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星空

崔國發(fā)

生活中似乎有許多令人眼花繚亂的誘惑，比如說，仰望星空。在自己的夜晚翹首注視廣袤無垠的天穹，試圖去解讀宇宙與自然的謎底，企盼能掬起一朵銀河上的點點浪花，然而我錯了，除了那金幣也似的光環(huán)籠罩在我的頭頂上以外，剩下的就只是一些幻想的碎片環(huán)繞在我的視野。星空有時讓它的癡迷者忽然頓悟。眾星在同樣的領(lǐng)域里閃亮登場，分別以各自的姿態(tài)牢牢地鑲嵌在黑色的天幕上，誰也不放棄自己的位置，只有那些少量的流星，可能在某個脆弱的時間里遽然遠逝；一般的星星，都如仙女佩戴的精致寶石和珍珠項鏈，脫離世俗且充滿熱情，展現(xiàn)著她那富麗堂皇的景象和博大神圣的非凡氣質(zhì)?？上覀儾豢善蠹?，因為星空離我們其實很遙遠。

或許是一次偶然的闖入，星空也可以有另一種讀法。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人。這是來自民間的一句諺語，大概是一種“天人對應(yīng)”的教諭。我更多的是從這句話中得到一種神啟，那就是人生在世，正如星在天空，本不必互相睥睨，星空絕不是那種狹隘的夜郎部落。偌大的星球上，人就像繁星一樣，不過都是那么微小的一點。你有你的光芒，他有他的亮色，它們各自的價值毋須加以詮釋，或淡出，或深入，容不得我們?nèi)ポp視。照我看來，它們都無愧于自己的運行軌道，它們都各得其所。多少個深夜，我面對蒼穹一遍遍地追問星空，一遍一遍地拷問靈魂，幾乎每次，都有新的發(fā)現(xiàn)，許多的命運之星放射著鮮亮的色彩呈現(xiàn)著美麗的面影。這些富有靈感的星辰，洋溢著它們對天空的熾熱信念，它們在畫布上潤色之后成為這個夜晚精美的插圖。對我來說，星空并不說明什么，盡管我在一個鄉(xiāng)村或某個城市的一隅，陸陸續(xù)續(xù)地仰望著它們也已經(jīng)三十多年。當我回到童年那個熟悉的村莊時，我看到這個仍舊清貧的小村上方，滿天的星光沒什么兩樣，它們所投影的景物曾經(jīng)給了我寫作的氣氛，那使我驚喜的每晚都再版一次的星眸，有著和我一樣強烈需要生命、光亮和天空的愿望啊!我記得那一年夏日的晚上，我似乎在閱讀，似乎在凝眸，一顆顆無名星座的金黃的膚色，在高雅的背景上格外耀眼。那個時候我遇見它們，以及它們捉摸不定的目光，心平氣和，我還看到另一顆流星斜穿過來，神情恍惚，和月亮的光影疊合起來，它逐漸被淡化，它曾經(jīng)也變幻莫測，推進著星河的浪波；它還讓人聯(lián)想到古代的某位隱士，即使被流徙，依然在深邃的天空上釋放著能量。

星空并不意味什么，無非是些發(fā)亮的天體。使我青春煥發(fā)的是它們晶瑩的眼睛，一直躲在暗處瞧著我的舉止，落落大方。我有過那種經(jīng)歷，在某一個蔚藍的星夜，天空已耳目一新，偶然從反光球里看見透明的折光，旁邊有一些陰影輕輕的擦痕，其中的反差顯而易見。很多年過去了，就在那黑白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抑或是那顆流星的淪陷，是否存在著一絲倦色?我不能準確地說出時間和地點，以及在那個地方融會的熱切愿望。我所想起的是哈爾蓋，西川先生在哈爾蓋仰望星空的情景。我無法駕馭詩歌的神秘，在那個遠離城市的荒涼的地方，一直充當著旁觀者的角色，“這時河漢無聲，鳥翼稀?。嗖菹蛑盒钳偪竦纳L／鳥群忘記了飛翔”，就像詩人面對星空，我面對著繆斯，聽憑那神秘的力量從遙遠的地方射出光來穿透我的心。領(lǐng)取了這份圣餐之后，誰曾經(jīng)是我，誰是我的一天?我疑惑。一個寧靜的晚上，我悄悄地走著，忽然發(fā)現(xiàn)，那星子在與我一起私奔，顯得很癡情。

責任編輯潘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