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農(nóng)村長大的孩子,但凡是到了能夠聽懂大人說的話,走路穩(wěn)當?shù)哪挲g,都不會讓吃閑飯。
我從五歲開始做牧鴨童,到七歲時成功晉級為放牛娃。
我家有兩頭牛,一頭水牛,一頭黃牛,水牛是姑媽家的,長著長而彎曲的角,黃牛頭上有白色花斑,周身虎皮斑紋。我們這個小山村有三個姓七戶人家,家家戶戶都有牛,大約有十多頭,那可是一支長長的隊伍。
一起放牛的有比我大的,也有比我小的,五六個娃娃。每天要去放牛的地方是頭一天下午商量好的,起來早的就扯著嗓子喊:“黑娃、春娃放牛走了”,有人答應“哦”。便有人開圈門、吆喝著把牛趕出圈門。
趕牛出圈也是有流程的,那些還在安靜地臥著的牛,被吆喝起來,趕到圈后面讓它們拉干排凈后才能出去,不聽話的是要挨鞭子的。畢竟積肥也是養(yǎng)牛的目的之一,肥水不流外人田。一般牛圈分兩個區(qū)域,前半截是休息區(qū),基本是墊著干草,門口還放著石槽,有些??诳柿丝梢杂:蟀虢貎θΨ驶蛘哓i牛的衛(wèi)生間,每隔一段時間都要把后面的肥運一部分出去,再把前面踩踏破碎的草料清理到肥料區(qū),和著糞便進一步發(fā)酵。牛們習慣了,也就慢吞吞地起來去后面走了流程。
我家有兩間圈舍,豬牛分開的,后來大豬經(jīng)常和小豬搶食,撕咬欺負小豬,就把大豬和牛關一起了。大豬比較懶,躺下不愿意動,黃牛還相對溫順,水牛要趕著豬挪窩,若不起來就用長長的犄角教訓它。當然,氣溫低的時候,豬牛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相安無事,等牛出圈了,豬就可以美美地睡覺了。
每個牛脖子上都掛著鈴鐺,我家的水牛掛了一個敞口的就像鐘一樣的鈴鐺,黃牛系著圓的黃銅鈴鐺,一走一晃就發(fā)出聲響,一個資深的放牛娃聽著聲音就能知道它是走、是跑還是停,是昂頭、低頭還是扭頭。
老牛出門也識途,只要趕著走上路,它們會自覺地向草場出發(fā),這些路都是牛踩出來的,它們經(jīng)過的地方都留下深深的牛蹄印和踩碎的新土,還有一些不自覺的,走一陣子把大便拉在路上,尿澆在后面牛頭上的。路邊有一些莊稼地,較近的地方都用竹子扎了籬笆。我們這些小伙伴就隔一段有人站在地邊看著,盡管如此,還有一些架不住誘惑,把頭扭向莊稼地伸出長長地舌頭,卷幾片玉米葉、銜一株豆苗。有時間它們之間也會故意制造混亂,趁機跳進莊稼地,邊走邊享受不一樣的美食。
我們的草場比較多,因為人戶少,很多地方都是荒山荒坡和樹林,大約有四個地方,叫深溝、大坪、老鷹石、馬場,每天放兩次,基本上一個草場隔天輪一次。當然,有時間遇到下雨天我們就選離家最近的深溝,那里荒山多、草坪也大,離樹林遠,視野開闊,好看管。
放牛是一件比較開心的事,可以和小伙伴們一起愉快地玩耍。到達草場的牛就自由了,四散開各顧各的吃草,我們在一起做游戲,講故事。我們也商量著放牛時候干點事,記憶最深的就是熬魚湯,我們分工從家里偷偷拿了小的鍋和鹽巴、蔥和花椒,去河里抓魚,然后用石頭支鍋熬煮,人人有份,重在參與;還有就是選一處長長的斜坡,屁股坐著騎在樹梢上滑沙,你來我往,樂此不疲,有好多地方都留下深深地溜槽;還有就是搞一些建筑工程,去森林茂密的地方搭建一個遮陰遮雨的小安棚,去河里建造游泳池。
牛是路的開拓者,山上大大小小的路都是牛踩出來的,有些我們想去又無法抵達,比如長刺莓、野梨的地方,雜草叢生,又害怕隱藏著蛇蟲之類的東西,便把它們聚攏一起,來來回回走兩趟,就蹚出一條路。一年四季山坡上種滿了牛蹄印。
牛們比較老實,它們吃飽了會返回,臥在草地上默默地回味著,也有相互幫助梳理皮毛的,牛犢們撒歡追著跑。若遇到草料不豐盛,它們會走得更遠,循著聲音就會找到,隔一會就要分頭把守,把它們集中一下。有時間玩過頭了,它們會脫離視線,跑很遠去吃莊稼,大人們要去處理這些事,我們也會換一頓打。也還做過傻事,把牛集中在一塊不大地草場上,每個地方都有人分工負責把守,不允許走出那個地方,回到家牛肚子還是癟癟地,大人們就又添置一些草料。
和牛的關系也挺好,它們臥著的時候,就幫助清理身上的寄生蟲、攆走蚊蠅。我們不想走路就騎在牛背上,慢悠悠地走著。如果是在吃草的時候你去騎牛,它就專門朝樹叢了擠,要把身上的負擔去掉。
當然,我們在放牛的時候,還會捎帶著打豬草、拾柴火,盡量幫助家里多干活。后來上學了,放牛成了副業(yè),手里多了一本書,我把書里的故事講給小伙伴聽。
再后來,我們慢慢長大,各自去往不同地方,那些?;蛸u或老死,逐漸消失在視野里,偶爾在山野間看見牛,聽見牛鈴鐺聲音,總是那么親切。
回老家,去看著曾經(jīng)和牛一起走過的小路,如夢如幻。
作者簡介:
龔自榮,男,陜西勉縣人,文學愛好者,有詩歌散文散見于省市報刊雜志及網(wǎng)絡平臺,現(xiàn)于略陽縣人大機關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