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領帶·藍領帶

朱海麗

我看至4了，看至4了老師系的是一條藍領帶——那種如天空般純潔明凈的藍……

15歲那年，我喜歡上了教我們語文的老師。

他剛從師院畢業(yè)，瘦高個，俊朗的臉上一雙大大的眼睛總含著笑。我喜歡他那一口標準流利的普通話，欣賞他那一手飄逸灑脫的好字，崇拜他能將我喜愛卻又不甚懂的唐詩宋詞剖析得淋漓盡致，喜歡他笑起來那雙似一潭明凈的湖水在陽光下投灑下點點碎銀折射出柔和燦爛光彩的明眸……

那時，老師經(jīng)常提問的是坐在我身旁的霞。霞是那種美麗開朗、愛說愛笑、性格外向的女孩，這樣的女孩誰見了都會喜歡。而我則是霞近旁的一片綠葉，我的存在只是為了襯托霞的美麗而已。為了能讓老師注意到霞身旁的我，我開始瘋狂地投入學習，拼命地閱讀課外書籍。在我笨拙而又勤懇的努力下，奇跡一點點出現(xiàn)了：到了期末，我那曾經(jīng)毫不起眼的成績把全班人驚得嘴里可塞進一個大蘋果，尤其是語文一躍成為全班第一，校刊上也?？俏覍懙碾S筆。

老師終于注意到了不起眼的我，他開始提問我。當課講到高潮處需要知音時，他總拿眼睛先掃視一遍全班，然后目光落到我身上，看到我點點頭，他又微笑著繼續(xù)講下去。每到這時，我的心仿佛被他脖子上系著的紅領帶燃著了……有時，他在班上轉悠，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感到他在我身邊停留的時間稍長些。只要他一站在身邊，我的思維就凝滯了，只好拼命地捂住已跳到喉嚨口的心，默默地祈禱他能多站一會兒，即使不說話，讓我多感受一下來自他的特殊氣息也好……青春單調(diào)的日子因了老師的加入開始豐富多彩起來，日記里關于老師的音容笑貌……在一頁頁深藍淺藍的字行里有著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花季因夢美麗，也為夢所傷。有多少次，靜坐燈下，獨想我少女的心事，忍不住給他寫了封纏綿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長信。告訴他，他一直是我夢的奇跡；告訴他，我是一棵站在他必經(jīng)路旁的開花的樹……可第二天，我又實在沒有勇氣把那封攥得被汗濡濕的信交給他。于是一次次的黃昏，在如血的夕陽中，無奈的我站成了一幀凄婉的風景，將曾寄托了自己種種美好幻想的信，一下一下，慢慢地撕成碎片，一揚手，漫天白蝶翩翩飛舞宛如我紛亂的思緒……

少年情懷總是詩。年少的我們或許因為幼稚的詩意演繹出了許多荒唐的浪漫。我記得那年的元旦前夕，學校興起了“送卡熱”。我特意選了張精美的“心”形賀卡，那上面血紅欲滴的玫瑰感染了我，也將我的心灼得好痛好痛……終于，我提筆寫下了久藏心底的玫瑰心語：

我曾有數(shù)不清的夢

每個夢中都有你

我曾有數(shù)不清的幻想

每個幻想中都有你

我曾幾百度祈禱

祈禱命運創(chuàng)造神奇

讓我看到你，聽到你

讓我訴一訴我的心曲、我的癡迷

我愛你的紅領帶

它似一團火點亮了我的眼睛

明天，明天，你還系著它嗎

那晚，我在他辦公室外面的走廊上徘徊了又徘徊，直走得兩腿酸麻……最后，一咬牙走進辦公室，將那張凝聚了自己全部情感的卡片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

第二天，我一直忐忑不安，無論上什么課都聽不進去。我猜想著他捧著賀卡的心情，猜想著他今天是打紅領帶還是……我的臉在發(fā)燒，既盼又怕見到他……矛盾糾結的煎熬使時間成了一個難以打發(fā)的概念……

終于，他來了，伴隨著一聲“起立”，我的心“突突”地猛跳，我多么想抬頭看一眼，哪怕哪怕只一眼，可……坐下后，我仍心跳如鼓連頭上的血管也在嘣嘣作響……為了掩飾內(nèi)心的恐慌，就握筆隨意涂抹著，畫了好半天仔細一看血“騰”地一下全部涌出，原來滿紙全是——紅領帶、紅領帶、紅領帶……后來，也不知老師說了什么，大家都笑了起來，我再也遏制不住內(nèi)心的渴望，在別人的熱鬧聲中鼓足勇氣偷偷地、偷偷地抬起了頭，迎接我的仍是那雙真誠的關愛的含笑的眼睛。就在對視的一剎那，我淚流滿面……

我看到了，看到了老師系的是一條藍領帶——那種如天空般純潔明凈的藍……

15歲，我因為藍領帶第一次懂得了有種情感叫師愛……

(楊鳳金、林金清摘自《遼寧青年》2000年第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