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變

秀蓮的奶水也真是好，好得簡直沒的說，產(chǎn)后第二天居然就下了奶。奶子呢，脹得大香瓜似的，能看到表皮下細(xì)細(xì)的血管了。還疼，忍不住就想擠，拇指和食指拘著奶頭那么一擠，奶汁就噴泉似的射出來了，還散著一股香味，滿屋子都聞得到了。奶質(zhì)呢，也是好得沒的說，稠嘟嘟的，奶點子掉在地上竟然不碎。木生的媽看了就不停地嘖嘴，夸秀蓮的奶水好。說她那會兒，7天頭上才下的奶，還凈是些稀水水，可把木生坑壞了，哭得要死要活的，就跌弄下毛病了，至今身子骨都顯弱。

秀蓮當(dāng)然是很自豪了，身體雖是極度地虛弱，卻張羅著給小樹葉喂奶了?？伤粫Ш⒆樱恢摫膬?，是腰還是腿，細(xì)皮嫩肉的，紙一樣的小人兒，怕把她捏弄壞了。木生的媽便教著秀蓮怎么抱，用被子把小樹葉裹得緊緊地送到她懷里。秀蓮一口一個小寶貝地喚著，將奶頭塞進(jìn)了小樹葉粉嘟嘟的小嘴里。這兩天小家伙得到的也只是筷頭尖那么一小點蜂蜜，肯定是餓急了，兩只小手一只攀著秀蓮的這只奶子，一只動著她的那只奶子，小嘴使勁地吮吸著，吃得咕咚咕咚，嘴邊還漩著奶沫子。木生的媽又嘖嘴，真能吃啊，還是個丫頭呢，比小子都能吃。秀蓮怕小樹葉嗆著，想調(diào)換個姿勢，手臂輕輕一動，小家伙卻以為是不給她吃了，蹬著小腿哭起來，兩只手一抓一抓的，秀蓮又笑，想想就把另一只塞給了她。她這只真是憋得慌呢。小家伙就不哭了，抱著這只吃，吮了半天卻是一點奶水都沒有，就把奶頭拱開了，這下鬧得越發(fā)厲害了，嗓子尖細(xì)地哭叫著，臉憋得通紅。秀蓮擠了擠奶頭，卻怎么也擠不出奶汁來，一丁點都擠不出來，這才明白這只奶沒通。小樹葉還在鬧，秀蓮沒法子，只得把那只吃熟的又給了她。木生在一邊笑，咱家的丫頭還真行啊，拗著哩。

木生在城里打工，秀蓮臨產(chǎn)的前一天回來的。秀蓮說，你回來做什么，這年頭掙點錢不容易。說是說，心里卻暖暖的，畢竟是女人的一個坎兒啊，丈夫能早回來她當(dāng)然高興了。這孩子也真是乖，一落地居然還睜開眼沖木生笑了笑，這就把他高興壞了，伸出手要抱女兒。秀蓮卻把孩子護(hù)住了，去去去，哪經(jīng)得住你折騰呢，去給孩子想個名兒吧。木生笑笑，就歪著腦袋想，想了半天，一拍大腿說有了，就叫小樹葉吧，我叫木生，她叫小樹葉。秀蓮說，好好好，這名兒特別。木生本來很貪睡的，得了女兒，樂得幾乎找不著北了，半夜里也起來幫著換尿布。秀蓮身子是虛弱極了，又不敢吃別的，上頓下頓只是喝點小米稀飯。木生怕她餓著，買回一大堆東西，讓秀蓮吃。秀蓮說，你還真舍得啊!木生的媽也責(zé)備，這不是浪費嗎？又說，男人啊，有了孩子，就懂得疼女人了。

