不好向老婆交代云云#65377;
娜佳聽了直笑,說:“男人給妻子送禮物,應(yīng)該!我給你想辦法#65377;”
娜佳還表揚我:“你們中國男人懂得給妻子買大衣,哈拉說(好)!比俄羅斯男人強多了,俄羅斯男人就知道談?wù)危裁凑?就是搞陰謀,爭奪權(quán)利,他們就知道造導(dǎo)彈飛機,天天辯論,開會……男人最愛伏特加……政治能當(dāng)飯吃嗎?能當(dāng)衣穿嗎?他們根本不懂生活,他們根本不管女人的生活,結(jié)果,把商品都搞沒了,要不,我能一下子買了50公斤砂糖嗎?這種日子太不可思議了#65377;”
娜佳很同情我,說:“這么冷的天,你一個大男人就別亂跑了,跑也沒用,現(xiàn)在商店里沒有大衣,我給你想辦法#65377;”
我當(dāng)場給娜佳拍下4000盧布現(xiàn)金,就回去了#65377;
那時商店里的呢子大衣標(biāo)價不到1000盧布,實際交易價格約2500多盧布一件,當(dāng)時大衣無貨,且物價飛漲,我給的這個數(shù)不算少,也不算多#65377;
下午2點左右,我離開娜佳的家,在街上瞎轉(zhuǎn)悠,買了一本大畫冊《克里姆林宮宮藏文物》#65377;坐在地鐵上,我在畫冊的扉頁上寫下了當(dāng)天的日記:“早想買此畫冊,惜錢未成,現(xiàn)在莫斯科商品短缺,物價飛漲,此畫冊標(biāo)價已近千盧布,還在漲,眼看想買也買不起了,才下決心買,此本480盧布#65377;按此時黑市美元與盧布的比價:1比80,約6美元,合36元人民幣#65377;不便宜,但值#65377;購于莫斯科加里寧地鐵站書亭,1991年12月25日#65377;”
6點多的時候,我回到屋里,吃了晚飯,然后照例看電視#65377;
電視上第一個出場的照例還是蘇聯(lián)總統(tǒng)戈爾巴喬夫#65377;我對他沒有什么壞印象,他出場總是很體面,舉止溫文爾雅,說話也很好聽,就是覺得這個人有點肉,不酷#65377;相比之下,葉利欽倒是比他酷,就是有點二#65377;
我已經(jīng)記不清他當(dāng)時講話的具體內(nèi)容了,印象中他那天演講時的精神不佳,顯得有些煩躁,最后還把發(fā)言稿往桌上一扔,臉上怒氣難耐,這恐怕是他在公眾面前最沉不住氣的形象了#65377;現(xiàn)從他的回憶錄《真相與自白》中抄錄他那天講話的幾段,題目是《告蘇聯(lián)公民書》:
親愛的同胞們:
鑒于獨立國家聯(lián)合體成立后的情況,我終止自己以蘇聯(lián)總統(tǒng)身份進行的活動#65377;我作出這個決定,是出于原則性的考慮#65377;
我堅決主張各族人民的獨立自主,主張各共和國擁有主權(quán)#65377;但同時又主張維護聯(lián)盟國家和國家的完整性#65377;
事情已沿著另外一條道路發(fā)展下去#65377;主張國家肢解#65380;國家分離的路線占了上風(fēng),這是我無法同意的#65377;
……
我這是最后一次以總統(tǒng)的身份在大家面前發(fā)表演說#65377;
命運已經(jīng)作了這樣的安排,就在我當(dāng)上國家元首之時就已經(jīng)很清楚:國家情況不妙#65377;我們什么都多:土地,石油,天然氣,其他資源;智慧和才能也都不錯#65377;我們的生活卻比發(fā)達國家差得多,越來越落在他們后面#65377;
原因已經(jīng)清晰可見:社會在官僚命令體制的束縛下幾近窒息#65377;它注定要為意識形態(tài)服務(wù),注定要承受軍備競賽的重負(fù),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65377;
所有局部的改革均先后以失敗告終#65377;國家沒有前途可言#65377;再也不能這樣生活下去了#65377;應(yīng)當(dāng)從根本上改變一切#65377;
……
國家復(fù)興和國際社會發(fā)生根本變化的過程,其復(fù)雜程度大大超過了原先的一切預(yù)料#65377;
舊體制瓦解之時,新體制尚未開始運作,于是社會危機更加深重#65377;
