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被打事件的調(diào)查

杜麗艷

編者按：記者挨打，是在近幾年才進入中國公眾視野的，從某種角度看，這是中國傳媒市場化所產(chǎn)生的一個必然結果。當然，記者被打是傳媒市場化伴生的現(xiàn)象，絕不等于說記者被打具有合理性。尤其在轉軌過程中的中國，因為法律尚不完備，記者被明目張膽傷害的事例就更容易發(fā)生。

從目前看，我國對采訪權的法律保護尚存一定缺陷，這樣很容易導致記者在一些公共事件面前失語；同時，因為缺乏明確而有效的懲治規(guī)定，侵犯記者采訪權者將更加有恃無恐。在我國進入更加法制化的今天，這顯然是一個亟須解決的問題。

從記者的調(diào)查中，不難看到，農(nóng)機所的個別領導法制觀念比較淡漠。類似的事，在各地并不鮮見，本刊刊登記者調(diào)查，希望各地引以為鑒。

“你就是那位給我們曝光的記者！我正要起訴你！你馬上給我滾！”一位女記者被采訪對象憤怒的驅趕。女記者溫和的向他解釋，采訪對象一下子從座位上沖過了來，罵道：“……我叫你給我曝光！”并把女記者的手機和筆記本摔了老遠，然后一手抓住她的右胳膊，一手攥緊拳頭往她頭上砸……

這是發(fā)生在宿州市農(nóng)機所三樓辦公室的一幕，也是拂曉報記者張某終生難以忘懷的一幕。被打者是宿州市拂曉報社記者張某。打人者叫李萬忠，是宿州市農(nóng)機所的副所長。

他怎么會下手打我呀

7月12日是張某出院的日子，對于病人來說，出院是件高興的事，但對于張某來說，這本來就是無妄之災，沒什么值得高興的。但凡看到張某的人，都會對她有一個共同的感覺：秀氣、文靜、謙和有禮。記者與她談話時，見她清秀的面龐也掩飾不住滿臉的委屈和困惑。在記者與她談話的過程中，聽到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不明白，我新聞寫的很含蓄，我去采訪時也始終謙和有禮，他怎么會下手打我呀！”至今她都從心里無法接受這被打的事實?！斑@件事我至今都沒敢跟家里人說，我怕親朋好友和家里人擔心。”她還一再要求記者別寫她的全名。從她斷斷續(xù)續(xù)的敘述中，記者了解到事情的基本經(jīng)過：

7月5日下午3：20分左右，拂曉報社記者張某應市工商局12315消費者申訴舉報指揮中心調(diào)處室主任徐作鵬的邀請，去采訪宿州市農(nóng)機研究所推廣站的劉峰經(jīng)理。這起采訪起因于一起農(nóng)機質量投訴。宿州市 橋區(qū)順河鎮(zhèn)某農(nóng)民在該農(nóng)機推廣站購買了一臺小型聯(lián)合收割機，由于這臺機器存在質量問題，該農(nóng)民投訴到12315。張某了解到這一情況并進行了客觀公正的報道。這次采訪是打算關注一下這起投訴的處理情況，進行跟蹤報道。

張某、實習生頓雯雯和徐作鵬一行3人來到市農(nóng)機研究所三樓辦公室，徐作鵬與李萬忠打招呼后介紹了張某，說是拂曉報社某記者。張某主動上前握手致意，但李萬忠態(tài)度卻很惡劣：“你就是那位給我們曝光的記者！我正要起訴你！你馬上給我滾！”當時張某很意外，以為他是開玩笑?！拔业膱蟮朗菍賹嵉模绻阌X得有問題歡迎起訴。”當時張某雖然微笑著，但一個女孩子被人家攆滾，心里很不是滋味的。李萬中接下來又吼道：“哼！我連你們報社都攆滾！你們租的是我們的房子！”（皖北晨刊租用該所四樓辦公）張某對他的出言不遜也沒與他計較。