看著秀蓮泉眼般旺盛的奶水，木生忽然想起了什么，說他們老板的二奶也生了。秀蓮眉頭一皺，二奶？你們老板還有二奶？木生說，當(dāng)然有了，如今的有錢人都很會活。秀蓮搖搖頭，跟上這樣的老板，你可不能學(xué)壞。木生說，我哪有老板那么多錢呢。秀蓮嗔怒說，有了錢也不能學(xué)壞。木生連連點頭，那是那是。又說，那女人怕壞了體形，做了剖腹產(chǎn)，生下了也不給孩子吃奶，聽說是怕奶子下垂了。秀蓮一下把眼睜得很大，這樣啊!木生點點頭，我們老板也沒辦法，只得給孩子雇了個奶媽，這奶媽人家好像不滿意，奶水不多，想換一個。秀蓮搖搖頭，自己的孩子都不奶，讓誰奶呀？木生說，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秀蓮又要說什么，卻覺著右邊這只奶又開始脹疼了，憋得慌著呢。昨晚她就給脹得沒大睡好，本來身體就虛著呢，一折騰就更有些疲憊了。為這事，木生的媽也很犯愁，去找過鄰居，指望她的兒子幫著吸吸。

木生的媽把木生買的香蕉分出幾根塞在那孩子手里，那孩子拿了吃食，卻不肯吸奶。不管木生的媽怎么說，怎么哄，硬是一點忙都不肯幫。秀蓮也眼亮亮地望著那孩子，掀起襯衫，說吃吧，姨的奶香著呢。那孩子有五六歲了，看到幾個人盯著他，說了句姨你的奶真大，大得像只葫蘆，一扭頭就跑得沒了影兒。

秀蓮和男人這邊說著話，木生的媽進(jìn)來了，問她那只奶通了沒有？秀蓮搖了搖頭。木生的媽看了兒子一眼，說，你就這么看著你媳婦受罪？木生說，我又幫不上忙。木生的媽忽然笑了，對秀蓮說，我這兒子真夠笨的。秀蓮也笑。木生的媽推了兒子一把，快去吧，你去吸。木生臉一下子脹紅了，搖搖頭，我哪能跟我女兒搶口糧呢。木生的媽說，都這時候了，你媳婦正窩心呢。木生又笑了，媽，這你別管。木生的媽好像明白了什么，關(guān)上門出去了。木生盯著秀蓮問，真是日了怪了，怎么一只通了，一只不通？秀蓮說，你真像你媽說的，笨，這還不是你的原因嗎？木生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呆頭呆腦地望著自己的媳婦。秀蓮就牽過他一只手，說誰讓你這只手偏心，只顧著一邊享樂呢。木生終于明白了，摸著腦袋笑出聲來。秀蓮說，別光顧著傻笑了，快點幫我吧。

木生還是不肯。

秀蓮說，你不聽我的話，聽不聽你媽的？

木生不假思索地說，當(dāng)然聽了。

秀蓮說，聽，那就幫我吸呀。

木生便明白了，頭搖得撥郎鼓似的，不聽不聽。

秀蓮說，不聽你媽的話，那聽不聽我的？

木生真的有點為難了，一個大男人吸女人的奶怎么說也有點不地道，但眼下看來是不吸不行了。秀蓮笑著把他的脖子攬過了，壓著，木生掙扎了幾下，便叼住了秀蓮的奶頭，秀蓮叫了一聲，輕點，你咬疼了我。木生有點不得要領(lǐng)，嘴是忙乎得很，卻怎么也吸不通，就有點氣餒了。這只沒吸通，那只卻又掉下了奶汁，有幾顆竟然落在了他臉上。秀蓮又笑，替他擦去了臉上的奶汁，說，你也真是笨，接著吸。木生就繼續(xù)用功，到底是功夫不負(fù)有心人，謝天謝地，終于吸通了。秀蓮忽然笑了，問，好吃不？木生搖搖頭，不好吃。秀蓮又一笑，好吃也不給你。木生說，我還不吃呢。小倆口玩笑了半天，秀蓮說，你去上班吧，老守著媳婦哪行呢。木生說，我走了你怎么辦？木生說，有你媽呢。木生說，也是，那我明天就走吧。秀蓮說，走吧，等孩子過了滿月，再回來看吧。