我離開自己的崗位時憂心忡忡,不過同時也抱有希望,我相信你們的智慧和精神力量#65377;
也許很多錯誤是可以避免的,許多事情可以辦得更好,但是,我相信我們的共同努力遲早會結(jié)出果實,我們各族人民遲早會生活在一個繁榮而民主的社會里#65377;
祝大家萬事如意#65377;
俄羅斯歷史上的蘇聯(lián)紀(jì)年就這樣結(jié)束了,不滿69個周年,還差5天#65377;
其實,那年“八月政變”以后,莫斯科就給人一種要散攤子的感覺,以往莫斯科的夏天是很平靜的,夏季一到,莫斯科人就不怎么干事了,都去別墅度假,秋后回城再忙著購物,準(zhǔn)備過冬#65377;那年特別,八月的氣氛就挺熱鬧,莫斯科的政治故事特別多,電視#65380;報刊上都是各加盟共和國忙著分田分地的消息,男人惶惶,女人也惶惶,昔日莫斯科夏日那種悠閑#65380;浪漫#65380;安逸的感覺蕩然無存,誰都忙,誰也不知道忙什么,誰也不知道明天怎么樣#65377;
那晚,戈爾巴喬夫在電視上說,總統(tǒng)不當(dāng)了,蘇聯(lián)也結(jié)束了,其實當(dāng)時的感覺是既自然又突然,自然的是“分與合”的故事講了好幾年了,終于有了一個結(jié)論:“合”的故事沒講成,“分”的故事講成了,各家決定自己過;突然的是,沒想到會這么快就散了,就在那年,那月,那天的晚上#65377;
我給科斯佳打電話,他說正喝酒呢,沒看電視,那都是政治家們胡說呢#65377;
在我看來,他們的日子過得還不錯,也不覺得有什么要塌天的事,但他們就是不滿意#65377;尤其是女人不滿意,牢騷滿腹,總感覺他們國家的條件那么好,但是日子過得不如西方國家#65377;
我當(dāng)時想起一句中國老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65377;”蘇聯(lián)解體,有點這個意思#65377;
9點的時候,我一個人出門了,想去紅場看看#65377;
地鐵上人不多,乘客或看書看報,或打盹,車廂里安安靜靜的,和往常一樣#65377;我在“馬克思大街”地鐵站下了車,鉆出地面#65377;
冬夜的紅場上冷冷清清的,只有廣場上磨光的馬牙石地面上泛著燈光反射的亮光,有點晃眼#65377;我記的那天天氣預(yù)報的最低溫度是零下14度,沒有下雪,紅場游人無幾,有幾個扛攝像機的人在晃動,像是記者#65377;
從紅場上看去,克里姆林宮的上空只剩下一面旗幟,是三色的俄羅斯聯(lián)邦國旗,插在原蘇聯(lián)最高蘇維埃辦公樓的深綠色圓頂上,原來那里插的是一面蘇聯(lián)國旗#65377;
克里姆林宮是典型俄羅斯風(fēng)格的建筑:古老的白色教堂,像蒜頭一樣的圓形金頂,金頂上的十字架下方還掛著一個月亮,暗紅色的城墻把克里姆林宮緊緊圍住#65377;那夜的克里姆林宮和紅場,都沒什么特殊之處,還是以往冬夜的樣子,顯得孤獨,神秘,深邃,像是一個輝煌帝國遠(yuǎn)去的背影#65377;
在世界歷史的長卷中,俄羅斯算是其中很獨特的一章,俄羅斯是大國,他過去的故事雖是奇光異彩,但也不過是俄羅斯自己的小故事#65377;到了20世紀(jì),俄羅斯的故事是講大了,講成了關(guān)于15個加盟共和國過同一種日子的故事,講成了世界上“超級大國”的故事#65377;幾乎一個世紀(jì),在世界上所有的大故事里,蘇聯(lián)都是一個主角,強悍無比,奇光異彩,耀眼奪目,把全世界人民都搞得頭暈?zāi)垦?,可能是故事講過了,結(jié)果戛然而止#65377;
1991年12月25日,關(guān)于蘇聯(lián)故事講完了,不是因為戰(zhàn)爭,也不是因為地震,蘇聯(lián)自己把自己結(jié)束了,又回到了俄羅斯的故事里,當(dāng)然是一個新俄羅斯的故事了#65377;
12月26日下午,娜佳來電話說,莫斯科沒有大衣了,外地都不往莫斯科發(fā)貨了#65377;新年后她要去里加看她母親和妹妹,她妹妹就在里加的服裝廠工作,那里應(yīng)該可以買到,但需要時間,她問我什么時候離開莫斯科?
