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師自從那天被小姐的奧迪車“親吻”之后,住了一場醫(yī)院。出院后不久,他和老伴兒就搬進了一所新居。新樓房依潮白河畔,據(jù)說住的都是當?shù)赜蓄^有臉兒的人物。
馮老師是益陽重點中學的退休教師,人長得精瘦,平時少言寡語,用老伴的話說像一樁樹墩子,雖天天見面卻引不起人們太多的注意。退休后,他的高血壓犯過兩次,加之二兒子下崗找不到工作跟著著急,很快患上了腦血栓。幸虧治療及時,他的兩條腿還能一步一蹭地挪動,于是,就每天拄著龍頭拐杖在小區(qū)里活動、遛彎兒……沒想到竟被剛“實習”駕駛的小姐給撞了。
這起交通事故沒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尤其是在小區(qū)內。經(jīng)過雙方秘密協(xié)商,一致同意“私了”。金小姐倒也豪爽,出人意料爆出新創(chuàng)意:送馮老師一套兩居室的房子,算全部了斷。但要求全家對此事保密。馮老師全家都在場,但最終還是馮老師點了頭。畢竟是教師出身,馮老師考慮得全面周到,自己60多歲,半身不遂的底子,即使不被車碰,一瘸一拐早晚也動喚不了,全身重要部件沒傷著,只撞折了小腿兒,花錢接骨頂多五萬元撐死,一套房子至少……再說,二兒子也到了結婚的年齡,正愁沒房,當老家兒的總可以幫他一把了……想到這里,他忍著劇痛在協(xié)議上重重地簽了字。
金小姐把事情處理得妥妥帖帖,干脆、利落。
馮老師出院后,暫時住進“望潮園”的新樓房,坐上了輪椅。老伴兒每天早晨推他出來曬太陽、換新鮮空氣,小區(qū)環(huán)境好,花花草草不說,石桌石椅、甬路、涼亭……儼然一所公園。馮老師的臉色似乎比剛退下那陣兒紅潤,眼睛也有了光澤,顯得精神矍鑠。
馮老師望著剛澆過水還閃著晶瑩露珠的翠綠的草坪,漢白玉花壇里綻放的鮮艷花朵,心里有說不出來的滋味兒。馮老師退休早,這么多年,一直病病歪歪,沒能再拿起他心愛的教鞭,或被返聘或自辦輔導班。二兒子結婚要買房子他哪里有錢?老伴兒沒有退休費,一家人的生活全靠他,日子過得窩窩囊囊,他好像欠下了兒女一筆債!現(xiàn)在終于……
鵝卵石鋪設的甬路上干凈、整潔,女人們光著腳板兒抖著紅綢子布,在上面翻來覆去地踩,據(jù)說能起到保健、按摩作用。有人見了馮大媽,主動打招呼:
“又推出來遛了———瞧瞧人家兩口子!多幸福。”
“唉,老伴、老伴———老了是個伴兒!”
“不光是老伴兒,我看你家老馮還像個‘老錢包’!一月2000塊錢退休金不算,聽說,還像張海迪一樣寫書搞翻譯……要不掙外快,您能住上這‘富貴樓’?您就借光吧!……得好好伺候馮老師?!?/p>
一席話,說得馮大媽直不好意思,一迭連聲地點頭“嗯、嗯”,也不便解釋什么,但她心里感覺到無比的驕傲和滿足。這么多年,她跟著老馮雖然吃了不少苦,但總算分了樓房住進了縣城,沾了馮老師的“光”?,F(xiàn)在伺候老馮是責無旁貸。
人們用羨慕的眼光注視著老馮兩口子,馮大媽、馮老師沐浴在充滿慈愛、溫馨的陽光中。
不知不覺,該做午飯了。馮大媽推著輪椅往回走,正碰上農村老家的侯三。侯三發(fā)了福,當上了房地產開發(fā)公司的經(jīng)理。他腆著“將軍肚”問:“您家住在哪兒?”
馮大媽指了一下眼前的樓:“一門三層2號?!辈⒄f,“到家里喝點水?!?/p>
侯三一愣:“啊———這不是××局汪局長的家嗎?怎么……”
馮大媽蒙了:“汪局長?———哪個汪局長?”馮大媽道明了事情的原委,提起金小姐。
侯三一拍大腿,又趕忙壓低聲音:“那是汪局長的小情人兒!連奧迪車也是汪局的……房子是搞房地產開發(fā)時我們親手送的……”
馮大媽兩口感到很驚訝,但很快就點起了頭,似乎明白了一切。
……
“不管是誰的,反正我家老馮住上了,老馮是用血的代價換來的!”
……
第二年,汪局長犯事,受到了“雙規(guī)”。馮老師的新房給二兒子結婚占用,他和老伴兒已搬回了原來居住的老樓。當他聽兒子匯報,檢察院到樓房調查、取證時,臉上布滿了陰云,左手腕顫抖得更加厲害。馮大媽罵兒子不懂事,不該在父親面前嘮叨。兒子不服氣,說:“房子是我爸名義得的,不跟他說行么?”馮大媽不再吱聲,整個家庭籠罩在沉霧中。
沒多久,馮老師突然病重,全身抽搐,兩個兒子沒在跟前,就撒手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