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日方采訪了個專題:穆青日記。1996年秋的一天,穆老領(lǐng)我們到他家展示了他的全部日記。
那時穆老還住在新華社后面的一個院子里。幾間平房,滿院花木,窗前翠竹扶疏。穆老喜歡綠色,偏愛養(yǎng)花。每天清早6點穆老準(zhǔn)時起床,在院子里打一會兒拳。潘園林還送來寧陵大地上的白蠟條桿,讓穆爺爺晨練。后來因蓋樓房,把這片地方平了。穆老搬進了附近的6樓,沒了活動場地,他也很少下樓鍛煉了。
在我們印象中平房的客廳很大,靠南窗花木蔥蘢。墻上懸掛一幀紅梅,虬干老枝、繁花如錦,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王成喜的大作。成喜已是有名的畫梅大家,想必穆老與他也有很濃的鄉(xiāng)情。穆老喜愛梅花,1988年冬,他曾冒著嚴(yán)寒到鄢陵縣姚家花園踏雪訪梅。他贊美梅的精神,給我的一幅字畫就寫著“梅花香自苦寒來”。
西面有個套間,是書房,靠西山墻擺滿書柜,南窗下一個大寫字臺,占據(jù)了書房1/3的空間。穆青的老伴續(xù)磊稱它為“發(fā)奮桌”。這個發(fā)奮桌上有一盞老式臺燈,深綠色的燈罩,褐紅色的座,墩墩實實。燈光下產(chǎn)生的那一部部寫進中國新聞史的力作,不知研磨過多少不眠之夜……
桌面鋪著墨跡斑斑的棉氈。早晨活動后,他就泡上一杯信陽毛尖,再展開宣紙寫字。穆青的爺爺是前清的舉人、當(dāng)?shù)赜忻臅遥P墨馳騁之際龍飛鳳舞,穆青從小就受到熏陶,驚嘆那藝術(shù)的魅力。他在爺爺?shù)闹笇?dǎo)下練字,爺爺會躲在他身后猛地抽筆,看他握得緊不緊。寫得好了,就獎一兩枚銅板,不用心寫或者貪玩忘記寫,爺爺就用雞毛撣子打手打屁股,獎罰嚴(yán)明。穆青就此練得一手好字,也養(yǎng)成了嚴(yán)謹(jǐn)治學(xué)的作風(fēng)。晚年,攝影、書法加京劇,成了他的三大愛好。就在他去世之前,還在京舉辦了穆青書法展,出版了《穆青書法》畫冊。穆老的書法遒勁峭拔,質(zhì)堅氣浩,寓儒雅于剛健,含神韻而清新,有著鮮明的個性。這正源于他自身的真性情,應(yīng)了他抒寫的一幀條幅:“集天地之靈氣,聚萬物之精華?!毕蛩饕珜毜呐笥褢?yīng)接不暇,他欠著許多人的“債”,因此,每天練習(xí)書法既是樂趣,也成了義務(wù)。
早飯前還要記頭天的日記。晚年忙活一天,畢竟精力有限,夜間只看看電視、讀讀書,寫日記放在翌日早晨頭腦清醒時。穆老打開抽屜,取出大大小小的日記本幾十個。鋼筆字體遒勁清秀。他興致勃勃地讀了幾則,有趣處禁不住哈哈大笑。我們認(rèn)識到了他生活的另一面,其中有與兒孫的天倫之樂。
中午老人留我們吃飯。這天恰是老人節(jié),上午新華社向穆青頒發(fā)了健康老人證書。兩位老人特別高興。穆老有四個兒子,老大一家在美國,老二老四在北京,老三在上海。大孫子泡泡考上美國麻省理工大學(xué),是老人的心肝寶貝。他們?nèi)ダ洗竽抢镒×艘欢危Z言不通,鬧出了不少笑話,不習(xí)慣,就趕緊回來。有時他向我們感嘆:“落后了?一不會英語,二不會電腦,落后了?”
平時他和老伴相依。續(xù)磊接連撫養(yǎng)四個孩子,操持家務(wù),再加上多年跟著當(dāng)“黑幫婆”的沖擊,身體不好。穆青嚴(yán)于律己,逢著提級提職的好事,續(xù)磊總得“靠邊站”。這位延安時代的老干部為他作了不少犧牲,他覺得欠她的太多,經(jīng)常對別人說:“十五的月亮,功勞簿上有她的一半?!彪x休后,老伴每次到醫(yī)院看病,他都要親自陪伴才放心。他還給自己定了個鐵“制度”,上午到辦公室,下午在家陪老伴“雷打不動”。只有節(jié)日相聚,才享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有時人湊夠了就撮麻將,兒子故意輸給老太太,讓老娘高興。全家去吃一頓西餐,穆老就更高興。他既喜歡熱燒餅,又喜歡洋面包。平時,穆老吃飯很簡單,他常常用盤子盛上米飯,再澆上菜,一個人坐在客廳邊吃邊看電視,早新聞、午間新聞和新聞聯(lián)播是他必看的。
餐廳不大,保姆做了幾個菜。穆老打開法國朋友送的鮮美蔬菜湯料,續(xù)磊大姐一個勁兒地往王日方碗里夾菜,她還抱怨自己沒有女兒。在中國美術(shù)館的《穆青攝影作品展》開幕式上,王日方和兩位老人一起合影,不知情者以為她是老人的孫女呢。后來王日方就以“干孫女”自稱。
王日方的《一片美麗的心靈風(fēng)景——品味穆青日記》發(fā)在《新聞愛好者》1997年12期,還附有3張照片,其中透露了鮮為人知的穆青生活。直到現(xiàn)在還有讀者來信索要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