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多鐘,我提了袋食品從超市回家,一面將剛找的零錢塞進(jìn)口袋里。剛?cè)攵?,但已是寒冷的時節(jié)了,天漸漸地暗下來,風(fēng)呼呼地刮著。于是我把自己裹得緊緊的,低著頭穿過了幾條街。
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在街上走過了,總像是被什么莫名的東西包圍著一樣,好長一段時間不曾享受過兩條腿旅行的快樂。街心花園修的很是別致,我喜歡在那迂回的道路上踩著流動的線條向前沖。突然嗅到一股很熟悉的香味,在這寒冷中四處彌漫著。哦,是烤地瓜的香。
在我的記憶里,有那么一件愜意的事:在一個太陽微笑著的冬日里,或是像這般清冷的時候,手里很舒服的焐著一個熱乎乎的地瓜??緺t里滾打過的地瓜摸上去總是那么軟軟的,熱熱的。我想,我是帶著一種微笑去觸摸它的,若是不小心碰到了黏乎乎的東西則會更高興,那是糖汁烤化了附在表皮上,說明手中的地瓜一定會很香很甜。
果然,前方有個賣地瓜的小車,還是那種老式的爐子,一點都沒變。心里的親切和喜悅一下子明朗起來,便徑直朝那小車走去。左手一動,忽然觸到了衣兜里一個冰涼的東西。我這才想起是剛才超市里找的三枚硬幣,一共七角錢。笑容一下子更堅定了,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把這七角錢用了正好,放在身上也是麻煩。
“謝謝,有七角錢的地瓜賣嗎?”我問那守攤的人。他原是蜷在車后頭的板子上,見了我,先是有些愣,既而馬上站立起來,搓著手說:“有的有的!”揭開蓋子,把手伸進(jìn)爐子里摸了半天,揀出一個大的來遞給我:“喏,六角錢的?!?/p>
我看那地瓜時,卻是比往常的仿佛要大了許多?!安粚Π桑苛??”我有些驚訝地說。那人見我不接,又晃了晃,說道:“六角!你要不要啊?大的沒有了,只剩這個大一點,其余的都賣完了……”
我接過地瓜,頓時感到一種溫暖。咦,不對啊,不是說好了要一個七角錢的嗎?這么大的只要六角?我有些不可思議,于是仍遞出了那七角錢的硬幣。誰知那人看了一下硬幣,竟用手指揀出一枚五角和一枚一角的來,對我說道:“講噠只要六角的嘛!”
我不肯,倒也不是因為那地瓜過于便宜而非要出“高價”,實在是覺得最后那一枚一角的硬幣放在身上太麻煩,丟掉又不好,不如趁此機(jī)會用掉。我執(zhí)意要他收下,誰知他竟然有些生氣,提高了聲音說道:“你這個妹子怎么講不聽咯?講噠只要六角!你那一角錢自己留著用!”情緒有些激動,嗓音有些粗。
我呆了一兩秒,才將捏硬幣的那只手收回,很尷尬地朝他笑了笑,準(zhǔn)備離開。他突然對我說:“等一下。”隨即從爐邊的小筐中扯出一個塑料袋來:“包上吧,別把手弄臟了?!本驮诔洞拥哪且凰?,他的手微微哆嗦了一下,一枚硬幣掉到了地上,“咯嘣”一聲格外清脆。
他低頭看了一眼,并不加理會,把袋子遞到我手里,這才貓著腰,小心地把爐子挪開,一點一點地,很仔細(xì)地在地上尋找著。天黑了下來,已經(jīng)看不太清楚了,我順著他尋找的方向找去,終于發(fā)現(xiàn)了那枚硬幣。他也找到了,于是很艱難地彎下腰拾起來,我這時才注意到他的背很駝很駝。
我很奇怪自己一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他彎腰去拾那枚硬幣,有些想笑他,不就是枚硬幣嗎,還要費這么大力氣!忽又感到一絲不安和顫抖:什么時候自己變得富裕起來了?一枚硬幣都可以很大方地說不要了嗎?不,我從前不是這樣子的……
我望著他,有一種想向他鞠一躬的沖動,然而終究沒有。于是我很真誠的對他說:“謝謝你,你烤的地瓜很香?!彼軡M意地笑了笑。我重新將那一枚一角的硬幣放回口袋,離開了。
剝開軟軟的地瓜皮,我小心地咬了一口,果然,地瓜熱乎乎的,又香又甜。
(指導(dǎo)老師:李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