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莎莎,1999年生于江西贛州,江西省作協(xié)會員,魯迅文學院“文興長江”江西三地中青年作家研修班學員。作品見于《星火》《江西工人報》等報刊,詩歌作品入選《2018江西詩歌年選》。
夢啟
到達龍南縣楊村鎮(zhèn)時,暮色已經收攏許久,我和周簌走在古鎮(zhèn)的巷子里,不需辨認也知道是兩個外鄉(xiāng)人。我們暈頭轉向地繞了好幾圈,終于在幾個本地阿姨的指引下找到了文學年活動群里發(fā)的定位。
晚飯的地點設在敬安堂,我們從一扇小門跨入。當時我尚不知道進入的是賴氏家族有兩百多年歷史的老屋,越往里走,那股幽沁的涼意越發(fā)往身體里鉆。敬安堂大氣的回形結構,像被時間撐滿,空氣往下沉,使人不愿意大聲說話。贛南連日無雨,天井里空無一物,細看很久才能發(fā)現(xiàn)少許黑褐色的干苔蘚緊貼在磚面。我小時候生活的老屋和這里極其相像,所以即使是初次到來也覺得格外親切,好像下一秒就有一位記憶里的白發(fā)阿公從廂房里走出來。
我從思緒中跳出,不見阿公,只有一桌驛友在廳堂用餐。周簌為我一一介紹,我接過大家的話開始攀談。在愉悅輕松的氛圍里,我意識到了自己的異樣,數不清這是我第幾次參加驛站的活動,但好像這一次,真的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了。
飽腹之后,我和周簌憑著獨屬文青的方向感,幾經周折找到燕翼圍的大門。厚重的夜色為這個特殊的建筑增添幾分神秘,“燕翼圍”三個字陰刻在大門的頂端。一踏過門檻,我便驟然跌入了一個奇異的夢境。圍屋共有四層,層層環(huán)通,玄磚褐木紅聯(lián),幾種極其反差的顏色,在燈籠的微光中,油然生出一段傳奇。我想起電影《大魚海棠》中的場景,正幻想著自己穿越到故事中,突然,一陣空悠的陶笛聲回旋在圍樓四周。我急迫地想化身大魚,在圍屋中央自在游動,飛入星河。吹陶笛的是安福驛的劉勝賢,音樂一響,在場的人們都收緊嘴唇。吹畢,大家不由得為他鼓掌。從那晚開始,我的夢越來越深。
為了在一起過年,《星火》的家人們排除萬難,毅勇前往。昭萍驛的付楚彬在朋友的陪伴下驅車幾百公里,黃金驛的曾凡帆、葉盛逸兩個00后小伙子轉了幾趟高鐵和班車,奉新驛驛友徹夜運送晚會節(jié)目道具,更有章貢驛的鐘逸沾著滿身來自高原的神性,從海拔三千米的香格里拉乘坐綠皮火車趕來尋烏驛的尹婷不禁感嘆:“千里奔赴,是勇氣與決心的碰撞,是信念與執(zhí)著的交織。這一路,山川河流都是無聲的見證者。”就連門衛(wèi)也因為這種“到外婆家過年”的激動心情而導致前一晚有點失眠。
第二天早上,活動在所有人的期待中拉開序幕。驛友們在雞鳴中正式成為燕翼圍的居民,開始各自忙碌。主廚劉三明早早地來到廚房,提前為晚上的年夜飯作準備。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像個勤勞的鄰家大叔,用行動代替言語,默默為家人們操持好一切。才貌雙全的鮑雪夢認真地在廚師工作服上用畫筆裝飾,她和鐘逸兩個人總是能在細微處悄悄地把驛站的美學水平拉高一個檔次。院坪里,擺開幾張大桌子,黎業(yè)東和李兆良正在潤筆揮毫,一個個字靈蛇般躍上紅紙,圍屋里的年味兒瞬間濃了起來。
