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記述了許振超從一名普通的碼頭工人、橋吊司機成長為“人民工匠”的人生歷程。50多年來,許振超以“干就干一流,爭就爭第一”為座右銘,練成各種絕活,勇克技術難關,9次刷新集裝箱裝卸世界紀錄,充滿干勁和鉆勁,不斷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是中國當代產業(yè)工人的杰出代表,展現(xiàn)了中國工人階級的時代風采和崇高品格。
畢業(yè)于南京大學中文系?!吨袊嗄辍冯s志社編審。出版有《金牌工人許振超》《漂泊的舞臺》《婚姻中國》等作品。曾獲五四新聞獎一等獎、中國青年報刊好文章一等獎、全國司法好新聞獎、首屆五一文化獎等。
“一鉤準” “一鉤清”與“一鉤凈”
許振超七天學會開門機,在一起學習的所有新司機中,他是第一個學會和第一個獨立操作的。
然而,會開容易,開好難。師傅開門機時,鉤頭起吊平穩(wěn),鋼絲繩走的是“一條線”;到了許振超手里,鉤頭穩(wěn)不住,鋼絲繩直打晃。他記得第一次實際操作的是礦石裝火車作業(yè),一鉤貨放下,撒在車外的比放進車內的還多。下面的工人著急忙慌地拿著鐵?一陣清理。另一鉤貨放下,裝進車廂的礦石又多了,工人同樣要費不少勁扒去多出來的…有個工人仰頭瞪著他,小拇指沖下,嘴里嘟著:水平真臭!許振超心里既內疚又憋氣。
等作業(yè)完畢,別人歇著時,許振超堅持留在車上,練習停鉤、穩(wěn)鉤。那時,門機隊里有一個獨特的工作標準,叫“四穩(wěn)”“四滿意”?!八姆€(wěn)”是指起鉤穩(wěn)、落鉤穩(wěn)、轉桿穩(wěn)、變幅穩(wěn);“四滿意”是指自己滿意、工班滿意、調度滿意、領導滿意。而這一切取決于操作門機的技術是不是過硬。門機司機都知道,門機操作的關鍵在于操作桿,變換的速度、力度、幅度全指著操作桿來控制。比如你一推桿,吊桿伸出去,鉤頭自然就跟著擺蕩過去。如果吊桿停下但操作跟不上的話,鉤頭還會依照慣性繼續(xù)擺蕩過去。這時,就要不停地收攏和變換操作桿的位置,將吊桿與鉤頭和下面的抓斗找齊、找正(司機們叫“我鉤”或“扶鉤”),如此才能保證門機操作的穩(wěn)定。所謂門機鋼絲繩走起來一條線,就是由控制操作桿的穩(wěn)定性所決定的。
也因此,對操作桿的感覺和掌控能力是檢驗一個門機司機的試金石。許振超很快就心領神會了這個道理,在駕駛室里,他更多的時間都在練習、感覺和體會對操作桿的掌控力,最后終于達到了與操作桿心意相通的程度。幾個月后,他開的門機鋼絲繩走起來也是一條線了,一鉤礦石吊起,穩(wěn)穩(wěn)落下,不多不少,正好裝滿一車皮。
“絕了,真是‘一鉤準’?。 ?/p>
下面有工人在大聲贊嘆。
這手“一鉤準”,事實上是許振超吊車司機生涯中練就的第一個“絕活”,并且很快就被大家傳揚開去。
練成了“一鉤準”之后的一天,許振超在進行散裝糧的火車作業(yè)時發(fā)現(xiàn),糧食顆粒小,更易撒漏。他便在工作之余吊起滿滿一桶水,練習走鉤頭,直至練到鉤頭行進過程中滴水不灑,然后再去裝散糧。幾抓斗下去,從艙內到車內,平平穩(wěn)穩(wěn),一點沒撒。又一個絕活一“一鉤清”練成了。
門機在吊裝糧食時,吊具一抓斗抓起的重量為10噸。要準確地把抓起來的10噸糧食裝入長12.5米、寬2.7米的車廂很不容易,因為吊車的抓斗伸張開有3.4米,比車廂要寬。于是許振超就反復練習,琢磨抓斗的嘴張多大正合適,終于找出了最恰當?shù)某叽?。鐵路在火車裝運糧食時,對裝車的標準要求很嚴格,糧食要在車廂內打個尖,高出車廂80厘米,碼頭工人稱為起“龍骨”。打這個“龍骨”很難,坡度要合適,坡面要平滑,蓋上篷布后才能不存雨水。而許振超用他創(chuàng)造的第三個絕活“一鉤凈”,把這些問題給解決了。
許振超后來還在他開的門機上加了一個小踏板開關,這個小小的開關居然讓他的門機工作效率提高了一倍多。這個發(fā)明后來在全隊推廣。
因為干活干凈利索,裝卸工人的二次勞動大大減輕,所以許振超開的13號門機成為最受裝卸工喜歡的機械,大家都愿意跟他搭班。
“技術大拿”
許振超在苦練操作絕活的時候,對門機的內部構造、電控原理知道得其實并不多,更別說修理了。
他那時似乎也沒往這方面動過太多的心思。
一件小小的“意外”讓他徹底改變了。
