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洋狼煙

● 徐俊夫文● 趙 磊圖

引言

〔據1997年9月13日外電報道〕:我外交部駐香港特派員公署發(fā)言人發(fā)出通報,在巴拿馬注冊的中遠熛愀郟牴司的三萬噸貨輪"協友"號于9月9日1時30分在斯里蘭卡東部海面上遭到海盜組織的襲擊而失事,五名中國船員失蹤。中國駐斯里蘭卡大使館經核實后證實:襲擊造成十人死亡熈名斯政府軍士兵、四名當地工人,十七人失蹤熎渲邪括五名中國船員牎

中國駐斯里蘭卡大使當即派人于10日凌晨趕到普爾莫代,在斯里蘭卡海軍的幫助下去出事地點查看,只見"協友"號還在冒著滾滾黑煙。經過搜索,未見任何失蹤人員的蹤影。被救的二十七名"協友"號船員被接回科倫坡。

9月12日,獲救船員乘坐泰航和中國國際航空公司的飛機回國。截至發(fā)稿時止,未得到失蹤船員的任何消息。

另據有關方面稱:搜索營救的工作仍在繼續(xù)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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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9日凌晨。斯里蘭卡普爾莫代。

距碼頭數海里外的黑黢黢的海面上,靜靜地停泊著中遠熛愀郟牴司的三萬噸貨輪"協友"號,船上滿載著鈦礦砂。

船員和上船工作的當地工人全都沉浸在夢鄉(xiāng),只有五六名負責保衛(wèi)的士兵在各層甲板上站崗和巡邏。

漆黑的海面上,十數條小艇悄無聲息地漸漸貼近"協友"號輪的舷梯。

船上,一條黑影從當地工人睡覺的艙室里鉆出,敏捷地避開士兵的視線,像貍貓一般地靠近舷墻,摸索著爬到舷梯邊,對著水面發(fā)出了暗號。

無數條黑影肩扛手提火箭筒、沖鋒槍、手槍等武器魚貫沿著舷梯爬上了"協友"號輪。首先被他們用匕首刺穿胸膛的是在主甲板上巡邏的兩名士兵,接著一名在艉樓甲板上站崗的士兵被勒斷了脖子,但此名士兵在倒下時碰翻了一只空油桶,油桶倒地的"咣當"聲驚動了在頂層⊥甲板上放哨的兩名士兵。聚光燈隨后掃射過來,出現在他們眼簾里的情形使他們大驚失色,只見幾組端著沖鋒槍的彪形大漢正疾步撲向船樓艙室。沒等哨兵有所舉動,一串串的沖鋒槍子彈直朝他們射來,一名士兵當即斃命,聚光燈也被擊得粉碎,另一名在暗處的士兵急忙隱藏好身子并開槍還擊……

槍聲劃破了普爾莫代海面上的寧靜,也驚醒了正在熟睡的中國船員。第一個沖出住室的是輪機長商衛(wèi)華,這位四十多歲的前中國人民解放軍南海艦隊中尉軍官對槍聲特別敏感,反應也特別敏捷,沖出住室后第一個舉動就是按響了全船警報裝置,緊接著拔下走廊上的消防用太平斧,飛速閃身到樓梯口,側耳傾聽動靜,判斷險情。

同住在三層樓的二副狄勇也勇敢地沖出來了,四樓的船長、大副也出來了,不多一會兒,一樓二樓的水手、輪機員、船員們都紛紛撤向三樓、四樓。

槍聲和腳步聲昭示著匪徒們已占領一樓艙面,正在向二樓沖來。

中國船員趕緊抄起自衛(wèi)用的武器進行了頑強的抵抗,并有效地封鎖了三樓樓梯口。

船長抓住時機,立即命令報務員向普爾莫代岸上的斯里蘭卡軍隊發(fā)出求救警報。然而岸上軍隊的回答令中國船員們絕望:原來岸上軍隊已經知道了輪船被襲,而且知道襲擊者是令人聞之色變的"烈虎"游擊隊。他們也將情況通知了位于亭可馬里的斯里蘭卡海軍指揮中心,但指揮中心派的兩艘炮艇和三隊士兵在必經之路柯吉萊地區(qū)遭到預先埋伏好的"烈虎"武裝的狙擊。由于"烈虎"武裝的武器優(yōu)良且人多勢眾,一時難以打開通道。