驥亮等人將泡好蒸熟的糯米倒入石白,搶起棒槌開始打糍粑,沒過多久,圍屋里就飄起一陣陣糯米香氣,吸引了一群人在旁邊翹首以盼。糍粑一出石白,還沒等揉成團子裹上糖和芝麻,就有人迫不及待扯一團塞入口中。
以張玉情為首的十幾個驛友,圍站在一起開始包餃子。這件家常事兒,在玉情那里變成了一道嚴謹的算術題。她共召集了18人,每人包45個餃子,10點前要包好,多少個用來蒸,多少個用來煮每一個步驟都井然有序。起初我也加入其中,胥慧湘像個能干的大姐姐耐心地教我壓花,一個個白胖的大餃子在她手里變成元寶,在我手里卻像個凹凸不平的面袋子。大家的熱情簇擁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時候我被擠到外圍去了,我町著手里不成形的餃子,決定給自己換一個角色。
我轉移到二樓充當小天和付付的模特。年齡相仿的女孩子湊到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咿咿呀呀的像幾只快樂的小鳥。正擺著姿勢,就聽見樓下打完糍粑的驥亮在召喚抓雞能手,我毫不猶豫沖下樓去舉薦我自己。我的突然出現(xiàn),讓驥亮有點措手不及。空氣沉寂了幾秒,只聽見門衛(wèi)重復了兩遍:“女生也要,女生也要的?!币黄饒竺倪€有鄧路、弱水和羅炎等人。在荒廢的老院子里練習了一番動作后,大家來到巷子里正式抓雞。兩撥人分守在巷子的兩個出口,另外幾個負責在中間抓。我早已擼起袖子做足戰(zhàn)斗姿態(tài),但是身手還是不如幾只大公雞。我箭步向前,公雞一個閃避,我撲空后直接摔在地上。在眾人的鼓勵中,我麻利地爬起來繼續(xù)抓,又是經典一摔,但好歹抱住一只雞,它的體溫通過羽毛傳到我手掌上,那一刻,我似乎握住了年的心跳。
同樣一件事,在退役軍人羅炎那里變得輕巧無比。雞一放出來,羅炎一個閃身就堵住了它的去路。嗷啃嗷啃一兩只雞分別牢牢被他的左右手擒住,而羅炎不動聲色,連衣領都沒有亂,我和鄧路等人只能暗中羨慕。
抓雞小分隊的幾個人,一人拎著一只雞,像打了勝仗一樣大搖大擺回到燕翼圍,贊許聲夾道。雞抓回來之后就被送到后廚去了,曾凡帆和葉盛逸上前把我圍住,一人遞紙巾,一人翻轉我的手臂查看,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掌和手肘處都有一片污跡,皮膚輕微擦傷。
運動過后身體里血液循環(huán)加速,我的心情久久難以平復,我意識到我的話變多,動作變輕快,甚至在人群中頻繁地放聲大笑,我明白,這一次真的不一樣。也許是慢熱的我終于在驛站長期的溫暖包裹下敞開了自己,也許是小天和付付的陪伴讓我完全放下戒備心理,也許是臘月的暖陽烘熱了圍屋,我在這里有一種被外婆寵溺的感覺。
午飯吃的是餃子,每一個都是高添加,有香蔥和肉末,有驛友們一邊包一邊灑落的笑聲,有掠過檐角又從窗戶反射到手心的陽光。圍屋里彌漫一片笑聲,嶄新的對聯(lián)把人們映得面色緋紅。
我們這一桌擺在靠墻的位置,后面是一家由房間改成的小店。正吃著,我從余光里看到賣茶水的那兩個女孩,一個癡癡望著我們的桌子,另一個和她說著耳語,不知道說了什么,兩個人捂嘴低聲笑起來。她們走進屋子里,打開一個紅色的塑料袋,里面還有一個塑料袋,再打開,露出了一個方形的飯盒。我藏起自己的怯意,端著飯站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跨過水溝走進她們屋里,像兒時到鄰居家串門。在交談中得知,兩個女生是在小店兼職的,老板并不管飯,她們只能自己帶便當,飯菜在盒子里從早上悶到現(xiàn)在,已經香氣全無,正打算望著我們桌上的餃子和菜來止饞下飯。
