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頭

受頭是一個詞。這個詞不是一個生僻的詞，只是表達(dá)一個比較陌生的接受性行為的概念。什么叫受頭？別人雙膝跪地給你磕頭，磕一個頭，或連磕三個頭，你接受了，這就叫受頭。

受頭是一種極少見的、鄭重的、帶有儀式感的行為。有的人活一輩子，可能連一次頭都沒受過。

小時候，在我們家的堂屋，我多次看見過磕頭和受頭的過程，好奇之余，那一幕幕就保留在我的記憶里。稍事回憶，那些情景就像電影鏡頭一樣在眼前歷歷閃回。

都是在農(nóng)歷的大年初一，天還黑著，墻根兒的殘雪尚未化盡，爆竹仍在炸響，一些人就到我們家磕頭拜年去了。我們村沒建劉氏祠堂，我們家的堂屋起著祠堂的作用。堂屋當(dāng)門靠后墻的條幾上，從東到西，并排放著三座主樓子，每座主樓子里供奉著一尊劉家先祖的牌位。主樓子的材質(zhì)為檀香木，雕刻的飛檐斗拱，開合自如，十分精美。三代先祖的牌位像是縮小版的石碑，“石碑”上書寫著先祖的名諱。我注意到，在主樓子前面跪地磕頭的都是一些男人，連一個女的都沒有。那些男人多是一些上歲數(shù)的老頭兒，他們白了頭發(fā)和胡子，步履已有些瞞跚。他們?nèi)饕局螅仉p膝跪在硬地上，一磕頭，再磕頭，三磕頭?？念^時，他們都不說話，每個人的神情都很嚴(yán)肅，好像回到了遠(yuǎn)古。

那些先祖?zhèn)兌家咽湃?，?dāng)然也不會說話，只是默默地接受他們的后人給他們磕頭。出于對后人的憐愛，也許他們并不愿讓那些年已垂暮的后人給他們磕頭，但他們沒能力拒絕。也就是說，他們的受頭是被動的，不接受也得接受。

對于活著的人受頭，有兩個說法，一曰可以增壽，二曰可以減壽。至于是增壽還是減壽，因人而異。倘若這個人對人有恩，于世有益，德高望重，具有受頭的資格，受頭是增壽的。相反來說，不該受頭的受了頭，那就會減壽，受一個頭，有可能減去一歲，受的頭越多，活的歲數(shù)就越小。因此，懂得這些道理的活人都對受頭持慎重態(tài)度，幾乎視受頭為魔咒，對動輒磕頭的人避之唯恐不及。

我們村有一位被稱為五奶奶的老太太，對受頭秉持的是歡迎態(tài)度。也許五奶奶并沒有什么增壽和減壽的概念，她的歲數(shù)已經(jīng)不小了，只是圖個過年喜興而已。起五更，拜大年，是我們那里由來已久的年俗。在五更天，家家大門敞開，戶戶燭光閃耀。年輕人成群結(jié)隊，到各家各戶去給長輩拜年。拜年啦！拜年啦！拜年的歡叫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大冬天的，天是寒的，地是凍的，年輕的男孩子、女孩子穿的都是過年的新衣服，長輩人哪里真的舍得讓他們跪地磕頭呢。再說了，長輩人把拜年理解為一種禮節(jié)性的說法，一般都會說：好嘞，好嘞，說說就到嘞，就心領(lǐng)嘞！可五奶奶是個例外，她不拒絕上門拜年的人給她磕頭。她端坐在堂屋當(dāng)門的一把老式木椅上，頭上戴一頂黑色絨帽，帽右側(cè)插一朵紅色的絹花，兩鬢露出銀白的頭發(fā)，一大早就等著受頭。可笑的是，她雙手扯著大布衫子的前襟，把前襟扯成一個布兜兒模樣，像是隨時準(zhǔn)備把她受到的頭收進布兜兒里。她這樣做，像是下地拾麥穗，或是拾豆角，每受一個頭，布兜兒里就多一份收獲。一見來了拜年的人，她就說：來吧，來吧，誰的頭我都收著。她把“受頭\"說成了“收頭”，她要收人的頭，這可不得了。每個人的頭只有一個，讓她收走怎么辦。于是，人們就有些退縮，很少有人真的給她磕頭。有那調(diào)皮的年輕人，伸出一只手，把五個指頭對她勾了勾，說五奶奶瞧好嘍，五兄弟給您磕頭了。對于有人偷工減料，用手指頭代替人頭給她磕頭，五奶奶照樣很快樂，說好好好，指頭也是頭，這樣的頭我也收。