就在這時,匪徒們已經從外面爬上了頂層雷達甲板,這就是說,中國船員已陷入了上下四周六面包圍之中,更為嚴重的是,他們的武器原本是防身自衛(wèi)的,根本不能與匪徒的武器抗衡,而且子彈也不多了。

眼看著匪徒們一鼓作氣就可以沖上來的時候,他們突然停止了進攻,而且一槍不發(fā)了。中國船員們正驚異間,一陣喊話傳了上來,用的是斯里蘭卡上層社會通用的英語熕估錮伎ü俜接糜鏤僧迦羅語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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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話震蕩著中國船員們的鼓膜,也震蕩著船員們的胸膛:"中國船員聽著,我們是烈虎組織的海軍,我是司令蘇賽。我要你們放棄抵抗,安靜地回到你們各自的住室,我保證不傷害你們。我們這次行動的目標是馬上就要經過這里海面的一艘游輪,我們的目的是要綁架游輪上的眾多富翁。你們如果不聽命令,我就要向你們發(fā)射火箭筒……"

透過駕駛室玻璃窗望去,遠處黑黢黢的海面上果然有條燈火閃爍的游輪正朝著這里駛來。這時中國船員們才明白為什么匪徒們要占領"協友"輪,因為游輪必然要從"協友"輪身旁駛過,從"協友"輪上攻擊并登上游輪,是最有利的出擊點和最近的捷徑,況且游輪也毫無防范之心,也明白了為什么匪徒們會突然?；?原來是為了不驚動游輪。

船長吩咐船員們嚴密地監(jiān)視著樓梯口,將大副、二副、三副、輪機長、水手長等干部召進駕駛室緊急商議。

船長神色凝重地說:"如果放棄抵抗,就算我們能逃生,但那艘游輪必將遭到毀滅。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因為我們是條中國船,代表的是中國。"

商衛(wèi)華接著說:"對,我們決不貪生怕死。盡管我們還不知道游輪是哪個國家的,但我們是中國人,中國人歷來有見義勇為的壯舉。"

接下來大副、二副等也都異口同聲地贊同了船長和輪機長的意見。船長見意見達成了一致,便和大家商議怎么個抵抗法。硬拼顯然是不行的,商衛(wèi)華慷慨激昂地說:"根據匪徒們只從走廊的梯口進攻這點上看,他們還不知道左側的艙口通道。我看這樣吧,我?guī)讉€人從左側艙口下去,直到水倉面,然后從水倉爬入門洞到船的中部再爬上來,從背后突襲匪徒。中國有句老話叫擒賊先擒王,我們悄悄地潛過去,擒住匪徒的司令蘇賽,這樣我們就可以反敗為勝。"

這是一步險上加險的險棋,船長正猶豫間,駕駛室頂上已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憑著軍人的敏銳,商衛(wèi)華猛然叫道:"不好牱送矯且偷襲我們,快撤"說著,他急忙指揮大家退出駕駛室,穿過走廊,直往左側的垂直通道口走去。

大伙兒剛撤出駕駛室,駕駛室已被匪徒們從各個角度射來的子彈打成蜂窩狀。商衛(wèi)華這一步搶得太及時了,當四樓樓面被匪徒們占領時,中國船員已經從左側通道安然撤退,并封死了艙口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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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衛(wèi)華領著船員們下到主甲板,穿過貯物艙,從船的中部悄然鉆到了艙面上。黑暗中,只見"烈虎"組織的游擊隊員在到處搜尋。面對人多勢眾、裝備精良的匪徒,要想突擒他們的司令蘇賽是不可能的了。三萬噸的大貨輪,中國船員若只想保全自己那是不成問題的,隨便哪個角落一隱蔽,就像魚兒游回了水里一樣。但是,從船長到船員,三十二名中國人心里都沉甸甸的,怎么去拯救那條即將陷入死地的游輪呢煴ㄎ穹懇馴環(huán)送秸劑,不能發(fā)報通知游輪。而斯里蘭卡海軍則被阻于柯吉萊地區(qū),即便是現在打通道路,趕到這里最快也得三個小時。