我讓她們在屋子里等著,端著她們的小碗,又跨過水溝回到桌前,大家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只剩那盤分量充足的辣椒炒肉還有余菜,還有一小碟香氣馥郁的香菇辣椒醬。我把小碗加滿,送到屋里遞給她們,把《星火》文青們拼湊的年味分出一些給兩個陌生的見證者。其中一個女孩把一半的菜倒進另一個的飯盒,看著她們一口辣椒扒三口飯,恰到好處的辣味讓房間里的空氣升溫,那個瞬間,我感覺到自己在微微發(fā)亮。
夢酣
“我們正走在一條很多人夢里看見醒來就消失的路上?!痹谶@條路上,有一個少不了的角色一—驛長村門衛(wèi)。文學年活動前一天,他在半夢半醒間看見文青們一起放飛五顏六色的紙飛機。在驛長村門衛(wèi)看來,夢是可以成真的,于是他開始張羅,和愛做夢的文青們一起把這個夢變成現(xiàn)實。尹婷第一個回應,動身去買各種顏色的折紙。信豐驛的蘭潔也按捺不住那份童趣,立馬用辦公室的打印紙折了一架粉色飛機。群里開始沸騰起來,夢想家們七嘴八舌開始討論最接近童年的過年方式。陀螺、皮筋、跳繩時光開始倒流,每個參與討論的人都找回了丟失已久的那個小孩,帶著他或她,前往圍屋痛痛快快地做一個不會醒來的夢。
午飯后,純真的夢想家們主動收拾好圓桌,開始在陽光下折出記憶中的紙飛機,紅的、黃的、綠的顏色與形態(tài)各異。其中一桌突然開始喧鬧,在高呼聲中,我看見一架結構復雜的小飛機從人群中飛出去,在空中滑翔一圈,我以為就要降落,它卻緊接著又滑了長長的一圈,最后穩(wěn)穩(wěn)落地。這架飛機出自驥亮之手。大家迅速把他圍住,希望得到這個超長航程飛機的秘方。他笑得眼尾炸開了花,一步一步地耐心教學,最終,空中出現(xiàn)了許多試飛的滑翔機。我們?yōu)樽约旱娘w機命名,寫上寄語,我還特地用畫筆在機頭添加了兩只小眼睛。一群人排著隊走到樓上,一字排開,倒計時結束,小飛機們帶著美好祝愿一飛沖天,人群中響起陣陣歡呼,中間也夾雜著不少失望的晞噓。有的飛機一脫手就直線下降,砸到小攤的頂上;有的斜斜滑一段,不久就耗光“燃油”落到桌上椅上。等到九成的紙飛機都已落地,我們抬起頭,竟然還有幾架在空中慢慢滑行,這個時候,誰的臉上最得意,誰就是這些飛機的主人。
紙飛機帶著愿望無限接近天空,在與空氣分子摩擦后,流動的風會帶走我們的心聲,與世界萬物建立鏈接。從這種角度來說,人們在飛機上許下的愿望大有實現(xiàn)的可能。大家陸續(xù)下樓,去撿回自己的飛機,就在這時,葉盛逸在下面招手,讓我留在樓上別走。他手里抓著兩個紙飛機,一蹦一跳地走上來,要和我比賽。我倆擺出必勝的姿勢,將各自的紙飛機送入空中,我甚至還沒看清軌跡,我的飛機就已經匿入院子地面的眾多墜機當中了。而盛逸的黃色小飛機,像是被遙控般,不偏不倚地落入了一個正在桌子上折飛機的小男孩手中。小男孩拎起飛機,滿臉疑惑地抬頭尋找,不知道是從什么地方落下來的。我和盛逸在樓上看向彼此,眼晴里全是不可置信,隨即開懷大笑。