在我們那里，把祖母輩的叫奶奶，把曾祖母輩的叫老太太。這樣按輩分排下來，我應(yīng)該把五奶奶叫五老太太。在大年初一，我隨著人群，也去五老太太家拜過年，可我站在人群后面的暗影里，只走個過場就完了，從不敢讓五老太太看見我，更談不上給她磕頭。我爺爺那么疼愛我，在爺爺生前，我都沒給爺爺磕過一個頭，哪里犯得著給別人磕頭呢！

出于自尊，我雖然極少給他人磕頭，自己卻曾經(jīng)受過頭。我受的不是一個人的頭，同時受到的是兩個人的頭。而且，給我跪地磕頭的不是成年人，而是兩個小孩子。那次受頭，著實把我嚇著了，使我的精神受到了意外的刺激，讓我終生難忘。活了大半輩子，我只受過那一次頭，從那以后，我再也沒受過任何人的頭。我想，在剩下的日子里，我一定要避免再次受頭，以免給自己增加新的心理負(fù)擔(dān)。就是那一次受頭，我也不得不記述下來。

時間是20世紀(jì)90年代中期的一個麥?zhǔn)占竟?jié)，地點是中原地區(qū)一座國有大型煤礦。一天夜間，一場突發(fā)的井下瓦斯爆炸事故，讓八十多位年輕的礦工瞬間死于非命。當(dāng)時作為煤炭報的一個記者，我迅速趕往現(xiàn)場，作新聞采訪報道。隨后，我又采訪了幾位工亡礦工家屬，詳細(xì)了解礦難給他們造成的傷害和痛苦，寫了一篇近兩萬字的紀(jì)實文學(xué)作品。作品在《中國煤礦文藝》發(fā)表后，得到了煤炭工業(yè)部領(lǐng)導(dǎo)的重視。有一位主管安全生產(chǎn)的副部長，專門給我寫了一封公開信，感謝我寫出了如此感人至深的好作品。他要求全國各地煤礦負(fù)責(zé)安全生產(chǎn)的同志，都要讀讀這篇作品，真正為廣大礦工的生命安全負(fù)起責(zé)任。將近三十年過去了，那篇名為《生命悲憫》的作品，仍在有的煤礦作為安全教育教材使用。這使我對文學(xué)作品有了新的認(rèn)識，我認(rèn)識到，文藝為人民服務(wù)，并不是一個虛的說法，有時候好的作品的確可以為礦工服務(wù)。