木生就走了。

木生的媽知道女人月子里最容易落下毛病，就精心侍候著媳婦，不讓她生氣。秀蓮的媽前年就去世了，當(dāng)婆婆的不比親媽，她不能給兒媳留下話柄，何況秀蓮也是個好媳婦。飯是精心地做。說是精心，其實也就是把稀飯熬好，調(diào)濟(jì)著炒幾個菜。月子里的女人不能貪吃，菜吃多了，孩子就會跟著拉肚子。稀飯又不能太稀了，那么大一個人，光喝稀飯怎么行呢。木生的媽就盡可能把小米稀飯熬得稠一點。秀蓮也知道不能多吃，但有時嘴饞得很，只多吃一點，孩子就鬧肚子了。然而，不管怎么說，奶水還是很充足，小樹葉呢，越吃越好看，兩個小臉蛋胖嘟嘟的，引得村子里的女人都來看，夸這孩子好看，又夸秀蓮的奶水好。秀蓮自然是很自豪了，心情好了，奶水就更充足了，這就讓她很滿足，就好像替小樹葉存了許多糧，再有什么饑荒也不怕了。

秀蓮出了月子沒幾天，木生就回來了。

看著小樹葉奶得那么好看，木生抱了又抱，親了又親。秀蓮當(dāng)然高興，問公司這幾天不忙嗎？木生說，忙倒是忙，不過老板知道咱們有了寶貝女兒，讓我回來看看。秀蓮說，看不出你們老板還挺關(guān)心人的。木生怔了一怔，那是那是。秀蓮就覺出了什么，問他是不是心里有事？木生搖搖頭，沒什么事，真的沒什么啊。秀蓮有點不高興，你這樣子還是我男人嗎!木生知道瞞不過，只得說了實話，說我們老板知道你的奶水好著呢。

秀蓮說，你什么意思，說明白點。

木生笑笑，還是不說了吧？

秀蓮說，吞吞吐吐的算什么，我是你媳婦，有話還不能跟我說？

木生遲疑了一下說，我們老板想把孩子抱來，讓你奶著。

秀蓮半天沒吭聲。

木生的媽正忙活著做飯，聽了這話，就進(jìn)來了，說你不說，你們老板能知道？你媳婦剛出月子沒幾天，身子上得去嗎？也真虧你想得出來，一個小樹葉就夠她忙活了，哪能再奶一個？木生紅了臉，說，那我明天給我們老板回個話，就說這事先擱一擱。說罷一眼一眼地瞟秀蓮，好像在問你什么意思呢？秀蓮感覺到了丈夫的目光，想了想說，你在人家公司，既然說了這話，就得守信用，讓他來吧。木生摸著后脖頸說，怕你吃不消，不如還是推了吧。

秀蓮說，你也別推推靠靠了，給他回個話吧，反正我的奶水小樹葉也吃不了。

木生臉上有了喜色，當(dāng)下給老板打了個電話。

晚上睡下了，秀蓮偎在木生懷里，說，你們老板明天來，我這樣子見得嗎？木生笑笑，我媳婦這么好看，還怕見個城里人？你不知道啊，我們老板也就是有幾個臭錢，半大老頭了，肚子挺得像懷了娃娃，別扭著呢。秀蓮說，那你還這么聽他的話？木生搖搖頭說，不是我聽他的話，是他有錢，給我發(fā)工資，我不聽他的話，總得聽錢的話吧。秀蓮搖搖頭，你好像一說掙錢就來勁。錢也得慢慢掙啊，能掙來的咱掙，掙不來的還不掙呢。木生說，話是這個話，可誰不想多掙點。這么跟你說吧，最近公司里有個主管的空缺，頂了這個缺，能多拿點錢呢。秀蓮說，我就知道你有心事，你好了就行。