徐作鵬開始與李萬中協(xié)調(diào)解決那起投訴的問題，張某一直坐在椅子上如實地記錄他們的談話。他們爭執(zhí)了一會后，李萬忠又把矛頭指向6月28日張某寫得那篇報道。說道，如果不是記者曝了光，他們就會順利地解決這起投訴，但現(xiàn)在不解決了。于是張某耐心的解釋：一是報道屬實，二是沒指明他們農(nóng)機推廣站的名稱以及代理的品牌。李萬忠并沒有把張某的解釋聽進去，他一下子從屋子南邊的座位上沖了過來，罵著“……我叫你給我曝光！”把張某手里的手機和采訪本摔了老遠，然后一手抓住張某的右胳膊，一手攥緊拳頭往她頭上砸。徐作鵬趕緊站了起來拉他擋他，張某當時就懵了，腦子一片空白，因為她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事，心里毫無防備的意識。雖然有徐作鵬擋著，但她頭上、左腮部和右腮部還是挨了幾拳頭，胳膊也被抓傷了。

毆打的過程中李萬忠口里還一直在辱罵，罵得不堪入耳。當時張某心里只想盡快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就說：“把我的手機給我，我走。”他又惡狠狠的道：“……還想訛我的手機呢……把本子給她撕了！撕了！”他讓一直在旁邊觀看的農(nóng)機推廣站的劉峰經(jīng)理撕她的采訪本。還喊道：“媽的……快叫保衛(wèi)科的過來，給我打！打死這個狗日的！……”張某和頓雯雯趕緊上了四樓，到編輯部向領導匯報。一會兒，徐作鵬和農(nóng)機研究所的一個工作人員才把手機和采訪本給送了上來。但手機已經(jīng)摔壞了。

從速處理

雖然受到這樣的侮辱，張某也只好自認倒霉。但到了晚上的時候，她開始覺得視力模糊、頭暈、嘔吐、左眼視力模糊。拂曉報社隨即向市公安局110報了案，并到南關派出所作了筆錄。當天晚上張某就去市立醫(yī)院做了檢查，醫(yī)生讓她第二天做頭顱CT檢查。7月6日上午，張某在市立醫(yī)院CT檢查的結果是：一閉合性顱腦損傷；二眼部外傷。經(jīng)專家診斷，張某被打成腦震蕩，建議住院治療。

事情發(fā)生后，在當?shù)厝罕娭幸鹆藰O大震動，他們強烈要求懲治兇手，還記者一個安全正常的采訪環(huán)境。拂曉報社7月6日就與工商局聯(lián)合起草報告向市委反映。此事引起了宿州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視。7月7日上午，市委副書記、市政協(xié)主席姜元在報告上做出重要批示，要求從速查處，以挽回影響，保持穩(wěn)定。隨后，宿州市公安局局長江利亞也在報告上批示，由橋區(qū)公安分局迅速查處。 橋區(qū)公安分局局長李新建當即表示立即查辦，并交給南關派出所辦理此案。

南關派出所接手此案后，即安排民警專人查辦。7月7日下午， 橋區(qū)公安局法醫(yī)鑒定張某為輕微傷。7月11日，打人者李萬忠要求行政復議。7月12日下午，市公安局法醫(yī)鑒定，維持區(qū)公安分局的鑒定。7月13日上午，該所民警迅速將此情況向分局領導作了匯報。

這是一個圈套

李萬忠：蚌埠人，高級工程師，自畢業(yè)后就分到宿州市農(nóng)機所工作。后來農(nóng)機所為安排下崗職工成立了宿州市農(nóng)機經(jīng)營推廣站，一直由李萬忠來負責經(jīng)營。前不久市委組織部來該所考察，正準備提升他為所長。宿州媒體的同行都知道，李萬忠曾經(jīng)對采訪他的宿州市電視臺的記者很不禮貌。