那個小男孩也許是隨家人旅游至此,也許是附近哪個小圍樓里的居民,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多年以后的某一天,當他再次捏起一張彩色折紙,認真折出一只紙飛機,當他朝著飛機頭深深哈一口氣將其送入天空時,那架飛機都會盤旋一周后準確地落入他童年的手心。他抬起頭尋找,看不見扔飛機的人,只看到周圍這群人背著同樣的背包,笑意盈盈,以他當時的年紀識字應該不多,但能準確地讀出背包上那兩個大紅色的字一星火。
綺麗的夢一幕接著一幕,歡樂的氛圍在燕翼圍久久不散。低空飛行大賽結束后,驛友們自覺地收拾好地面的狼藉,各自尋找適合自己的收納處。在院子的各個角落,都支起了具有《星火》特色的小鋪子,如詩歌診所、“流動的微光”文創(chuàng)市集、客家非遺蓋碗茶鋪、DIY文藝書簽攤、拓福小鋪。所有的材料都是各地驛友自行準備的,一個福字,一碗茶,就能為這個別樣的文學年印上《星火》制造的標簽。
以嚴老師為首的幾位“藝術家”,四處尋找天然的裝飾品為文創(chuàng)市集添彩。
為了摘下一串紅果,黃敏踩著梯子爬到高高的樹上,像個歡脫的小少年。嚴老師忙完插花,又拿出自帶的紅色毛線,在木門前面的竹椅上,為女孩們扎紅頭繩。下午的陽光溫熱而柔軟,百年圍屋的磚縫里總留有一種靜謐,讓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慢慢撫摸時光。
在所有的小鋪子當中,詩歌診所尤為熱鬧,人們肩膀疊著肩膀,耳朵貼著耳朵,一張面積本就不大的竹桌,被人群遮得嚴嚴實實,像在保護一個易被傳聞沖散的秘密。說來奇怪,文藝青年聚集的地方,即使人再多,也并沒有聒噪的市井俗氣,在失去距離的社交密度中,始終都能聽清楚最重要的聲音。
透過人群間的縫隙,可以看到坐在竹桌一端正在為患病的詩歌診療的主治醫(yī)生周簌。她眉頭微蹙,一手捏著稿紙,一手用指尖輕掃詩行,為其把脈,時不時抬頭與患者家屬交流病情,望聞問切之間,找出關鍵病因,為它開出最適合的藥方。如此專業(yè)的診療手法,不止是在文學上,周簌在生活里是一名真正的醫(yī)師,每天要面對各種各樣的病人。
像這樣利用自己的專業(yè)讓活動生動起來的人還有很多,弱水也是其中之一。工作中她是精益求精的財務小能手,而在活動中,她把那種專業(yè)精神隨身攜帶,在車上算賬,在酒店算賬,每次一通電話過后,她就要在小本子上重新修改數據。
在這場172人的盛大聚會上,也隱匿著書法家、畫家、非遺傳承人等厲害角色,但是在這里,大家在乎的并非那些頭銜,而是對方是否和自己做著同樣的夢,因為只有夢境相似,一群人在一起才會變得輕盈,忘掉那些沉重的現(xiàn)實。
在大家肆意地掏出文藝情懷放到太陽下晾曬時,后勤組成員正在全力調制夢境的底色。我和鐘林、蓮娣三人將周簌親手炸的九斤魚脯送到廚房,那里正熱氣騰騰,每一個鍋灶都冒著香氣?;蚯?,或洗,或蒸,或炒,一群本來陌生的人,憑借赤誠的造夢之心,便可自發(fā)組成默契的團隊。隨著第一道菜一—涼拌包菜絲的出鍋,這個圈在圍屋里的夢幻故事達到高潮。
我有幸被選入了端菜小組,提前聞到那些誘人的菜品。在領班黃敏的帶領下,我們在圍墻外提前分好菜,手端托盤排列成隊伍,緩緩走進圍屋大門。驛友們用掌聲為文青的年夜飯啟幕,圍屋里的熱鬧和歡騰一直浮蕩在院坪中央,筷子聲、說話聲和杯子碰撞的聲音,組成了一首盛大的新年序曲。
夢沉
不知不覺,暮色漸濃,星光悄然將圍屋頂上的天空換成藍調,《灰姑娘》的吉他曲在角落響起。大家放下筷子抬頭望去,原來是門衛(wèi)正在用音符魔法召喚下一個夢。
