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長
背桃花木的小鬼出逃以后,我就迅速地成長起來。我在夏天懷抱一只患上失心瘋的幼鼠,去河邊喂蜻蜓。
撫摸隔壁女孩晾曬的羅裙,那里有妖冶的香氣。
從那一刻起,我必將成為一名出色的水手,或者一名走南闖北的建筑商人。
我第一次在閣樓里流鼻血,用棉花糖化水喝。那只野心勃勃的蟋蟀是我的手下敗將。
之后,它帶我去只有胖女人才能存活的唐朝。
第十二夜,我的父親憂心忡忡。他是一個大善人,對我的成長,始終保持一種諱莫如深的態(tài)度。
他從馬路對面經(jīng)過,我總是躲藏在紫竹林里,玩三只小鬼拉雪橇,然后一遍一遍詛咒那些像粗鹽一樣過不完的日子。
天使的咒語
童年的削筆刀和舊汗衫相互為謀,那是母親的贈物。我和妹妹倒在咒語里,遠去的天使美麗無比。
在寒冬里我們學著開花,抱成團。
無論是飛機還是大鳥,超低空飛行都讓我們渴望。爾后集體眩暈。
城市是罪惡而神圣的,任我們卸下玻璃球似的心臟,也不能抵達。
后來,我們學會用空罐頭充饑和撒謊,把拇指裝滿彈藥,一語成讖地活著。
入 戲
我把那些唱機搬到了院子中央,今晚依舊沒有月光。
它們都成了啞巴,雖然有滿口的牙,但說話卻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情。
一九九三年,父親從上海帶回來幾只喇叭,插上插頭,用手掌胡亂拍拍。
父親坐在院落的月光里,就可以聽幾段時斷時續(xù)的京戲了。那是一段快樂的日子。
后來父親的手掌都拍紅了,那些不聽話的喇叭也沒有絲毫的響動。
幾張又圓又輕巧的唱碟,被我一掰為二,做了飛鏢,后來它們隨了風,再也沒有回來。
毛衣之戀
不落雪的南方,一條魚不用破冰而行,
火把在不夜城里,十二度以上的溫暖是臨時的。
你敞開門,褶皺的往事重新鮮活。溫故知新的時日,那些靠近月色的側面婉約如常,
你從南方某個小鎮(zhèn)開始,一路買下過冬的毛衣,它們五顏六色,像是你偶爾恬淡的笑容,
你要去有雪的地方,那里有你的愛人。整個冬天,他穿著用亞麻織成的寬大毛衣,在寒風里微笑。
補青春
那塊懸掛在窗簾上的云朵,身體漲得越來越低。六月的雨水,像女人一樣充盈。
失眠與潮濕是我不得不逾越的障礙。
昨晚,奶奶帶來的梔子花,陪了我一整夜。
我像岸邊從容的石頭一樣睡去,直到清晨的氣味擠進來。
奶奶側身坐在細密的影像里,和折了一條腿的老花鏡一起,用懷舊的針線,縫補陽光一地的碎。
而我,再也找不出哪怕一件破衣衫,
天堂,梵泯
奶奶死了,我來不及見上最后一面。她臨死時鼻孔流出了血,小姑為她擦干凈。而我不能,我正在遙遠的地方,做著生活的功課。我們無法卸下偽裝,你不得不承認,你始終不那么自如。
玫瑰開花、杜鵑開花、油菜開花……
所有沒來得及打開的,都將花香四溢。
我,不開花。
我的花苞,藏匿在心底,等面容一旦消逝,我就歇斯底里。排除異己,沉默如磐石,或爆發(fā)如烈焰。
側 面
母親將花燈掛在門前祈禱。
我站在第三棵樹下折枝。
蚯蚓乘機在我腳下暴動。
我輸給了它們,只得離開……紅葡萄酒誘惑著我,我把它們倒進血管里。那里無疑是安靜的,迷漫著母親三十年前的氣息。
如今,一些親人開始找我。
我從側面奔跑。
沒有胭脂的側面,那里有海無魚。
我注定無可救藥,我在偷來的月光中投石問鳥,母親在第三棵樹下隱去……
往事如破鏡
凡照過我鏡子的人,最后都走了。
他們下落不明,像我上個星期掛在外面的魷魚,還沒有等風干,就不見了蹤影。
三更天里,我抱著空肚皮睡覺。
想吃紅棗子要連翻三扇院墻。那里有小珍和她家的那只黑狗把守著。
上次我從樹梢上摔破了左手,流出了好多的血,她才給了我兩顆。
上上個星期,她帶著她的胖兒子來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