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把人當做人!

于果

看了“有什么根據(jù)把我當做賊？”這一封控訴信，我想，任何一個讀者都不能不感到憤怒。但是，這種對待青年的粗暴行為，這種粗暴地在年青而無辜的心靈上任意踐踏，使年青而無辜的心靈結上傷疤的事情，原來并不是個別的、偶然發(fā)生的事情。中國青年社編輯部就不斷接到這樣要求申冤的來信。河北省隆堯縣蓮子鎮(zhèn)中心小學的教師任建周等四人，在6月22日夜里竟私設公堂，開庭審判11歲的小學生張保坤，逼他承認偷了老師的薪水20元，還把他捆上，說：“你不承認，今夜是過不了關的，把你吊到大粱上！”廣州市有個女護士易煦煦，青年團員，今年只有20歲，平日工作積極負責，也因為毫無根據(jù)地被誣偷錢，給該市體育運動委員會二沙頭運動場籌建辦公室主任李卓儒逼得無路可走，用小刀割頸自殺了。

人們通常把這類事情當做個別的、偶然發(fā)生的小事情，似乎值不得注意。他們認為：既然在我們這個偉大的國家里，社會主義建設的成就是這樣輝煌，光明當然是主要的一面；而中國幅員這樣廣闊，陽光暫時照不到的角落總是難免的。那么，像這類小事情，當然是值不得大聲疾呼的了。

人們又通常把造成這些現(xiàn)象的原因歸咎到主觀主義?？催^“十五貫”這出戲的，還會嘆息著說：“怎么我們有這樣多的過于執(zhí)！”仿佛過于執(zhí)的錯處，只在于思想方法上的胡涂，而他的用心倒還是好的。

但是我要說，正是因為在我們這個偉大的人民民主國家里，我們才不能絲毫容忍這類事情的發(fā)生。是的，我們的國家剛剛建立不到七年，過去殘余下來的舊思想舊作風，還不能一下子掃除凈盡。我們過去那個社會，是一個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會，兩千多年的封建統(tǒng)治，一百年來帝國主義的奴役，從來就是視人命如草芥，人權毫沒有保障。但也正因此，在人民獲得解放后，在人民當家作主后，這類事情也就特別使我們敏感，特別引起我們的義憤，特別覺得有必要大聲疾呼，不準再發(fā)生這類事情！

而且，無端懷疑一個人的人格，隨便進行侮辱，甚至公然私設公堂，拷問年僅11歲的少年，這難道是小事情？應該說，這類事情的性質(zhì)是嚴重的。這是踐踏人權，違法亂紀。這是對我們?nèi)嗣駠宜C布的憲法的公然蔑視與違犯。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明文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在法律上一律平等；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因此，任何侮辱人格、侵犯人權的非法行為，都應該受到制裁，我們不能把這樣的事情當做小事情，題為似乎不值得注意。

真的，不能不看到，即使在今天，即使在我們這個正朝向社會主義大踏步前進的社會里，也的確還有這么一些人，他們的法紀觀念十分薄弱，他們實在缺乏民主思想和民主作風。這些人所以全憑主觀臆想判斷是非，所以會從隨便對人懷疑、不信任，發(fā)展到毫無根據(jù)地誣人為賊，絕不僅僅是由于思想方法上犯了主觀主義的錯誤而已；他們所以犯這種錯誤，其實是因為在他們的思想深處，根本沒有把人當做人看。沒有把人當做人看，所以他們不承認別人也有人格，不承認別人也有人權。他們似乎覺得，隨便對一個人加以人格上的侮辱和精神上的損害是無所謂的。他們已經(jīng)這樣的麻木不仁，對別人的痛苦完全不能感受。