又是在一陣熱鬧中,部分驛友悄聲變身后勤成員,把餐盤碗筷收拾干凈,收攏圓桌滾到屋檐下擺放整齊,又把凳子擺到院坪中間供大家欣賞接下來的晚會節(jié)目。如果說是浪漫情懷鑄成我們五彩斑斕的文學之夢,那些默默奉獻、堅持托舉的人就是幕后的調色師,因為有他們的存在,我們才不至于在放肆創(chuàng)作時用錯顏色。
在驛友們各自忙碌時,燕翼圍周邊的居民也被這里的動靜吸引過來,沿著屋檐或坐或站,期待這場星空下的純文藝表演。我的任務是把文創(chuàng)貼紙發(fā)放給每個驛友,這是一個效果極具即時性的工作,每當有人接過我的貼紙并順勢貼到臉頰上時,那張臉立馬就會綻出一朵花來回應我。
在座位中轉了幾圈發(fā)現(xiàn)無一遺漏后,我?guī)еO碌馁N紙走向圍屋左邊的屋檐。下午嚴老師插花時,借用了屋檐下的兩個陶甕,酒坊的阿姨從房間里追出來,著急得手足無措,在一邊小聲責怪:“那是我裝酒用的,打碎了可怎么辦?!碑敃r我在不遠處聽見她的話,上前笑著安撫,告訴她我們會收拾干凈,完好無損地還給她。阿姨的笑意漾開來,我們從她手中的米酒開始攀談,她告訴我,這是他們賴家傳了九代的古法糯米酒,口感和功效都是被大眾認可的,還曾有明星來打卡??次以诰茐剡吷线t遲不挪步,阿姨讓我自便,拿桌上的小杯倒酒喝。一杯酒瞬間拉近我與她的距離,剛剛那個擔心酒甕而面目兇辣的阿姨已親近得像鄰家大嬸。
此時阿姨正站在屋檐下觀望著舞臺,臉上泛著和黃酒一樣溫醇的笑。我走過去叫她一聲,撕下一張貼紙,貼到她的右臉頰中央。她和之前的所有人一樣,好像得到了什么榮耀的獎勵,膈腆地笑起來,微微轉動著臉好讓身邊的人看到。我于是也得到了施法成功的快意。這樣輕柔的善意通過笑容傳遍了在場的每一個人,我們像做了一個歡呼雀躍的美夢,即使并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也會在醒來之后反復回想當時的情景,而現(xiàn)在,顯然不是該醒的時候。
舞臺已搭好,大家陸續(xù)就座,一首浸潤民俗文化的原創(chuàng)民謠《客氣甘坊》和著深濃的夜色,把聽眾灌醉,沉到夢境的最底端。圍屋變深,星空漸遠。隨后的每一個節(jié)目,都是各地驛友耗時耗力精心排練出來的,每出場一個,就刷新一次掌聲。
輕歌曼舞為晚上的圍屋帶來亮度,但是涼意襲上肩頭,還差點溫度。燕翼圍的賴總見狀,搬出早已準備好的炭盆和炭塊,叫來幾個小伙子開始在一旁生火。鐘逸一看見火就來勁,主動攬下了為大伙送溫暖的活兒,一個人默默地燃炭、吹氣。他的鴨舌帽下面是永遠沉默寡言的臉,畫畫的手卻粗糙有力,他把黑色的炭塊畫成亮紅色,一盆一盆端到人們腳下。燃燒的炭塊在晚風中明暗交錯,坐在凳子上的人被火光熏得臉上微微出油。圍樓四周的紅燈籠在遠處和炭火互相映襯,整個圍屋被染成一個暖色調的方形容器。
節(jié)目過半,觀眾面色駁雜,既有因笑容時長超標留下的小褶子,也有因情境動人心弦留下的淚痕,還有炭火暈染雙頰產生的兩圈腮紅。
最后一個節(jié)目—172人全體合唱《明天會更好》的余音留在圍屋,滲進百年的木頭里,煙花在空中騰起綻放,喚醒冬日沉睡的古鎮(zhèn),為目睹這場盛宴的人們送去祝福。
大家互相告別,著熱鬧的孩子鉆進自家的院子,院墻外的石頭上,煙火的灰燼早已變涼。這個圈在圍屋里的漫長的文藝夢在晚風中落幕,有些人會在天亮后慢慢醒來,而另一些人,會在余下的生命里,日復一日做著相似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