我告訴她,過了1992年新年,1月的第二周或第三周就走,她說,那來得及#65377;
她還說,她和科斯佳邀請我去她家過新年,我答應(yīng)了#65377;
1992年新年的前夜,我是在娜佳家里過的,還有他們的幾位親戚和朋友#65377;新年在俄羅斯算大節(jié),每個家庭都要狠狠地?zé)狒[一番#65377;
那夜是69年后俄羅斯復(fù)出的第一個新年紀(jì)年,記不清當(dāng)時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了#65377;
我記得那晚有蝦,有好幾大盤子,當(dāng)時市面上根本見不到蝦,還有格魯吉亞的檸檬伏特加,顏色是綠色透明的,科斯佳說,這都是娜佳通過什么路子搞來的#65377;
俄人吃蝦很簡單,把凍蝦用開水一煮,蝦的顏色變紅了,就撈出來裝盤上桌,然后用手剝著吃蘸點鹽#65377;蝦在當(dāng)時的莫斯科是罕見的高檔食品,大家興奮異常#65377;
我還只記得科斯佳學(xué)著當(dāng)時很紅的亞美尼亞籍幽默演員彼得羅相說笑話:“賣蝦啦,賣蝦啦,今天的蝦15個盧布1公斤,很大,很貴;5個盧布1公斤的也有,但那是昨天,但很小;今天的蝦很大,但15個盧布1公斤……”這是當(dāng)時很著名的幽默段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65377;
我還記得那晚的第一杯酒,科斯佳說了一個挺新鮮的祝酒詞:Выпьем за то,чтобы у нас всё было и нам за это ничего не было.俄羅斯的祝酒詞是最傳神的俄語,我翻不了,到現(xiàn)在也掐不準(zhǔn)這段祝酒詞的準(zhǔn)確含義:究竟是為了祈求未來能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氐玫揭磺卸杀?還是抱怨過去那些瞎折騰的日子?
我還記得那晚,大家誰也沒有刻意去討論關(guān)于蘇聯(lián)解體的話題#65377;遇到這個話題,大家感覺就像說一個老人死了,他自己折騰了好幾十年,折騰得那么大,最后生命垂危,搶救也搶救了,他自己沒有生命力了,心肺功能都衰竭了,就死了#65377;既不是被外人打死的,也不是突然意外死亡的;既沒有由此發(fā)生大規(guī)模流血,也沒有因此而引發(fā)劇烈的社會動蕩,就那么就死了#65377;當(dāng)初朝氣蓬勃,萬古長青的故事,最后戛然而止,他們的遺憾和惋惜總是有的,說不清,也不愿說#65377;
俄羅斯人有神兮兮的一面,說起蘇聯(lián)就像解夢一樣,夢總是很神奇縹緲的,總是不太現(xiàn)實的,夢,能說得清楚嗎?