可是他們等了一整天，卻沒見老板的影兒。

木生急得不知怎么才好，想打個電話問問，又不知該怎么問。秀蓮說，這又不是我們求他，是他求我們，你放寬心等不好？木生說，理是這個理，可是他不來肯定有原因。秀蓮說，那么大一個公司，人家也許是忙，顧不上來吧。木生說，不能吧，現(xiàn)在他最上心的事就是雇個奶媽。秀蓮說，你就這么肯定？木生說，我跟了他那么久，當(dāng)然了解他。秀蓮忽然說，是不是那個二奶也是你介紹的？木生臉騰地紅了，你凈瞎想，我哪有那能耐？秀蓮說，是不是有了那能耐，你就會去胡來？木生急了，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壞!秀蓮說，誰知道呢？夫妻倆就一搭一句地拌起了嘴，后來秀蓮眼里就有了淚，木生意識到了什么，趕緊剎住了，一個勁地陪不是。秀蓮說算了算了，我不和你爭，就背過身睡了。

早晨，小樹葉睡醒后要吃奶，拱了半天卻是一點都沒吃上，就天翻地覆地鬧起來。秀蓮心疼了，說夜里還好好的，怎么就沒奶了。木生自然也急，怎么回事，怎么能沒了奶呢？木生的媽聽到孩子的哭聲，也跑進(jìn)來了，跟著嘆氣。偏偏這時候，木生接了個電話，接了后更急，在屋子里走來走去。秀蓮說，你坐下好不好？木生說，我們老板要來了，一會兒就動身。

秀蓮說，這可怎么辦？

木生的媽忽然想起了什么，說，快去買只燉豬蹄，吃豬蹄能下奶。

木生就十萬火急騎了摩托車去了鎮(zhèn)上。

半個小時后，木生帶回了幾只烤得香噴噴的豬蹄。怕豬蹄涼了，木生把它們用塑料袋裹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拿出來時還冒著熱氣。木生的媽勸秀蓮趁熱吃下，木生也一個勁地勸，秀蓮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是怕冷了那娘倆的心意，一口氣啃了半個豬蹄，盼著吃過了就能下奶。木生說，都吃了吧，怎么不吃了？秀蓮說，油膩膩的，怎么吃得下？木生的媽說，是不能吃了，吃多了也會壓了奶水。木生搖搖頭，這會兒不是一點都沒有嗎？木生的媽說，哪會有那么快？你可得護(hù)著你媳婦點，別讓她生氣。木生點點頭，我哪敢惹她生氣，我要敢，小樹葉也饒不過我。雖是這么說，木生心里卻急得很，擔(dān)心老板會突然進(jìn)了門，那他就不好交待了。

太陽是越掛越高了，屋里屋外熱氣騰騰的。木生覺得胸膛里好像爬進(jìn)了千萬只螞蟻，搞得他心神不寧，坐臥不安。小樹葉呢，鬧得更歡，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了。木生問，還沒奶？秀蓮羞愧地低下了頭，很有點對不起丈夫那半只豬蹄的意思。木生的媽說，不能急，越急越不行，還是先去買袋奶粉沖著喝吧。木生在那里愣著，半天才聽清了他媽的話，就又去了小賣店。奶粉買回了，卻忘了買奶瓶和奶嘴，搖搖頭，便又出去了。木生的媽說，你也別有氣，爸爸也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木生的媽嘮叨著，用開水在碗里沖了奶粉，涼好后又倒進(jìn)了奶瓶里，給了秀蓮。秀蓮抱起小樹葉，把奶嘴寒進(jìn)她的小嘴，孩子卻怎么也不會吸，可能覺得味道也不對，嘴一拱一拱地就把奶嘴拱到一邊去了，小手撲騰著，臉憋得更紅了，嗓門奇大，好像不這樣，秀蓮就不會喂她奶。秀蓮急得眼里都有了淚，說這可怎么辦，把孩子餓壞了怎么辦？

