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財徐在天山南北的足跡

林則徐（1785~1850），侯官縣（今福州市）人，中國近代史上抵御外侮的第一個民族英雄。在他謫戍新疆近三年的時光里，足跡遍布新疆大地，體現(xiàn)了這位深受人民愛戴的民族英雄關(guān)心民間疾苦、“唯民邦本”的偉大情懷。

西行路漫漫

天山萬笏聳瓊瑤，導我西行伴寂寥。

我與山靈相對笑，滿頭白雪共難消。

1841年6月28日，清朝道光皇帝下詔將此前中英失敗的罪責全部歸咎于林則徐，革去了他的四品卿銜，和鄧廷楨一起發(fā)配到新疆伊犁，要他們“效力贖罪”。林則徐接旨后的第二天，便告別了鎮(zhèn)海軍營，踏上了西行的戍途。路上，黃河河南段決口，道光又下了一道詔書，要林則徐去協(xié)助那里的地方官員治理黃河。此時，林則徐心情郁悶，身患疾病，但他還是放下個人恩怨，趕到了黃河決口處，同那里的地方官員一起處理黃河水患。處理完水患還沒等他休息一下，道光皇帝的詔書又來了———要他盡快去伊犁。林則徐帶病起身，行到西安時病情加重，只好住下來養(yǎng)病。到了8月，大病初愈的他告別了妻子，在三子和四子的陪同下乘馬車從古都西安出發(fā)，艱難走向伊犁。上面這首詩想必就是他在這段路途之上寫下的吧，如果從“我與山靈相對笑”中我們看到的是他笑對人生的樂觀主義心態(tài)的話，那么，在“滿頭白雪共難消”中，我們看到的則是他因為時代的關(guān)系而不能實現(xiàn)自己宏偉理想與遠大抱負的深深痛苦。

西行多艱險，但這個60多歲的老人并沒有因此而絲毫退縮，在馬車吱吱呀呀的聲響里，他為后人留下了長達15 000多字的行程日記。他用手中的筆講述著當時沿途的社會狀況、自然風光以及民族風情等等，給我們留下了一段可尋找的歷史。

從1842年農(nóng)歷七月初六至十一月初九，林則徐從古城西安到伊犁惠遠共走了三個多月。他在日記里寫道：“安西以西，路皆沙磧。往往數(shù)十里無水草，碎沙之下有石底，車行戛戛聲。夜在車里宿?！泵Ｃ８瓯?，餐風露宿，其間的艱難險阻不言而喻。

林則徐趕到哈密時，那里剛發(fā)生過地震，城墻和官署大半都塌了。他在日記中說，哈密距嘉峪關(guān)有1 500多里路，本來有18站，但他只走了16天?？梢?，他是披星戴月急于趕路的。他是這樣描述當時的哈密的：“土城甚小，辦事大臣及協(xié)辦大臣同署，余一副將、一通判、一巡檢皆住城內(nèi)?！笨吹竭@里，似乎不難想象當年西域蒼涼、蕭條的景象。

再向前走，情況仿佛略微好了一些。林則徐來到奇臺，他看到城北門外科布多等處的蒙古族人都來到城里進行買賣交易。城里有滿兵和漢兵駐守的兩座土城，兩城相距3里，滿兵有1 000多人，漢兵有400多人。這里，似乎有了些“人氣”，有了些熙熙攘攘的樣子。同時，不難從對軍隊駐防的述說中，看出他對祖國邊防的關(guān)注?！氨?，國之大計也?！边@中間折射出的是一個被貶官員真摯的愛國情懷！

“如入萬花谷中，值冬，濃碧嫣紅不可得見，而沿山松樹重疊，不可計數(shù)，雪后巖白松蒼，天然圖畫，古徑幽折，泉溜清冷，二十步中步步引人入勝……雖路石高低，車行顛簸，而松雪清泉，處處動人欣賞，木橋數(shù)十道，橋下泉聲若琴筑然。”這段有關(guān)果子溝的描述，不難看出他對祖國西部邊疆的深深摯愛。

過了果子溝，惠遠城就在前方不遠處等著他了，他要在那里度過自己戍邊新疆兩年多的時光。

林公渠和坎兒井

“城角高臺廣樂張，律皆夷則少宮商。葦茄八孔胡琴四，節(jié)拍都隨擊鼓鏜?！边@是林則徐《回疆竹枝詞》中的一首詩。詩的大意是說維吾爾族人民每逢喜慶，就會在屋頂和城樓上擺開樂隊，演奏歡快悠揚的曲子，很少有漢族樂曲傷悲之音。詩中還提到了維吾爾族的樂器“葦茄”（篳篥）和胡琴。據(jù)說，林則徐當年曾住在惠遠城南街的一座平房里，能歌善舞的維吾爾族人常邀請他參加當?shù)氐摹胞溛鱽砀Α蓖頃Ａ謩t徐也在很多詩中寫到了維吾爾族人歌舞的情形，如：“白雪天山皎月光，邊聲慣聽唱伊涼。孤村白酒愁無賴，隔院紅裙樂未央?！睆闹?，我們似乎可以看出當時惠遠城內(nèi)人民生活的點滴情形。