7月13日下午記者約見了李萬忠，雖然事先已經(jīng)和他說定好了時間和地點，但當?shù)剿k公室門口時仍是鐵將軍把門，按門鈴又解釋一番后才給放行。見面后李萬忠不僅對記者進行了一番盤查，還非要檢查記者證和和身份證。當問及打人事件時，他一直矢口否認：“我根本沒有打她，拂曉報社是在借機整我。他們和我因租房問題積怨已久，這次我是鉆進了他們早就設好的圈套，我才是受害者。”

隨后李萬忠很激動地向記者說道：“在處理收割機事件時，我們已經(jīng)和農(nóng)民達成了協(xié)議，現(xiàn)在已過午收季節(jié)，廠家已經(jīng)結帳走了，沒辦法給他調(diào)換一個部件，廠家已經(jīng)委托我站簽協(xié)議準備來年給他調(diào)換部件，此事我們已經(jīng)解決了，她怎么還給我們曝光？當我們正想就此事找拂曉報社時，工商局的徐作鵬和拂曉報的兩個記者就找來了。當我知道就是那個高一點的女記者給我們曝的光后，我的語氣當然是不太友好的。我就對那位記者說：‘就是你曝了我們的光，我們不歡迎你，你走吧。她卻很蠻橫的說：‘如果你不服，可以通過法律程序來解決。我一聽就更生氣了，于是我就從座位上起來，走到她坐的椅子前想拉她出門，誰知我還沒有碰到她，她就罵我耍流氓，并指著我的鼻子說：‘你給我小心點。還想訛詐我，讓我還她手機。事后拂曉報社就借此事大肆宣揚，連市領導都震動了。”

“如果說我對記者不禮貌，我承認，但打人的責任我是不負的，因為我沒打。”李萬忠認為整件事都是一場陰謀。

從沒有遇到這樣的事

在李萬忠心里，他始終都認為張某給他曝了光，而拂曉報是不能曝光的，尤其該報還是他們的房東。拂曉報社社長陳亞夫對于李萬忠積怨已久的說法，感到非常不可思議：“我和李萬忠從來沒有打過照面，更沒有任何來往，連《皖北晨刊》的采編人員都沒有一個認識他的。每年農(nóng)機所的會計都到報社收房租，一年我們分兩期按時付一萬兩千塊錢，積怨已久的說法純屬無稽之談。”

“我來12315申訴舉報指揮中心已經(jīng)6年了，從來沒有碰到過類似惡劣的行為。”當時和張某一起去找李萬忠的徐作鵬對記者如此感嘆，“張記者對李萬忠始終謙和有禮，而李萬忠好像正在氣頭上，根本不容她多說什么，就攆她滾。那篇新聞內(nèi)容里的材料都是我提供的，都是事實。涉及到李萬忠推廣站的地方，張記者也處理得很隱晦，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李萬忠始終不同意簽協(xié)議，因為他怕明年廠家不來宿州市推銷這種產(chǎn)品，損失由推廣站承擔。我和他就協(xié)議問題爭執(zhí)起來，還說他們本打算簽的，但現(xiàn)在既然媒體給曝光了，他們就不解決了。當即他又把矛頭指向了張記者，再次攆她滾，并從座位上起來去拉她，出手打她，嘴里還說著：‘……我叫你給我曝光！污言穢語罵得很難聽不說，還摔了她的手機和采訪本，我趕緊上前去拉擋李萬忠，但張記者還是挨了他幾拳?！?/p>

盡管李萬忠始終不承認打人，但所有的證人都證明他打人的事實。張某表示，她相信法律會作出公正的裁判。記者在7月13日下午返回合肥的路上得知， 橋區(qū)公安分局于當日下達公安行政處罰決定書，根據(jù)受害人陳述、證人證言， 橋區(qū)公安分局和市公安局依據(jù)《治安處罰條例》第22條第1項，給予李萬忠行政拘留5日的處罰。

（責編：程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