在那次遇難的礦工中，有一位剛過而立之年的礦工叫阮河生。他是運輸隊的運輸工，在井下開刮板運輸機。阮河生當(dāng)?shù)氖寝r(nóng)民輪換工，礦上和他簽訂的勞動合同是五年。他干滿五年，就有可能被別的更年輕的農(nóng)民替換掉，繼續(xù)回家當(dāng)農(nóng)民。阮河生很喜歡自己的這份工作，喜歡到珍惜的程度。當(dāng)他開動運輸機，看到被人們稱為烏金墨玉的原煤從運輸機上源源流過，難免會產(chǎn)生一些聯(lián)想。他想到，這些煤要是運到電廠，就會發(fā)出電來;要是運到鋼廠，就會煉出鋼來;要是運到千家方戶呢，燒火做飯就不成問題。他高興起來，幾乎想編一個順口溜，叫這個工作真不錯，發(fā)電有我，煉鋼有我，燒火做飯也有我，不錯不錯真不錯！有人開運輸機時，會在機頭的大肚子開關(guān)處鋪一塊荊笆，坐在荊笆上打瞌睡。而阮河生只要一上班，就兩只眼晴大睜著，讓礦燈的眼睛也大睜著，一直盯著運輸機呼呼運行。在他值班期間，從沒有發(fā)生過運輸機掉鏈子或斷鏈子的事。煤在運輸機的鐵槽子里往前走，有時會從槽子的上沿撒出一些，撒在巷道的地上。阮河生備有一把鐵鍬，一見有煤撒出來，他就像愛惜糧食的農(nóng)民一樣，及時把煤鏟進槽子里，把巷道清理得干干凈凈。他雖然只是一個農(nóng)民輪換工，但他并沒有輪換意識，不知不覺間就有了長遠(yuǎn)的觀點，要在煤礦長期干下去。人有長心，才有長性，才有長工。五年過去了，因阮河生為人實誠，工作勤懇，還掌握了一些運輸機的修理技術(shù)，礦上沒有跟他解除勞動協(xié)議，而是又跟他續(xù)簽了五年新的合同。干到第十年，阮河生又得到好消息，礦上要把他轉(zhuǎn)為正式工。他的轉(zhuǎn)正手續(xù)已經(jīng)開始辦理，大概再過一個月，他就是國家的正式工人了。從輪換工轉(zhuǎn)為正式工，這是每個農(nóng)民輪換工都夢寐以求的事?？擅磕甑霓D(zhuǎn)正指標(biāo)很少，可以說是百里挑一。阮河生被挑中了，我的娘啊，我的天啊，這是多么值得高興的事啊！

這么大的喜事，阮河生自己有些承擔(dān)不了。趁著輪班倒休，他抽出一天時間，趕回老家去了，要把好消息跟妻子宋巧女一塊兒分享。

當(dāng)晚，兩口子興奮得半夜睡不著覺，他們想得很多，很遠(yuǎn)，也很美好。他們打算，等兩個孩子長大了，也讓他們到礦上當(dāng)個好工人。那樣的話，他們的后代就從土垃窩里跳出來了，就不會祖祖輩輩都當(dāng)農(nóng)民了。妻子還跟阮河生開了個半真半假的玩笑，說：河生，等你轉(zhuǎn)成正式工人，可別把我們娘幾個甩了呀！

阮河生說：哪能呢，不會的。

妻子有些撒嬌，讓阮河生對她賭個咒。

阮河生認(rèn)真起來，他想了想，說：這樣吧，誰要是變心，下井讓他碰上冒頂…

妻子不等他說完，趕緊伸手捂他的嘴：我不過跟你說句玩笑話，誰讓你賭這樣嚇人的咒

宋巧女擔(dān)心阮河生變心，是出于對丈夫深切的愛戀和依賴。這應(yīng)了一句哲語，越是愛到十二分，越是防備到十二分。這里還有另一層原因，阮河生是宋家的一個倒插門女婿。宋巧女姐妹四個，只有一個哥哥。哥哥在一次開手扶拖拉機犁地時，從坡頭高處摔下來，拖拉機砸在人身上，當(dāng)場就把人砸壞了。而宋巧女的父親長期癱瘓在床，幾乎是個廢人。宋家缺少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希望能找一個上門女婿。阮河生家弟兄四個，他是阮家的老三。家里弟兄多，家庭條件又不好，找老婆就比較困難。作為一個男人，一般來說不愿離開自己的家，到別人家當(dāng)上門女婿，那樣做有失臉面，有些屈就，也似乎有些屈辱?？扇詈由鸀榱四芙o家里分擔(dān)一些困難，為別的弟兄找對象創(chuàng)造條件，自愿到宋家當(dāng)了上門女婿，娶了宋家的三閨女宋巧女。因是上門女婿，就不是主體，他和宋巧女生的孩子就不能姓阮，而是姓宋。他們已經(jīng)生了一女一兒兩個孩子，女兒叫宋娟娟，八歲，剛上小學(xué)二年級。兒子叫宋亞軍，六歲，剛上小學(xué)一年級。兩個孩子都是高鼻梁，大眼睛，又聰明，又乖巧，惹人疼愛。阮河生什么都不計較，他把自己當(dāng)成宋家的兒子，里里外外一把手，把一個家支撐起來，支撐得和和美美。在沒去煤礦工作之前，他在家里犁地、收割、放羊、喂牛，樣樣拿得起，放得下，是一個合格的好莊稼人。阮河生性格內(nèi)向，寡言少語，也是個溫和的人，跟村里的大爺和叔叔們相處得很好。村里人都說，宋家不知燒了什么高香，找了這么個好女婿。阮河生的岳母說過這樣的話：河生，你可是我們宋家的恩人哪！