是的，的確有這么一種人。這種人完全不懂得應該把人當做人看，他們滿腦袋裝的依然是“天有十日，人有十等”的封建等級觀念，他們把黨和國家委托給他們?yōu)槿嗣穹盏穆氊?，當做凌駕別人之上的一種特權，自己覺得比別人高出一等，有權對旁人發(fā)號施令，強迫人家服從，有權輕易假定別人有罪，隨便斷送別人的政治生命。他們覺得自己十分高明，個人的威信比什么都重要。他們可以任意判斷別人的罪狀，動輒召開大會進行斗爭，而在學校里居然也會發(fā)現(xiàn)什么“與高饒反黨聯(lián)盟相似的小集團”，錯了還遲遲不肯承認。（見本刊第15期：“一個駭人聽聞的‘小集團！”）民主，法制，在他們看來，似乎都不在話下，仿佛是為了某種什么策略上的需要，說著好聽罷了。他們確有這么一種“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思想（就是說，大自然是無情的，宇宙萬物不過是它的犧牲品?。?，覺得別人不是什么人，而是一種工具，為了達到某種目的，不妨利用，活該犧牲。這種人會發(fā)展到公然目無法紀，蔑視人權，理直氣壯地在無辜的青年和孩子頭上踐踏，我們能僅僅笑罵他們一聲“過于執(zhí)”就完事么？我們能僅僅把他們的錯誤歸咎為思想方法上的主觀主義么？對這一種人，當他們胡作妄為的時候，我們難道不應該堅決予以揭露，堅決要求制裁么？

我們所以對這類事情特別感到憤怒，還因為這一

種人的非法的粗暴行為，往往是加在我們青年，甚至孩子身上。孩子是我們國家未來的主人公，而青年則是我們社會中的新生力量。我們絕不允許對他們隨便懷疑，侮辱，進行迫害。因為任何粗暴行為，都會使，得生龍活虎般的青年，失掉自己正當?shù)淖宰鹦?，失掉，對自己和對別人的信心，失掉敢說敢作的斗爭勇氣，失掉一切正當?shù)姆e極性。

早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毛主席就說過發(fā)揮積極性的問題。毛主席說：“所謂發(fā)揮積極性，必須具體地表現(xiàn)在領導機關、干部和黨員的創(chuàng)造能力，負責精神，工作的活躍，敢于和善于提出問題、發(fā)表意見、批評缺點，以及對于領導機關和領導干部從愛護觀點出發(fā)的監(jiān)督作用。沒有這些，所謂積極性就是空的。而這些積極性的發(fā)揮，有賴于黨內(nèi)生活的民主化。黨內(nèi)缺乏民主生活，發(fā)揮積極性的目的就不能達到。”（“中國共產(chǎn)黨在民族戰(zhàn)爭中的地位”，見毛澤東選集第2卷491頁。）今天，毛主席又號召我們調(diào)動一切積極因素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怎樣調(diào)動一切積極因素呢？其中一個關鍵就在于發(fā)揚民主。不必諱言，在我們周圍，缺乏民主作風和民主修養(yǎng)的人，還不僅僅限于我前面所說的那一種人，那一種人不過是少數(shù)極端的例子。

民主的起碼要求就是把人當做人。我們從歷史上知道，為了反對中世紀的專制主義，歐洲在十六七世紀曾勃興了人本主義的思潮。人本主義，也就是人道主義，中心內(nèi)容就是人的覺醒，人的發(fā)現(xiàn)，也就是要求把人當做人。難道過去人不是人么？難道過去竟有把人不當做人的事情么？有的，奴隸社會就曾經(jīng)把人當做“會說話的工具”；在中世紀的封建地主心目中，農(nóng)奴也不過是直立的牛馬而已。不僅如此，那時候任何人應該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也全都不能自主，而是由宗教的教條（在我們中國，則是封建禮教的教條）緊緊束縛起來。人的覺醒，人的發(fā)現(xiàn)，要求把人當做人，就是要求人與人之間的相互承認與尊重，就是共同推翻僵化了的教條，讓人在思想上和行動上能夠獨立思考，獨立自主?！鞍炎约寒斪鋈耍陀辛俗杂?；把別人也當做人，就有了平等?！凶杂?，有平等，于是才能有民主?！保êK：“理性與自由”，華夏書店出版）民主作風和民主修養(yǎng)最起碼的要求，也正是承認人的尊嚴，使人自覺到人的尊嚴。有了這種自覺，自然就不能不承認自己既然有獨立的人格，別人同樣也有獨立的人格。有了這種自覺，自然就不能容忍任何對人格的侮辱與人身自由的被侵犯。有了這種自覺，我們自然就一定要尊重自己的人格，人權；也尊重別人的人格，人權。