只有娜佳說了一句:“我媽媽和妹妹都成了外國人了,像做夢一樣,哈哈!”猛然間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她感到很詫異和驚奇#65377;娜佳的媽媽和妹妹是俄羅斯人,住在波羅的海國家拉脫維亞的首都里加,此刻,拉脫維亞已經(jīng)是一個新的獨立國家了,她的母親和妹妹自然就成了外國人了#65377;
我記得最后,大家都喝高了,科斯佳與娜佳吵起來了,為的是娜佳要下海做生意,科斯佳反對#65377;
科斯佳與娜佳兩個人面對面地站著,板著臉,雙方都用食指指著對方的鼻子,不斷地重復(fù)“我是首長,你就是傻瓜;你是首長,我就是傻瓜”,互不相讓#65377;大家都勸他們別吵了,怎么勸也不行#65377;
我現(xiàn)在想起那天他們吵架的樣子還要笑,科斯佳早就教過我這個在蘇聯(lián)時期很流行的段子,他告訴我,首長與傻瓜的關(guān)系就是蘇聯(lián)社會人與人之間的人物關(guān)系,把這個段子學(xué)會了,就知道蘇聯(lián)是怎么回事了,在莫斯科辦事也方便了,心情就舒暢了#65377;我沒想到那天,他們會把這種人物關(guān)系也用到夫妻之間,顯得格外滑稽可笑#65377;
娜佳不理科斯佳了,她舉著酒杯,來回與每個人碰杯,挨個訴說自己的苦衷#65377;
娜佳說,她對“莫斯科”商場的工作一點都不感興趣了,沒有商品的商場就像墓地一樣,她不會再干了#65377;女人要掌握女人自己的命運#65377;娜佳要自己干,她要去里加進服裝,帶到莫斯科來賣#65377;
娜佳第一個走到我身后,伸過酒杯和我碰杯,說,為了女人干杯!為了大衣干杯!女人就是喜歡漂亮的服裝啊#65377;德國人#65380;芬蘭人都比俄羅斯人過得好,為什么俄羅斯人要過得比他們差呢?女人就是關(guān)心吃的,穿的,孩子,還有大衣,還有房子,這就是生活;她埋怨俄羅斯的男人,說他們喜歡政治,搞陰謀,追逐權(quán)力,造坦克大炮,就是不管生活,生活就是因為男人搞壞的#65377;
娜佳舉著酒杯,沖著在座的所有男人,一本正經(jīng)地說,男人的理想是政治,女人的理想是生活,男人根本不懂生活#65377;
她說,她就是喜歡錢(她用手指頭作出數(shù)錢的樣子,對科斯佳作出挑戰(zhàn)的姿態(tài)),她不喜歡盧布,她喜歡美元和馬克,為了錢干杯!她想穿漂亮的衣服和鞋,還有漂亮的內(nèi)衣(她抬起兩手在自己胸前比劃著),為了漂亮的服裝干杯!她想買一輛BMW汽車周末去別墅(她伸長脖子,作出駕車時那種得意的樣子),為了BMW干杯!她要別墅,要在院子里裝一個桑拿屋,請朋友們洗桑拿,為了別墅和桑拿干杯!她想送她的兒子去法國念書,那里氣候溫和,他兒子就不發(fā)燒了,(她說了一句法語):為了法蘭西干杯!她想去意大利度假,在海邊曬太陽,去劇院聽歌劇(她舉著酒杯,說為了意大利干杯,自己一飲而盡,然后倒在沙發(fā)上);她說,在莫斯科什么都買不到,天天為購物發(fā)愁,這讓女人可怎么活啊?娜佳傷心地哭起來了,哭的特別傷心,她永遠(yuǎn)也不想再過那種天天排隊,天天為買東西發(fā)愁的日子了,永遠(yuǎn)永遠(yuǎn)!上帝保佑!
一會兒,她坐起來,走到我的身后,雙手搭在我的肩上,趴在我耳邊對我說,她一定想辦法幫我買大衣,女人要幫助女人#65377;
她告訴我,她特別喜歡貂皮大衣,穿著多高貴啊,她早就買了一件,八年了,一直掛在衣柜里,就是不敢穿出去#65377;我說,你既然不敢穿出去又何必要買呢?她抱怨道,“你們男人就是不懂女人!我就是喜歡貂皮大衣!”