一家人正急著，門外響起了汽車的喇叭聲。木生怔了一怔，說，肯定是老板來了。秀蓮說，那怎么辦？木生的媽說，來了就來了，讓他進(jìn)來吧。木生早跑出去了，出去一看，果然是老板的車。一輛黑色的奧迪。木生看了一眼就有些急了，連老板的二奶都來了。老板下了車，又繞到那邊把車門打開，那個女人就抱著孩子下來了。木生想這就是老板的孩子吧。老板呵呵一笑，握了木生的手，說昨天有點事情耽擱了。木生說，沒事，知道你忙。又說，都等著你們來呢，還以為不來了。那個女人笑笑，說怎么能不來呢，知道你媳婦奶水多，他是有事。木生唔唔了兩聲，領(lǐng)著他們進(jìn)了門。

木生的媽說了聲來了，就退到后邊去了，目光卻掃著那個女人和她懷里的孩子，好像他們一來，小樹葉就沒奶吃了。秀蓮抱著小樹葉，小樹葉本來哭著鬧著，這會兒卻安靜下來了，眼黑黑地看著那個女人懷里的孩子。木生忙著讓坐，老板卻不坐，那個女人也不坐，老板看著秀蓮，那個女人也看著秀蓮，秀蓮的臉就騰地紅了。老板好像覺察到了什么，目光就移到秀蓮懷里的小樹葉身上了。小樹葉吮著手指也看著他，好像還做了個鬼臉，老板就笑了，說這孩子怪聰明的。那個女人看了老板一眼，目光又落到秀蓮的胸前了，目光是審視的，挑剔的，看得秀蓮臉又紅了。木生真害怕這個女人突然說一句，讓我看看你的奶子，真的奶水很多嗎？好在小樹葉這會兒不鬧了，不問秀蓮要奶吃了，再鬧起來，那就露餡了。他在老板面前吹了多少次呢，說秀蓮的奶水多旺，旺得像泉眼?，F(xiàn)在，老板這是來面試了，來考察了，就像當(dāng)初他去老板的公司應(yīng)聘，老板也要面視他，考察他。那個女人呢，好像是終于看夠了，目光也移到了小樹葉身上，忽然說，這孩子奶得還是真好看。木生懸著的心就落下了，臉色也自然了些。

后來，木生的媽開始張羅著做飯，卻又不知道做什么!來的不是一般客人，做些什么好吃的呢？老板好像看出了她的為難，笑笑說，隨便點，你們吃什么，我們也吃什么，一家人嘛。木生聽了就有些感動，說，家里也沒什么好吃的，我去鎮(zhèn)上買點。老板卻發(fā)現(xiàn)了桌子上放著的豬蹄子，指了指說，這個就很好吃嘛，就這個吧。木生一怔，想，老板就是眼尖，竟然看到了。正要說什么，那個女人說話了，這個是給木生媳婦吃的吧，你跟人家搶什么？老板就笑了。木生聽出她話里有話，趕緊說，我也愛吃這個，買了下酒呢。那個女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問什么了。

木生還是出去了，跑鎮(zhèn)上買了一些熟肉和菜?；貋頃r，家里已熱鬧得很了，小樹葉在秀蓮懷里又鬧了起來，小腳一蹬一蹬的，把小被子都踢開了。兩只小腿胖嘟嘟的，腳踝處好像圈了兩只肉鐲子。老板的孩子呢，也鬧起來了，是個小子。哭起來嗓門更大，腦門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木生的媽可是忙壞了，一會兒給這個沖奶粉，一會兒給那個沖，也顧不上做飯了。奶粉是沖好了，那個女人卻忽然記起自己也帶來了奶粉，就讓老板去車上取了。木生的媽就覺得臉有點熱，但還是從老板手里接過沖了，又倒進(jìn)了他們帶來的奶瓶里。那孩子倒是乖，可能是習(xí)慣了喝奶粉，抱著咕咚咕咚地喝。小樹葉就不依了，小手一揚一揚的，把奶瓶都打翻了。秀蓮急得都快哭了，怎么也哄不住。木生就知道露餡了，臉一下脹得通紅，一眼一眼地看著老板，害怕他問些什么。木生的媽從秀蓮手里接過小樹葉，一顛一顛地哄著，又慢慢用奶瓶喂她，總算是吃了幾口，安穩(wěn)了些，后來竟然睡著了。