如果資產(chǎn)階級所喊出來的“民主”口號充滿了虛偽的聲音，那么，只有在我們?nèi)嗣衩裰鲊遥挥性谏鐣髁x社會，民主才能真正名符其實是民主。也只有在我們這里，“人”這個字，正像高爾基所不斷贊嘆著，歌頌著那樣，真正是驕傲地響亮著。“只有人存在，此外都是他的手和腦的作品！人簡直神啦！，這個字直叫高傲——人！應當尊敬人。用不著可憐——可憐拿人往下拉——尊敬，就對了！”高爾基通過“夜店”里的劇中人物，向我們激情地呼喊。是的，只有我們能夠體會這個呼喊的意義，只有到了社會主義社會，這個呼喊才沒有落空。我們在今天，開始第一次感到做人的驕傲，第一次真正把人當做了人。

把人當做人，在這句話里面，后一個人字比前一個人字所包括的內(nèi)容要豐富得多，也深刻得多。后一個人字所指的人，不僅是一個生理的人，過著生理的生活；而且有獨立的思想，獨立的意志，獨立的人格，還過著精神的生活。高爾基通過“夜店”中的人物，說道：“我一向討厭成天想著肚子的人?！瓎栴}不在這兒。人比這高。人比他的肚子高！”為什么人比他的肚子高？因為人不僅要求溫飽，要求生理上的滿足，還要求精神上的滿足。他自覺到人的尊嚴，感到做人并不簡單，常常想到自己應該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才不辱沒自己的一生，因而十分重視自己的理想，珍重自己的名譽，感到這一切形成了他自己的人格，感到自己必須特別愛護、尊重自己的這個人格；并且要求別人了解他，同情他，信任他，也同樣愛護、尊重他這個人格。所以，善于體貼和關懷別人的人，都懂得首先應該承認他這個人格的存在，了解他的自尊心，同情他的自尊心，信任他的自尊心，愛護和尊重他的自尊心，因為他的人格就是他的自尊心。一個正直的人，失去了這種自尊心，是活不下去的。所以“士可殺而志不可辱”。沒有自尊心的人，會是什么樣的人呢？

把人當做人，就是人與人之間，互相承認和尊重彼此的人格，彼此的正當?shù)淖宰鹦摹?/p>

周總理在“關于知識分子問題的報告”里，曾提出這樣的指示：“我們還應該在工作人員中進行教育，讓他們懂得怎樣正確地對待知識分子，而不要在無意之間傷害了他們的正當?shù)淖宰鹦?，這種自尊心是任何一個正面的勞動者都應該有的?！边@里說到不要在“無意之間”傷害一個正直的勞動者所應該有的正當?shù)淖宰鹦?。請看，我們黨和國家的領導是怎樣對人進行體貼和關懷的！這種體貼和關懷，完全是從內(nèi)心深處所誠懇地流露出來的，是一種對人的真正的尊敬。正是從這種感情出發(fā)，才使我們剛一解放，就在工廠廢除了過去侮辱工人的“搜身”制度。正是從這種感情出發(fā)，我們的黨才再三諄諄教導我們，要了解人，關懷人，做人的工作。正是從這種感情出發(fā)，我們的政府才不

斷采取措施，克服各種困難，盡可能做到改善職工的生活，提高人民的生活。了解人，關懷人，做人的工作，這不是什么出乎策略的打算，不是什么權變之計。是的，了解人，關懷人，做人的工作，是為了調(diào)動一切積極因素，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但社會主義建設的終極目的，不也正是為了關懷人，提高人民的生活么？

當我們要求發(fā)揮青年的積極性，而提倡了解人，關懷人，做人的工作時，首先應該從尊重人開始。尊重青年的人格，人權，把青年當做人，不準隨便侮辱青年的人格，不準隨便侵犯青年的人身自由，制裁那些無端侮辱青年人格的人，制裁那些無端侵犯青年人身自由的人，讓青年感到做人的尊嚴，感到做人的驕傲，這樣，青年才會健全地生長起來，才會生龍活虎般地發(fā)揮出最大的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