林則徐到惠遠后，并沒有因為個人的恩怨而變得消沉，在任兩廣總督之前他曾在江蘇主管過農(nóng)業(yè)和水利，他仍十分重視新疆的屯田發(fā)展，積極協(xié)助當時的伊犁將軍布彥泰對伊犁地區(qū)屯田工作的籌劃。最得益于百姓的是，他利用捐資的方式承修了阿齊烏蘇大渠龍口工程，使伊犁地區(qū)10多萬畝農(nóng)田得以灌溉。這道渠至今還為伊犁各族人民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發(fā)揮著作用，當?shù)匕傩找惨恢睂⒋饲Q為“林公渠”。就連“發(fā)配”他去伊犁的道光皇帝得到消息后也稱他為民辦事“甚屬可嘉”。

還值一提的是，林則徐與當時的伊犁將軍布彥泰相處甚是融洽。林則徐在他的日記中對布的為人做官甚是稱道；布除了對林的遭遇很同情外，對林的人格也非常仰慕，他說自己平生沒有見過像林則徐這樣的第二個人。在我們今人看來，林則徐被遣戍伊犁遇到布彥泰頗有些他鄉(xiāng)遇故知的味道。

吐魯番的坎爾井也與林則徐息息相關(guān)。相傳，他謫戍新疆時，曾在吐魯番住過，教當?shù)厝税烟焐窖┗乃?，引至山麓，再在山麓挖一蓄水溝，然后引水成渠，直到吐魯番。水到吐魯番以后，由于地面蒸發(fā)量大，便將水導入地下，以備汲用，這就成了聞名世界的坎兒井。

如今，惠遠城內(nèi)有四株榆樹，據(jù)說，它們是林則徐當年親手植下的。盛夏時節(jié)，這幾株樹枝葉茂盛，郁郁蔥蔥，一如林公不息的精神在這里生長不止——— 一個偉大的人物，無論處于何種環(huán)境，他是決不停止對事業(yè)的努力的。

足跡遍南疆

1845年1月17日，林則徐在三子的陪同下，從惠遠出發(fā)，開始了他長達半年之久的南疆勘田之行。此時，新疆大地白雪茫茫，林則徐也已年過花甲。所謂勘田，就是勘丈各城新墾的土地，并且復查這些土地是否可墾、如何處理等。這項事務繁瑣龐雜且責任重大。林則徐此次行程約1.7萬里，勘田總數(shù)約為68萬畝，如此規(guī)模的勘查南疆墾田事宜，可謂新疆歷史上第一回。

對于一個60多歲的老人來說，這是多么不易！但他時時以“茍利國家生死以，豈以禍福趨之”自勉，這種精神不論到了什么時候都是讓人崇敬的。這期間，他的足跡遍布庫車、烏什、阿克蘇、葉爾羌、喀什噶爾和喀喇沙爾等地。有時“踏冰而行”，有時“仲泥涉水”。也會遇到“黃沙迷目”或“頑石塞路”的日子，也有“設氈廬宿”的夜晚和“和鄰近市肆借飲鍋”的時辰。因而他對“飛蚊、跳騷紛擾，風力之犯，氈廬欲拔，殊難成寐”的生活也習以為常了。

1845年底，林則徐完成南疆勘田之后，經(jīng)吐魯番到哈密，接到道光皇帝“飭令回京”的旨令，終于結(jié)束了他近三年的遣戍生涯。

這之后，有一件事很值一提，那就是1849年10月，林則徐因病勢加重辭去云貴總督之職回閩治病養(yǎng)老。途經(jīng)長沙時，經(jīng)人推薦在舟中招見了左宗棠。20多歲的左宗棠，鴉片戰(zhàn)爭時就對這位老人無比欽慕，見面后便拜師求教。因為林則徐此前在新疆辦理過屯墾和水利，深感西北邊防須未雨綢繆，便把自己收集的資料送給了正在研究地理和兵法的左宗棠，還對他說：“終為中國患者，其俄羅斯乎！吾老矣，君等當見之?！?/p>

林則徐死后，沙皇俄國果然乘北方空虛，兵不血刃地侵吞了150萬平方公里的中國土地。之后，新疆一度淪于外人之手。

上相籌邊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

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guān)。

當我們今天再讀這首詩時，就不能不說幸虧左宗棠后來始終記住林則徐的囑托，力排眾議率軍遠征收復了新疆，向沙俄索回伊犁，在中國近代的歷史上寫下了令人欣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