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家鄉(xiāng)的三月,家家戶戶男女老少嚼春的日子。 小河脫去了冬日的鎧甲,剛有了些丁丁冬冬的韻味的時候,河邊的柳樹便像妙齡少女一般,對著明鏡般的河水抖開了一頭長長的美麗的秀發(fā);遠看像一團團綠色的云霧,近看又是氣排排碧玉織成的簾子,這正是采柳絮的好時候。剛剛長成芽狀的柳絮又嫩又脆,吃到嘴里甜絲絲的。人們脫去了厚厚的冬裝,打扮得俊俊俏俏麻麻利利的,相約:三五成群來到河沿兒,鉆進柳絲里,將嫩生生舶柳絮芽輕輕采下來,回到家里用清水洗凈,然后下鍋在熱水里滾上片刻,撈出來放在涼水里除去熱氣,放上精鹽、味精、芝麻油等一應、作料,吃到嘴里那個美啊,怕是瑤池仙界也未必有這么好的東西。
柳絮老得快,三五天的工夫就不能吃了。柳絮開花的時候,遠遠望去,綠色的柳絲上像落了一層白雪,風一吹,這些柳絮便飄飄悠悠地飛起來。柳絮飄飛走了,榆錢又漸漸肥嫩起來。村前屋后,院里院外,河灘老墳地里,一棵又一棵老榆樹皺巴巴的枝條上,舉起了一嘟嚕一嘟嚕的榆錢。孩子們的眼最尖,先是瞅準了哪棵樹上的榆錢肥,然后就脫光了腳丫子,哧溜哧溜貓一般伶伶俐俐地爬上樹梢。他們叉開腿騎在樹杈上,先捋一把榆錢填進自己的嘴里,鼓鼓囊囊地大口嚼著,再折斷幾枝扔給樹下望眼欲穿的小弟弟小妹妹們。于是,大家的嘴忙著,手也忙起來,拉過從家里帶出的小竹籃,一把接一把地捋起來。等到竹籃里邊盛得差不多的時候,一個個小肚子也暗暗地滾瓜溜圓起來,每個人的嘴唇上都染著一層榆錢色。 清明前后,榆錢漸次變白,院前屋后的香椿樹上,一顆顆香椿的幼芽卻又像春鳥的翅膀一樣撲棱開來,雖然看上去顏色微紅,一片片葉子像蟬翼一樣薄得透明,但那股幽幽的香氣卻溢滿了小小的院落。鮮嫩的香椿芽常常有兩種吃法:一種是和辣椒大蒜一塊放在蒜,臼里搗碎了,再放上鹽和作料;用烙饃蘸著吃。這時候又香又辣的味道直透肺腑,越吃越覺得香辣撲鼻,越辣越香越想再來一點,常常吃得人滿口透香,又辣得滿頭大汗。還有一種吃法是將香椿的葉片拌在面糊里用油炸,炸焦了盛在盤子里,這時候呈現(xiàn)在你面前的是一幅賞心悅目的圖畫:盤子潔白如玉,香椿葉碧綠清爽,面片兒焦黃酥脆……壞等人拿起筷子;口里已覺得香噴噴甜滋滋的了。
還有炸桐花。鄉(xiāng)下的桐樹特別多,田埂道旁,院前院后;到處都可以看見桐樹的身影。陽春三月,二朵朵
一串串小喇叭似的桐花開了,一團團潔白的火焰燃燒得村莊田野詩意盎然。人們挎上竹籃來到樹下,一會就能撿到滿滿一籃子白里透紫的鮮桐花,然后回家將桐花洗凈曬干,拌上面糊放在油鍋里炸,吃到嘴里酥焦嘣脆,比油炸五香魚味美得多。
還有薺菜、面條棵、野油菜等。在三月暖融融的風里,一棵又一棵嫩生生的薺菜藏在麥苗里,像捉迷藏的頑皮的孩子,向人們揮動著一雙雙綠色的手掌,晃得人心里滿是沉甸甸的醉意……
還有槐花。走進三月,老槐樹的枝枝杈杈上掛滿了一束束如雪似玉的槐花,那迷人的芳香醉子河灣,醉了鄉(xiāng)路,醉了遠遠近近的鄉(xiāng)野,我的心又回到了鄉(xiāng)下的田野里,回到了夢里尋過千百度的莊稼小院。我仿佛看見了白發(fā)蒼蒼的母親做了一大堆好吃的,正站在門口等我回去呢!
回去吧,讓我們在陽春三月的田野里嘻嘻哈哈地瘋跑一陣,回到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童年時代,把所有的煩惱統(tǒng)統(tǒng)拋到腦后,然后一頭撲進漫坡漫野碧草、綠樹、繁花里,就像小時候躺在母親的懷抱里一樣,讓綠水和陽光盡情地撫摸、親吻著自己,讓自己的身體和心靈一起慢慢融化在這片純凈的春色里。
那該是一種多么美妙的感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