娜佳來氣了,質(zhì)問我,中國為什么不讓女人穿裙子?我說,沒有不讓啊,中國女人習(xí)慣穿褲子#65377;她又哭起來了,哇哇地哭,怎么勸也勸不住,最后她說,要女人穿褲子,那還是女人嗎?上帝啊,救救女人吧!
看俄羅斯女人喝酒真是難得一見的風(fēng)景#65377;其實,那是她們最真實的一面#65377;
在公共場合,俄羅斯女人通常都要抱怨男人喝酒,聲明自己不喝酒,其實,這里面肯定有很大的裝的成分,你想嘛,沒有喝酒的女人怎么會孕育出嗜酒如命的俄羅斯男人呢?
俄羅斯女人有兩個截然不同的面孔:她們通常給人們展示出特別高貴的一面,這是在正式的場合,她們艷麗#65380;矜持#65380;端莊#65380;優(yōu)雅,喝酒只是女性優(yōu)雅的點綴;那時的俄羅斯女人,每一個舉止言談都是藝術(shù),話題里自然也少不了對男人喝酒的抱怨,但抱怨也是很得體的,盡管那時,她們只是男人的陪襯#65377;但在私人聚會的歡樂場合,她們煥然一新,個性舒展,奇光異彩,不裝,不矯情,特本色,這是俄羅斯女人性格中最真實的一面#65377;酒菜一齊,她們往往是先把自己灌醉了再說,然后,想怎么說,就怎么說;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根本不把男人放在眼里,那時,俄羅斯女人的感覺就是沙皇#65377;
娜佳說,她喜歡那種飛起來的感覺,喝了,就有那種飛起來的感覺,那種感覺太美妙了!我問她,那是什么感覺?她說:女人在天上飛,世界是女人的,男人都在地上,都是傻瓜#65377;科斯佳坐在我旁邊,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斜眼看著娜佳,說:“她的天靈蓋飛走了,她想當(dāng)首長,我可不想當(dāng)傻瓜,女人才是傻瓜,我需要伏特加,有工作就夠了……還有女秘書#65377;”他向我擠擠眼#65377;
過了新年,娜佳就去拉脫維亞的首都里加了,沒兩天,她就從里加給我來電話,說大衣買到了,很漂亮,我妻子一定滿意,問我哪天走#65377;
我告訴娜佳我離開莫斯科的時間:1992年1月第二周的周二,4次國際列車,莫斯科—北京,8號車廂,開車時間是23點50分,在雅羅斯拉夫爾火車站#65377;
娜佳說,她一定會把大衣帶回莫斯科的,叫我放心,等著她#65377;
離開莫斯科那天,我在屋里等了整整一天,既沒見人,也沒有電話#65377;我給科斯佳打電話,家里沒人接#65377;晚上,我絕望了,就自己去了車站,直到列車開了,娜佳也沒有出現(xiàn)#65377;
列車剛剛啟動,他們就出現(xiàn)了,我看見娜佳和科斯佳在月臺上追著列車#65377;他們敞著大衣,戴著棉帽,沿著月臺奮力地跑著,嘴里大口喘著白氣#65377;科斯佳手里提著一個大塑料兜,我認(rèn)定,那個塑料兜里肯定是娜佳給我老婆買的那件大衣#65377;
快到月臺盡頭的時候,他們緩步停了下來,娜佳和科斯佳雙雙舉著手里的帽子向我揮動,急切而無奈的樣子#65377;我一直在窗口注視著他們,向他們揮手,直到他們倆從我的視線里消失#65377;
列車飛馳,我呆呆地望著窗外,窗外漆黑一片,娜佳和科斯佳奔跑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動,我當(dāng)時有點傷感,但并不是為了那件大衣#65377;