飯是做好了，幾個人卻吃得沒滋沒味的。木生心里有些慌恐，本來就有些嘴禿，這會兒就更不知說什么了。秀蓮也好像做了什么錯事，吃飯時就讓著那個女人，一會兒夾一筷子菜，一會兒夾一筷子菜，倒讓那個女人有些不好意思了。老板臉上倒看不出什么，還掛著幾絲笑，木生卻覺得那笑的后面好像掩藏著什么。他習(xí)慣了看老板的臉色，老板不高興了，他就擔(dān)心自己被炒。如今找份工作不容易，他不過是個高中生，大學(xué)生都成堆地擱著，真要給炒了他不知到哪里再去找。只顧了看老板的臉色，這頓飯他就幾乎沒吃。酒誰也沒碰。他知道老板喜歡喝點白酒，特意買了瓶老白汾，一瓶就花了他50塊呢?？衫习鍏s一口都沒喝，說這幾天嗓子痛，白酒一口都不敢沾。

木生討好地說，那就喝啤酒。

老板搖了搖頭，啤的也不行，不行。

木生熱臉撞了個冷屁股，覺得沒趣，但還是小心地陪著笑。

不冷不熱地吃了半天，這頓飯本來已進(jìn)入了尾聲，偏偏這時候小樹葉又醒了，很尖厲地哭叫著，像是被什么咬了一下。秀蓮趕緊把她抱起來，一搖一搖地哄著，喂她喝奶粉，小家伙脾氣越發(fā)大了，哭得更兇了。木生的媽掃了老板和那個女人一眼，說，可能是上火了，也就半天沒吃奶就上火了。秀蓮說，也許是做惡夢了。就心肝寶貝地叫著，哄著，還掀起衣襟把奶子塞到她嘴里，還是一滴奶水都沒有，當(dāng)然是哄不住了。那個女人搖搖頭，說，恐怕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了吧。秀蓮說，真不好意思，讓你們來了，反而沒了奶。老板看了她一眼，沒事，這又怪不得你。又對木生說，那你們忙吧，等有了奶再說吧。那個女人就抱著孩子出門。

木生說，還是留下吧，說不準(zhǔn)一會兒就有了。

老板搖搖頭，你怎么知道就一定能來了呢？

木生說，秀蓮的奶水好，這我知道。

老板說，我也知道你媳婦奶水好，可這會兒不是沒有嘛!

木生不知說什么了。就跟在老板后面，把他們送出了門，送上了車。老板就要關(guān)車門時，木生說，真不好意思經(jīng)理，我想辦法盡快下奶。老板說，奶子又沒長你身上，這不是你能辦得了的事。

老板和他的女人走了也沒多久，秀蓮忽然覺得奶子脹得厲害，拘著奶頭輕輕一擠，奶汁就噴出來了。

可是小樹葉卻睡了，秀蓮脹得難受，就對木生說，快幫我吸一口。木生說，怎么回事，他們一走，你就來了奶，早來一會兒就好了。秀蓮說，快點，先吃了再說。木生搖搖頭，這是小樹葉的口糧，我不能吃。秀蓮急了，快點快點，不吃就浪費了。木生也很固執(zhí)，好像在跟誰慪氣似的。秀蓮卻沒法控制那充盈的奶汁了，奶汁竟然淌出來，把衣襟都浸濕了。木生也有點心疼，覺得這樣真的是浪費了，就取了只碗，讓秀蓮擠在碗里，等小樹葉醒了吃。秀蓮說，擠出來就不新鮮了，哪能讓小樹葉吃呢，還是你吃了吧。木生說，不吃。秀蓮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連你們老板都說了，這怪不得我。木生小聲說，我又沒怪你。秀蓮搖搖頭，只得把奶汁擠到碗里了。木生忽然說，要不我把他們叫回吧，估計還在半道上？秀蓮說，隔幾天再說吧。木生說，總不能讓人家白跑一趟吧。秀蓮說，再急也不在這幾天。

