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動物（組詩）

臥床

控制體內(nèi)的河。

那是一幢玻璃房的容積，

清楚，易碎。

水面上的太陽，狂野奔跑，

我的父親汗流浹背，矗立在燒傷后的高地。

飲酒如猿猴。

那片堆積了苦楚的高地，

金燦燦的捕獸器。

我的愛要熄滅了。而他還在航行，

因無法顧及大海的磅礴，

他默默禱告，

沙礫地是今夜的臥床。

和平怪獸

黑夜像是和平怪獸，在我家里來去。

忽大忽小，自由的身體充滿能量。

我喊它，用輕聲，怕嚇到

這位尊貴的客人。我制作高大的板凳，

為了它。我拆掉門框，卸走窗戶，

都是為了它更靈活地出入。

我內(nèi)心的狹窄山徑，

并非能供每位賓客行走。它是例外。

它的友好在于，其空洞的眼眸里，

總藏有世界的遺憾。

它奔走人間，收繳幸福、骯臟和虛無，

修復(fù)大地疲倦的面容。

它也會虛弱，卻每天出門。

仿佛獨(dú)自生存的獵人，要為自己

備足食物。它是如此小心，

生怕碰翻光明的酒杯。

那是它一生的害怕與歡喜，

當(dāng)它低下犄角，像極了繡線菊。

神秘

早已失去對飲之人，

早已燃盡火焰。

留下的唯有鈷藍(lán)的舊皮球。

拍動它，彈跳。

往事躍上心頭。那會兒我們

數(shù)著星星下酒。

每咬一顆，天空的黑袈裟隱隱飄動，

屬于宇宙的幾縷節(jié)制。

酒越喝越快，夜越來越暗；

剩下兩張面孔忠誠于神秘。

那些不能說的事

讓我們執(zhí)手抽泣，如一雙棄嬰。

進(jìn)入捷徑

進(jìn)入捷徑，仿佛敲響恐懼

它密封的陰影。

語言的樓梯在心的迷惘中

旋轉(zhuǎn)。目光注視的花朵

隔淵與我對望。放棄采擷

——不如踏入另一條更鋒利的

捷徑。在那，我揭開

她柔軟的唇，撫摸邊緣。

在空無的領(lǐng)地，老聃

亦未著述。我們還在啞的荒漠，

享受陽光靜默的舞姿。

當(dāng)我進(jìn)入捷徑，風(fēng)暴形成

消瘦的中心。所有弱者的凝望

均在冷庫中，愛令我驟升驟降；

渾身的氣球在飄揚(yáng)。

面容折疊

當(dāng)我的面容折疊，恰逢繚繞的春日。

世界在拐彎途中漆面斑駁。

撫摸愛的手總在顫抖。

擋不住的雨點(diǎn)，協(xié)議出明天

更為光輝的遠(yuǎn)景。人人都能找到記錄，

自愛的手段普遍存在；

窗戶暗處的燭火，家庭聚會的絢爛一幕。

堅(jiān)硬的惡卻頻頻更換裝扮，

它卸走身上積累的腐蝕物。

嘹亮的春日欣賞一切：接過冷酷的面具，

它的情義像信號，在卑微的處境

傳遞光澤。即使野草，也要結(jié)籽。

成為動物

科學(xué)開始慢慢吞下花蕊。

“成為動物”——德勒茲不屑于

那份獨(dú)屬于人類的樹狀圖案。

在甲殼蟲的掙扎中，我們成為更多

標(biāo)志物：蝴蝶、羔羊、卵石。

甚至成為鐘擺，每日敲打時間。

晨起工作

晨起工作，污水昨夜排凈；

今日是新的容納通道，足夠我進(jìn)入明日。

籬墻上的綠意躲在籬墻上，不肯展開。

被馴服的時間也軟綿綿的。

姐姐大聲喊我的名字，仿佛我不存在于世，

需要震天撼地的叫聲，

我才會露出真實(shí)的面孔走向她。

拿出鍵盤，敲落清晨的露水。

那些晶瑩的文字，取代昨夜久遠(yuǎn)的興衰。

我寫“母親推開睡獅”，也寫

“過于飽和的夜析出晶體”。

在屏幕前工作，像把自己放在時間的河水中，

有些窒息，有些涼意。

畢竟我已勞作到了夏天。

風(fēng)暴

充滿風(fēng)暴的趕路人。面臨難事：

如果手機(jī)屏幕閃動，

是否該停下？出于對愛的掛念，

回應(yīng)粉刷后才顯亮麗的墻體。

在黑暗的背后站立，

身體總顯渺小。遷徙在數(shù)據(jù)的緩沖物中，

古老的赤裸將不再賜予生活，

從一個潮濕的巖洞，進(jìn)入

另一處悲傷的光明。電力的幻想，

無法消退潮汐的奔波。

作為人類懦弱的玩偶，腳力

在沙漠中，感受流動的自然。

印象在變異，追蹤的路線滑動

至光標(biāo)停留的位置。

像素的寄居者緬懷——真實(shí)的石頭。

那會兒，真實(shí)的孔雀接近終點(diǎn)，

西西弗斯瀕臨耀眼的悲傷。

蔬菜園

總有些灰心。

弱小的靈魂，真冷，還不能逃。

面對日益被撐大的空蕩軀殼，

它是不是感到緊張？

像是島嶼上，深陷戰(zhàn)爭的絕望士兵

在祈盼回到原來的地方。

那里有他母親打理的蔬菜園。

昆蟲、井水和一座農(nóng)具間，

里面藏滿了她勞作的秘密。

每次打架，他都躲逃至此，

有時碰上汗?jié)竦哪赣H，在休整。

他也能避開那道嗔怪的目光，

溜進(jìn)去。像藍(lán)蝴蝶鉆入花叢。

其時，他那燦爛的靈魂

因?yàn)楹π?，在脆薄的石棉瓦下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