"烈虎"組織的游擊隊員們已經開始在最佳位置上架設火箭筒發(fā)射器了,極目望去,閃爍的燈光表明那條游輪正漸漸駛向深淵。

在這千鈞一發(fā)時刻,商衛(wèi)華猛然想起貯物艙里有許多備用的海上求救信號彈,信號彈雖然是煙霧彈,然而發(fā)射時的耀眼光芒肯定會引起游輪的注意,不管他們是預感到危險也好,或是誤認為貨輪失事求救也好,他們都會停止前進發(fā)報訊問,或者向岸上報警。軍隊得知這條游輪的區(qū)域后定會告訴他們海面上已發(fā)生了輪船被劫事件,這樣,游輪就可脫離危險區(qū)域。

商衛(wèi)華急忙將這想法告訴船長,船長當即就命令船員趕緊去搬運信號彈。中國船員們都知道,發(fā)射信號彈,就等于引火燒身,將自己暴露在匪徒們的槍口下,死亡將籠罩著他們,但船員們都義無反顧地奔向了貯物艙。

不一會,艙面上聚集了一大堆信號彈。在燃放信號彈前,船長鄭重地對大家說:"我們不是軍隊,你們當中有誰不愿意冒險燃放信號彈的,現在可以去隱蔽起來了。"

黑沉沉的船艙面上,沒有人說話,每個人的手里都拿著一枚信號彈。

船長的眼睛濕潤了,他隨即讓商衛(wèi)華帶著三個船員擔任警戒,首先向著黑黢黢的海面燃放了第一個信號彈。

緊接著,眾多的船員們也紛紛將手中的信號彈發(fā)射了出去。頓時,海面上升騰起一串又一串耀眼的光芒,隨后又變成一團又一團的濃煙。信號彈成功地發(fā)了出去,這就是國際上通用的海上遇難求救信號。

遠處幾海里外的游輪與近處幾十米遠的匪徒幾乎是同時都看到了這一幅壯麗的畫面。

游輪拉響了問詢的汽笛,"嗚--嗚--"

匪徒們則驚得目瞪口呆,他們實在不明白犖什么中國人甘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挽救與他們素不相識的人。驚愕片刻之后,匪徒們瘋狂地朝中國船員們撲了過來,子彈如暴雨打荷葉般地擊在船鋼板上"砰砰"作響。

中國船員畢竟不是訓練有素的軍人,在匪徒呼嘯而至的槍彈面前開始驚慌失措,紛紛涌向一次僅能容一人通過的艙口逃生。幸虧黑夜遮住了匪徒們的視線,然而就是在黑暗中,還是有幾個船員中彈受傷,傷勢最重的是報務員,子彈打穿了他的腹部。

擔任警戒的商衛(wèi)華和狄勇他們也開始了還擊,頑強地阻擊著"烈虎"游擊隊的猛撲。

一場力量懸殊的戰(zhàn)斗打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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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路易號"游輪是一艘排水量為七千噸的豪華型游輪。此次航程是從法國的馬賽港啟程,縱貫地中海,中途?？糠侵尥荒崴沟耐荒崴垢酆桶＜暗娜酶?然后向南穿過蘇伊士運河進入紅海,在紅海的最南端也門的亞丁港作短暫停留后折向亞丁灣。再橫穿阿拉伯海到達印度的孟買港,隨后從孟買港南下駛向印度洋,?？克估锾m卡的科倫坡港。從科倫坡出發(fā)后直駛新加坡港,再北上至中國的香港才算到達終點?，F在,它們在斯里蘭卡的海域里航行,準備?？靠苽惼赂邸?/p>

就在"圣路易號"?？棵腺I港,游客上岸旅游觀光的兩天里,"烈虎"游擊隊的情報系統(tǒng)將該游輪的行蹤、游客的組成及身份了解得一清二楚。"烈虎"組織最高決策層鑒于近來該組織連遭印度政府和斯里蘭卡政府的沉重打擊而嚴重受挫,再加上經費不足等難題,極想制造一件轟動世界的大案來給印度、斯里蘭卡兩國政府施加壓力,緩解對他們的打擊。而劫持游輪上的富翁,不僅能達到這個目的,還可勒索巨額資金來解決自身資金的嚴重匱乏。所以,"烈虎"組織最高決策層精心策劃了這起事件。為了便于他們的小艇能靠上游輪,他們選擇了中國貨輪停泊的普爾莫代海面。他們的計劃是:先占領"協友"輪,制服中國船員后設下埋伏,待"圣路易號"駛近該貨輪時,先用火箭筒擊毀游輪,小艇然后出擊,登上游輪劫持人質。為了實現該計劃,他們不惜動用了全部的"烈虎"游擊隊海軍,并在柯吉萊地區(qū)設下重兵狙擊事件發(fā)生后前來救援的斯里蘭卡海軍。現在,他們離最后的成功只剩下一步之遙時,卻被中國船員崇高的國際主義精神和強烈的正義感擊得粉碎。