阮河生說：媽，您這樣說就顯得外氣了，我就是您的兒子呀！

就是因為阮河生人太好了，阮河生突然遇難，宋巧女不堪承受如此沉重的打擊，她覺得天也昏了，地也暗了；天也塌了，地也陷了，仿佛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她哭昏過去，被搶救過來，再次哭昏過去。她軟弱得走不成路，需要姐姐和妹妹架著她，才能一點一點往前挪。她幾乎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了，要側(cè)耳細(xì)聽，才能聽清一些字眼。

礦上的人征求她對善后問題的意見，她說，希望能頂替阮河生到礦上來，希望礦上能給她安排一個工作，因為她還要供兩個孩子上學(xué)，那點兒撫恤金不經(jīng)花。要是有點活兒干，每月有點兒收入就不愁了。啥活兒都中，掃地也中，做飯也中，別人不愿干的她都能干。她接著又說：不給我安排工作，我也不會去鬧，跟領(lǐng)導(dǎo)鬧，我不會我不會說話，不會跟領(lǐng)導(dǎo)攪攪這，攪攪那…河生人那么好，河生人都走了，啥都不說了…

宋巧女頂替阮河生參加工作的要求沒有得到批準(zhǔn)，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果然沒有再提。她最后提出的要求是，能不能在阮河生火化前看他一眼，送他一程。這個要求領(lǐng)導(dǎo)答應(yīng)了。

遺體告別定在下午兩點。我看見阮家和宋家的親屬忙著買紙，買炮，買孝布。娟娟和亞軍頭上、腰間，都扎上了用整幅的生白布做的重孝?？粗鴥蓚€孩子蒼白的小臉，憂郁而驚恐的神情，我回想起自己九歲時為病逝的父親戴孝的情景，將心比心，心中突然為兩個可憐的孩子涌起巨大的悲痛，淚水模糊了雙眼。他們這樣的年齡，正該是在父母面前撒嬌的無憂無慮的年齡，命運如此殘酷無情，干嘛要把失去父親的災(zāi)難降臨在他們頭上呢！在走訪中得知，阮河生的老家跟我的老家在同一個縣，都在豫東大平原。天下礦工是一家，再加上我和阮河生是老鄉(xiāng)，我也想去和我的礦工兄弟阮河生告別一下。我們老家的規(guī)矩我懂，凡是為死者送葬，都要出一份紙份子錢。我掏出六十塊錢，給了主辦喪事的阮河生的大哥。阮大哥接過錢，問怎么稱呼我。我沒告訴他我的名字，也沒說我的職業(yè)，只說我姓劉，是從北京過來的。