六天后,我回到了北京,朋友們特?zé)崆?,像接待外星人一樣,把面包車開到北京站的月臺上去了#65377;很多朋友問我:“莫斯科怎么樣了?”都帶著震驚#65380;傷感#65380;遺憾,甚至是驚恐的神情,好像那邊山崩地裂了一般,就剩下我一個人逃了回來#65377;
老婆看我一臉倦容,見面也沒提大衣的事#65377;我主動告訴她,大衣沒買到,莫斯科買大衣特困難等等,她什么也不說,就跟沒有這回事一樣#65377;
當(dāng)天晚上,朋友們給我接風(fēng),很熱鬧#65377;
“為什么?這么強大的國家怎么突然間就解體了呢?”所有的朋友幾乎都提這么同一個問題#65377;我知道,他們是想害我,就算是開玩笑,這個國際玩笑也開大了,我不上當(dāng)#65377;
我從來就不回答這個問題,打死也不說,其實,我根本就回答不了這么復(fù)雜的#65380;關(guān)于一個超級大國為什么會解體的政治大問題,以及由此在政治#65380;經(jīng)濟#65380;軍事#65380;戰(zhàn)略#65380;歷史#65380;文化#65380;民族#65380;世界等等N個方面的特別敏感的,跟我個人完全扯不上的種種原因#65377;
席間,大家熱烈地討論關(guān)于蘇聯(lián)為什么會解體的所有相關(guān)問題:市場與計劃,導(dǎo)彈與黃油,政治與經(jīng)濟,民族與民主,戈爾巴喬夫與葉利欽等等,大家情緒激昂,爭論不休,憤怒#65380;惋惜#65380;遺憾#65380;痛心……久久不愿散席#65377;
我老婆急了,說:“超級大國,連一件呢子大衣都買不到,能不散嗎?回家!”
于是,席就散了#65377;從那天以后,我和我的朋友們當(dāng)著我老婆的面,再也不敢說關(guān)于蘇聯(lián)解體的事情了,再也不敢提大衣的事情了#65377;
關(guān)于那件大衣的故事永遠(yuǎn)留在了我的記憶里,那是關(guān)于蘇聯(lián)的故事#65377;朋友們一說起關(guān)于蘇聯(lián)解體的話題,我就想起那件大衣的故事#65377;
那是一件什么樣的大衣呢?它是什么顏色?什么式樣?什么牌子?我始終不知道,或許永遠(yuǎn)也不可能知道了#65377;
2000年夏末,我又要去莫斯科,臨走前,老婆說,不要大衣了,現(xiàn)在誰還穿大衣呀,地球都變暖了,要是有好看的外套還可以考慮,不要太貴的#65377;
到了莫斯科,我?guī)状未螂娫捈s科斯佳和娜佳約見面,他們都說太忙,另約時間#65377;
我陪著朋友在莫斯科轉(zhuǎn),商店里一水的歐洲進口貨,什么都有了,就是貴,唯獨難見俄羅斯自己的產(chǎn)品,莫斯科的名牌服裝“布爾什維奇卡”沒了#65377;
臨離開莫斯科的前兩天,科斯佳親自來飯店看我#65377;他說,他還在做旅游,可現(xiàn)在哪里叫旅游啊,就是倒騰商品,男人也喜歡干這事了,娜佳特忙,經(jīng)常出國去波羅的海三國#65380;波蘭#65380;德國進貨#65377;他說,娜佳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小商店,從國外進口服裝等等,什么掙錢就做什么#65377;
娜佳的商店就在她原來工作的“莫斯科”商場附近,是兩間臨街的鋪面房,有60多平米的營業(yè)面積,里面干干凈凈的,服裝檔次不是很高,什么衣服都有#65377;娜佳留著短發(fā),穿著牛仔褲,圓領(lǐng)衫,腰上系一個腰包,比以前瘦了一些,顯得很精干,也很自信,一看就是那種自己給自己打工的老板#65377;