駕駛"圣路易號"游輪的船長是個經驗豐富的航海家,當他看到遠處海面上的貨輪發(fā)出的信號彈時,馬上預感到情況不對。第一,通常國際上失事輪船發(fā)求救信號是一個接一個地發(fā)的,而且有間隔時間,哪會這樣一窩蜂地亂發(fā)煹詼,貨輪停泊得好好的,既沒有失火,也沒有傾覆,桅桿上的停泊信號燈都亮著,那要求什么救啊熚ㄒ壞慕饈途褪竊獾攪私儷幀Ｓ謔,他拉響了問詢汽笛,并停止了前進。

果然,前面的貨輪沒有回訊,游輪船長果斷地發(fā)報與岸上取得了聯系,岸上的回答令他們出了身冷汗,禁不住連呼了幾聲:"上帝啊……"

游輪開始掉頭,懷著深深的敬意和由衷的感激,游輪船長拉響了對救他于死地的"協友"號貨輪致敬的汽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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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虎"游擊隊海軍司令蘇賽氣得差點一頭栽進印度洋,千載難逢的良機就這么消失了。他咬牙切齒地命令部下:"把那些中國船員全部消滅牥閹們的船炸沉"

匪徒們蜂擁著向隱蔽在貨艙蓋后的中國船員撲來,為了掩護同志們安全撤離,商衛(wèi)華和狄勇及另外三位擔任狙擊的船員就用防身用的自衛(wèi)手槍阻擋著匪徒。由于商衛(wèi)華的彈無虛發(fā),有幾個匪徒被擊倒了,這就有力地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船長指揮船員們快速從艙口洞里往貨艙里撤退。

蘇賽暴跳如雷,他竟命令匪徒用火箭筒轟擊中國船員。第一枚火箭擊中了鍋爐房,鍋爐房起火爆炸。第二枚火箭擊在狄勇附近,爆炸的氣浪將狄勇高高拋起,掀到海里。

船長最后一個鉆進艙洞,他親眼目睹了這一切,趕緊大聲叫道:"衛(wèi)華,你們快過來……"

商衛(wèi)華見掩護任務已經完成,就對另外三個船員說:"你們快撤,我掩護你們。"

三個船員弓起身正要往后退,但已經來不及了。黑暗中,一大群匪徒撲了過來,拼命地扭住了中國船員,看樣子是想活捉中國船員。

商衛(wèi)華猛地從黑暗處跳了出來,一腳蹬倒一個匪徒,將一個中國船員往身后一拉,隨即又和撲上來的匪徒搏斗起來。三個匪徒死死揪住了商衛(wèi)華,只聽商衛(wèi)華大吼一聲:"同志們,拼了"猛一使勁,甩掉了兩個匪徒,但另一個匪徒還是死勁抱著他。另外三個船員也與匪徒們扭在了一起。

匪徒源源不斷地沖過來,商衛(wèi)華猛地發(fā)現船長正從艙口洞里爬出來準備救自己,心想不好,匪徒們越來越多,如果船長他們出來,只會招致更多的人員犧牲,只見他抱起一個匪徒,嘴里大叫道:"船長,快回去"就和匪徒一起躍進了滔滔大海。

另外三個船員見狀,也分別躍身跳向大海。

此時,斯里蘭卡海軍已沖破"烈虎"游擊隊在柯吉萊地區(qū)的狙擊,正全速趕往普爾莫代。蘇賽接到了報告后,知道此次行動已告失敗,便瘋狂地一邊炸船,一邊駕著小艇逃走了。

幾個小時后,當斯里蘭卡海軍趕到,普爾莫代海面已告平靜。

商衛(wèi)華、狄勇等五位中國船員就此失蹤,有可能犧牲,有可能被"烈虎"游擊隊海軍抓走。中國方面正在盡一切努力尋找他們。

選自《上海故事》1999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