我和阮家、宋家的人一起，坐面包車來到市里的殯儀館。我因為記者身份得到允許，可以先到整容室看一看。我看到，阮河生已經(jīng)被整過容了，他的尸首是完整的。據(jù)說瓦斯爆炸發(fā)生在采煤工作面，阮河生的工作崗位并不在工作面，而是在運煤的巷道里?？杀ㄋa(chǎn)生的巨大沖擊波，還是波及阮河生，他被沖擊波拋起來，重重地撞在巷道的墻壁上。撞到墻上后，并沒有反彈回來，后背被直接貼到了墻上，呈現(xiàn)的還是站立的姿勢。兩個年輕力壯的救護隊員上去，才把他從墻上“請”了下來。化妝之后的阮河生，被安放在一個底座裝有轱的靈臺上，上面罩著一個透明的玻璃罩。他穿著一身嶄新的西裝，脖子上系著藍(lán)色的領(lǐng)帶。他頭上戴著一頂鴨舌帽，腳上穿著一雙棉布登云鞋，看上去和西裝不那么協(xié)調(diào)。據(jù)宋巧女說，阮河生生前從沒穿過西裝，更沒系過領(lǐng)帶。這么好的衣服，河生穿上也許會感到不大自然。可阮河生表情平靜，寬厚，似乎已超然物外。我之所以能辨認(rèn)出是阮河生，因為屬于他的還有一張窄窄的白紙條，紙條在他身上放著，上面用黑墨水寫著三個字一一阮河生。

遺體告別非常簡單，沒有哀樂，也沒有花圈，談不上什么儀式。阮河生的親人們只是從阮河生的身旁過一過，最后看他一眼。阮河生的兒子宋亞軍過來了，懷里抱著一只空骨灰盒，準(zhǔn)備盛他爸爸的骨灰。緊隨其后的是阮河生的妻子宋巧女。為防止發(fā)生意外，兩個善后的工作人員每人抱住她的一只胳膊，緊緊架著她。她伸著頭，使勁對阮河生哭喊：河生，河生，亞軍他爸，你等等我，我也不活了，我跟你走啊！她掙著身子，低著頭欲往玻璃罩上撞。

兩個工作人員把她架得腳不著地，硬是把她架走了。

一出靈堂，宋家母女就坐在地上，哀哀地哭成一團。

阮河生的大哥點了紙，放了炮，還打開一瓶白酒，把酒澆在火頭上?；鸾杈屏?，熊熊燃燒，直沖天空。一瓶酒只倒了半瓶，阮大哥舉起酒瓶子，連同半瓶酒，非常惱怒似的在地上摔碎了。

坐上返回賓館的汽車，宋巧女仍哭聲不絕。其實她已經(jīng)哭不出聲，只是閉著淚眼半躺在母親的懷里，不停地呻吟，重重地嘆息

我和宋家母女坐一輛車，我想盡快離開這個場所，早早地到車上坐著去了。因為我看見殯儀館的院子里又來了好幾批工亡礦工家屬，他們都是來和親人的遺體告別的。整個院子里除了哭聲，就是雪白的孝服，氣氛異常哀傷，沉重。我不敢再看，不敢再聽，呆望著車窗外那根冒著縷縷黑煙的煙筒，心口發(fā)堵，頭也有些暈。我覺得自己有些受不了，很想痛哭一場。

這時，我聽見有人拍車門，我開門下車一看，見是娟娟和亞軍兩個孩子并排跪在車門口的地上，在給我磕頭。這一定是阮大哥安排的，我給兩個孩子的父親出了一點紙份子錢，兩個孩子這是在向我磕頭謝孝。我哪里見過這個，哪里受得了這個，我說：好孩子，使不得，趕快起來！我拉起娟娟，彎腰把亞軍抱起來，緊緊地抱在懷里，我說：好孩子，叔叔不敢當(dāng)啊！我喉頭發(fā)哽，眼淚禁不住涌流出來。

這就是我那次所經(jīng)歷的受頭的往事。人頭為天，每個人的頭都是高貴的。若不是毫無防備，萬不得已，萬不敢輕易受頭。

將近三十年過去了，我想，宋娟娟和宋亞軍也都成了成年人。我不知道，他們是否記得曾給一個陌生人磕過頭。有時候，我真想去他們老家回訪看望他們一下，看看他們后來的命運如何。他們有名有姓，找到他們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晌蚁氲?，我的看望有可能會引起他們對少年失怙的痛苦回憶，那就不打擾他們了吧

我衷心祝愿他們都有平安幸福的生活！

責(zé)任編輯 蔡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