見我來了,娜佳很高興,她說,那件在里加買的大衣她早就賣掉了,那天在雅羅斯拉夫爾火車站挺遺憾的,晚了一步,是因為從里加回莫斯科的火車晚點了#65377;拉脫維亞獨立后,在邊境上設(shè)了一個檢查站,要檢查護照,所以晚點了#65377;她抱怨說,以前去里加哪里還用檢查護照呀#65377;
我問娜佳,她買的那一麻袋糖吃完了嗎?娜佳說,早就賣了,沒想到后來糖會漲價,早知道,還應(yīng)該多買幾袋,說著就哈哈大笑起來#65377;
娜佳跟我說,現(xiàn)在是什么大衣都有了,想買什么就買什么,就是要有錢#65377;
娜佳熱情地說:“你給你妻子挑一件大衣吧,算是我送給你妻子的#65377;”
我挑了一件外套,黑色的,娜佳過來看了看,說,不錯,英國名牌Burberry,你妻子一定高興,說著遞給我一個紙?zhí)岫?65377;我要付錢,她不要,我堅持,她最后還是收下了100美元#65377;
我?guī)Щ乇本?,送給了老婆,老婆試了一下,對著鏡子照了照,很合適,當(dāng)然也很高興,還說,俄羅斯進步了,還可以買到Burberry#65377;她問我多少錢,我說,100美元,老婆沒說話#65377;
第二天下班回家,老婆就翻臉了,把外套往我面前一扔,說:“假貨#65377;”然后,就不理我了,我怎么問,她就是不說#65377;
我感覺特委屈:上次沒買到大衣,那是蘇聯(lián)時期,費了那么大的勁沒成,也不能算是我的錯;這次買回來了,穿著好好的,怎么是假貨呢?就算是假貨,你也得說出個道道來吧,但她就是不說#65377;
2004年夏,我又要去莫斯科,我說,衣服我可是不買了,還不夠生氣的#65377;老婆接茬道,你根本不懂,別瞎花錢#65377;
我到了莫斯科,又見到了娜佳和科斯佳,他們現(xiàn)在有兩家商店,一家貿(mào)易公司,還是英國#65380;法國幾家名牌服裝的代理商,科斯佳也離開旅行社了#65377;他們的兒子在法國上學(xué),已經(jīng)3年了#65377;
那天,他們開著BMWX5吉普車來飯店接我,請我去他們的新別墅做客,夫婦二人穿著名牌休閑服,很悠閑自在的樣子#65377;我在他們的新別墅里住了一天,院子里有一個新的桑拿屋,還有兩條花斑狗#65377;
那是莫斯科郊外夏日里最愜意的傍晚,別墅周圍有樹林#65380;水塘#65380;小河;院子里鮮花盛開,涼爽宜人,空氣里洋溢著綠色植物的清香氣味;夕陽的余暉透過樹林打在別墅和院子里,星星點點的;綠蔭下的白色桌椅,顯得賞心悅目,幽雅愜意#65377;我們坐在別墅的院子里,喝著德國啤酒,吃著波蘭的香腸,聊天,科斯佳還叫來了他的幾位鄰里#65377;
娜佳穿得很漂亮,體面而優(yōu)雅,她忙碌著,擺放餐具和食品,照料著客人,興奮異常#65377;
科斯佳說:“女人就是喜歡在別墅里招待客人#65377;”“當(dāng)然#65377;”娜佳很得意#65377;
說起當(dāng)年娜佳為我老婆買呢子大衣,追火車的故事,說到娜佳搶購了一麻袋沙糖的故事,大家哈哈大笑#65377;娜佳聽了,拿出不可一世的樣子,大聲說:“你們男人懂什么?就知道講政治,爭權(quán)力;就知道造飛機導(dǎo)彈;就愛伏特加;搞得買一件大衣都那么難,那叫什么生活?‘誰知罪’(一本著名的俄羅斯小說名)?都是你們男人的錯#65377;”
娜佳指著在座的所有男人說:“你們男人都是傻瓜,只有我們女人才是首長!”