木生說，你不同意也罷，人家炒了我，你別怪我找不上工作。

秀蓮說，你怎么能這樣說話呢，他一個老板，就這么大個肚量？

木生說，誰知道呢，有錢人說變臉就變臉了。

秀蓮嘆了口氣說，那你就打電話吧。

木生臉上又有了笑，就掏出手機(jī)撥，電話是撥通了，老板卻不接。一連撥了幾次，都沒反應(yīng)。木生看著秀蓮說，怎么回事呢，他是不是真生氣了？秀蓮說，他們在路上，也許聽不到呢。木生說，不會的，一定是生氣了。秀蓮忽然說，木生，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你進(jìn)城打工也不過半年。木生說，我變了？

我怎么不覺得呢。

小樹葉忽然醒來了，可能是惦著吃奶吧。秀蓮顧不上和木生說話了，把小樹葉抱在懷里，說寶貝這下你好好吃吧。小樹葉這回真是吃到奶了，咕咚咕咚地吸著，秀蓮臉上也有了笑。木生的媽聽到了什么，急匆匆地跑進(jìn)來，看了也是高興得很，說木生你的豬蹄頂事了。木生沒吭聲。木生的媽看了兒子一眼，又看了看秀蓮，你們不會又拌嘴了吧？秀蓮說，沒有的事。木生的媽就問兒子，你苦著個臉干嗎？木生說，我沒有。木生的媽說，沒有就好，你最好還是去上班吧，倆口子窩在家里容易吵架。

木生想想也真這么回事，第二天，他就要張羅著走了。老板卻來了電話，問他什么事？木生說，秀蓮有奶了，你們還是把孩子送過來吧。老板說，我們一走，你媳婦就有奶了？木生說，是是。老板說，這不是開玩笑嘛!木生想要解釋什么，老板說他還有事，把電話掛了。木生就很懊喪，對秀蓮說，這還怎么去公司，老板都不高興了。秀蓮說，都怪我，是我害了你。木生的媽護(hù)著媳婦，說這怎么能怪你媳婦呢？又對木生說，你體弱我倒是知道，沒想到小時候缺了奶，這膽子也小了。木生就搶白他媽，你懂什么？如今公司是私人的，老板不高興了，我還能呆下去？木生的媽說，你怎么知道他不要你了，還是去上班吧。木生卻磨磨蹭蹭的，就錯過了進(jìn)城的車。

小倆口又僵持了一天，到了晚上，秀蓮陪著笑說，你去吧，去跟你們老板解釋一下，他不說不要你的話，你就還是公司的職員。木生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說好吧，明天我就去。秀蓮說，這就對了，真乖呢。忽然又覺得奶脹了，就對木生說，吃口吧，吃了明天好去上班。木生就笑了，推搡著，但還是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

秀蓮問，香不香？

木生說，不香。

秀蓮擰了一下他的耳朵，到底香不香？

木生說，香。

秀蓮問，真的香嗎？

木生點點頭，真的。

說著手又不老實起來，有了某種意思，秀蓮打了他一下，乖點，還不能。木生也就沒了指望，攬著秀蓮睡著了，呼嚕聲很響很響的。秀蓮卻睡不踏實，半夜里聽得小樹葉動，又奶了一次，還是睡不著，就一直睜著眼看著窗戶發(fā)了白，記起木生還要進(jìn)城上班，就把他叫醒了。木生不想走這么早，說是坐下趟車吧，翻了個身又睡。秀蓮心里悵悵的，看到小樹葉在動，又去喂奶，卻發(fā)現(xiàn)沒一點奶水了。小樹葉就又鬧開了，木生再睡不著，問怎么回事，磨蹭著起了床。秀蓮想說什么，終于還是沒說，笑笑，說可能是鬧睡吧。木生哦了一聲，泡了包面吃了就走了。

秀蓮看著他出了門，不知道奶水什么時候才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