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

在我小學六年級快畢業(yè)的時候，有一天老師對我們說，縣里要在瀾滄職業(yè)中學開辦拉祜女子班了，全免費。專門招收品學兼優(yōu)但家庭困難的拉祜族女孩，招１００名。我的心“砰砰”跳了起來，像是要蹦出胸口。我是家里的老大，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家里再也拿不出錢來供我讀中學了，這是我惟一的機會。

畢業(yè)考試還算不錯，但一想到我歲數(shù)偏大，不知會不會被錄取，我一下子惶恐起來，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難道我真的要永遠離開學校了？那一晚，我在被窩里流了一夜的淚。

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我的心也越來越慌，幾乎天天都往鄉(xiāng)里跑，每次回來腿都是軟軟的。離開學還剩四天的時候，我拿到了女子班的錄取通知書。

我們家到縣城沒有直達班車，轉兩次車得兩天的時間。接到通知的第二天，我就離開了家。那一晚，我們家誰都睡不著，爸媽和奶奶不停地忙碌，似乎在為我準備行李。其實也沒有什么可以準備的，我們全部的家當除了一頭牛，就?；鹛吝呥@些鍋碗瓢盆了，連被子都只有兩條?？赡苁前謰尭吲d得都不知該干什么了，只會摸摸這又摸摸那，畢竟，我們家誰都沒有到過縣城啊。

阿爸執(zhí)意殺了一只雞，一家人圍坐在火塘邊。阿爸提著砍刀走到門口，摸黑砍了一根竹子，三兩下劈成竹簽，阿媽把雞肉剁成小塊，拌上鹽、辣椒和香茅草，撒一點水酒，用竹簽穿了放在火塘的鐵架上烤。火塘“噼噼啪啪”地炸了起來，雞肉“滋滋”地冒著油，那特殊的香味彌漫了整間小屋，引得小黑狗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火塘。

烤了一會兒，阿爸神情莊嚴地拿起雞頭，小心翼翼拔下雞嘴，對著火仔細看了起來，阿爸是為我的出行占雞卦。全家人緊張地盯著他的臉，不知這一卦是兇是吉。火光里，只見阿爸的臉色慢慢緩和起來，左手用力向下一揮，連說：“好！好！大吉！”大家這才松了一口氣。

火烤得人臉上癢癢的，全家人都不說話，只默默地給我夾雞肉。就要離開這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我的眼淚無聲地滴進了火塘里。

大約夜里兩點左右，阿爸舉著火把送我上路。黑暗里，我看不清親人們的臉，也不敢看，我知道阿媽和奶奶在流淚。走了很遠，回頭再看看那間熟悉的茅草屋，門里透出亮亮的火光，門口有兩個黑影，那是阿媽和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