所有在座的男人都面面相覷,繼而哈哈大笑#65377;
分別時,娜佳說送給我老婆一件外套作禮物,我一看:又是英國名牌Burberry,黑色的,里子和領(lǐng)子是淺色的條格花布,Burberry特有的花色#65377;
回到北京,我把衣服往床上一放,就沒再說什么#65377;
秋天的時候,老婆穿著那件外套上班了,兩天過去了,一周也過去了,一個月都過去了,她什么都沒說#65377;
我問她:“這次你怎么不說是假貨了?不是還是那個Burberry嗎?”
老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右手從衣兜里往外一翻,說:“這還用問嗎?”
我順著她的手一看,右衣兜里縫著一塊一寸見方的深藍(lán)色的商標(biāo)布,正反兩面明顯地繡著一個騎馬的勇士和Burberry London的字樣#65377;
我把上次買的那件Burberry翻出來,兩個兜都掏出來一看:什么都沒有#65377;
2006年夏,我把這個故事給一位俄羅斯教授看了,他在中國講學(xué),懂中文#65377;
我問他:“蘇聯(lián)解體是因為俄羅斯男人嗎?”
他肯定地說:“當(dāng)然#65377;”我愕然#65377;
“為什么呢?”我問#65377;
“男人不懂俄語#65377;”俄羅斯教授說#65377;
“怎么會?俄羅斯男人和女人不是都使用同一種俄語嗎?”我非常詫異#65377;
他解釋說:“俄語不同于你們中文,你們中文是男女共同使用同一種語法和詞匯,沒有性別區(qū)別,而我們俄語分陽性和陰性#65377;
在俄語中,男性與女性使用兩套完全不同的語法系統(tǒng),不論是語音#65380;詞匯,還是文字,都有嚴(yán)格的性別區(qū)分,界限分明:男人講話取陽性,主謂賓都按陽性變格變位,女人說事取陰性,主謂賓皆按陰性變格變位;男人的俄語愛講大事,女人的俄語愛講小事,性別不同,語言也有別#65377;所以,雖說是俄語,男人取陽性系統(tǒng),女人用陰性系統(tǒng),不兼容#65377;”
我疑惑不解:“俄羅斯男人聽不懂俄羅斯女人的話嗎?怎么可能?”
“蘇聯(lián)這么多年,俄羅斯男人一直沒聽懂女人要什么,女人也不滿男人的說辭,于是,蘇聯(lián)就解體了,俄羅斯男人不懂俄語#65377;”他說#65377;
我第一次聽到關(guān)于蘇聯(lián)解體的故事還能這么講:蘇聯(lián)解體與俄語分陰性與陽性有關(guān)系?俄羅斯男人居然不懂俄語?!
“忽悠吧,”我當(dāng)場就取笑他,俄語中也有“忽悠”的同義詞#65377;
他正色道:“真事#65377;不信?你去問俄羅斯女人,也包括俄羅斯男人#65377;”
我肯定不信#65377;
他是俄羅斯一位有名的教授,語言專家,聽了他的這番話,我真替俄羅斯的男人悲哀,也替俄羅斯的學(xué)術(shù)界悲哀,關(guān)于蘇聯(lián)解體這么嚴(yán)肅重大的國家大事,居然說是因為男人與女人的語言矛盾,結(jié)癥還是因為俄語分陰性與陽性……他還問我,你們中文為什么不分性別呢?這挨的著嗎?真是荒唐#65377;
我一直想不通,俄羅斯的老祖宗當(dāng)初造俄語的時候,為什么非要把俄語分成陽性和陰性呢?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事兒嗎?
最后他說,他有根據(jù),毛澤東說過:婦女能頂半邊天,這是千真萬確的#65377;
“比如,本來頭頂上就是一個天,男女各頂一半;男人死性,女人善變;男人想管天,女人想管地;男人管政治,女人管生活;女人高興了,愿意頂著,那么天還在;要是女人不滿意了,連買一件大衣都那么困難,于是就變臉了#65377;女人說,這半邊天我不頂了,結(jié)果,男人又沒聽懂,女人就不頂了,男人一個人還頂著,那能頂?shù)米?于是,天,不就塌了嗎?”俄羅斯教授解釋說#65377;
原來如此#65377;
(選自2006年11期《報告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