那天上午十一點來鐘,剛剛完成了一撥作業(yè)的許振超正抽空貓在駕駛室里看一本關于機械原理的書,一不留神,胳膊撞在邊上的電閘上,門機立刻斷了電,癱瘓了,動不了了。許振超傻了眼,急如星火地去叫電工于成恩。于成恩來了,只是稍稍調整了一下門機控制器上的電源線,門機立刻就恢復了正常。于成恩瀟灑地拍拍手,說:“這么點小毛病,沒什么大不了的,看把你急成那樣!好了,你忙著吧,我得走了。”
于成恩是門機隊的電工大拿,只要是與電有關,他無所不通、無所不曉。在眾人的心自中,他簡直就是個神仙一般的人物,而且也是青島二中出來的學友。
對此,許振超曾將信將疑,但那天于成恩露了這么一手之后,許振超服了。
打那以后,他經常追著于成恩問這問那。兩人成了學友加工友的關系。于成恩不管是到哪臺機子上修理,許振超只要閑著,就一準兒跟在于成恩后面,仔仔細細地看于成恩給門機“把脈”、“診斷”、修理。有時,他還會用筆把修理的過程詳細地記錄下來。別的司機著見了,或揶揄或嘲弄地打趣他:“怎么,司機不想干了想當電工?”他裝作沒聽見,自己該問的問,該記的記。他心里自有主張:門機出問題了得電工修,這是應該的;但是,如果哪天電工不在現(xiàn)場,而門機恰好壞了,這時該怎么辦?停機等電工回來也是個辦法,但那要耽誤多少作業(yè)的時間???如果當時正是一個必須搶時間搶吃水的作業(yè),可怎么好?反過來,如果門機司機也有一手修理的絕活,問題不就可以解決了嗎?
所以,不管別人怎么想怎么說,他一概不理。而于成恩似乎也特別喜歡許振超這股子愛學習肯鉆研的勁頭,對許振超的疑問總是盡己所能地給予解答。
于成恩后來改行搞后勤管理,當上了青島港集團油港公司服務中心的經理。時隔多年,許振超對于成恩還是心存感激。
現(xiàn)場勤觀察多請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許振超開始大量閱讀有關的專業(yè)書籍。對他來說,那當然是一個艱難的歷程,畢竟他只有初中學歷,基礎知識上有著先天性的不足,只能以百倍的勤奮和鉆研才能彌補。還有一個實際情況是,那時電工和機械維修方面的書相當缺乏,也很難借到。許振超就常常從港口所在的西郊跑到東郊的李村,那里有一個遠近聞名的專賣舊書的集市,集市上有不少技術方面的書,價格都相當便宜,這也非常符合許振超當時的經濟狀況。在那里,許振超以極低的價格相繼淘到了《電工初步》《工業(yè)電器入門》《電子機械與維修原理》《機械故障的發(fā)現(xiàn)和處理》等專業(yè)圖書,而且每一本都下死力氣去讀,每一個公式和原理都要讀懂、讀透。后來,當他拿到門機的機械圖紙和電路圖,細細研究了一遍后,立刻就有了一種豁然貫通的感覺。
那天,許振超剛剛拉起門機的操作桿,就感覺門機的運轉特別異常,好像打擺子一樣時快時慢,他趕緊變換操作桿的控制力度,卻無濟于事。這時,駕駛室里響起機器的報警聲。原來,是門機的一個時間繼電器壞了。
當時于成恩正好路過,聽到聲音就上來了。
知道是怎么回事嗎?”于成恩打眼瞧了瞧,問。
我覺得應該是氣囊出了毛病。”許振超說。
于成恩點點頭:“說得不錯!”又抬頭看看許振超, “要不你試試?”
許振超有些猶豫:“我能動?
“可以!”
許振超擼起袖子,正要上前,又有些不放心:“于師傅,你可得在邊上給我看著,該點撥的時候就點撥點撥?!?/p>
‘沒問題,大膽點,上手吧!”于成恩鼓勵說。
許振超將機器打開,拆下那個他認為有毛病的時間繼電器的氣囊,更換氣囊,又對繼電器里的兩個元件做了調整,重新裝好。
他啟動門機,一推操作桿,一切恢復正常。
“你是怎么想的?”于成恩問。
“繼電器是專門用來控制門機的運行速度的,氣囊出了毛病,肯定會影響繼電器的工作,門機當然也就跟著不正常了。”許振超說,
“你很聰明,狀況分析、處理都很正確?!庇诔啥鼽c頭認可,“這樣吧,以后你的門機如果有問題,你就自己修。其實,這也是個熟能生巧的過程。你只要理論上搞通了,再加上多上手,以后我們門機隊的‘大拿’就該是你許振超了?!庇诔啥饔终f。
聽了于成恩的話,許振超又是激動又是神往。
從那以后,許振超開始自己修門機。有時候別的司機開的門機壞了而于成恩不在,許振超也會熱心地跑過去替人家修理,而且大多情況下都能手到“病”除。
正如于成恩所說,過了不到半年,許振超以自己的“一鉤準”“一鉤清”“一鉤凈”和維修門機的多種絕活,成了機械四隊和第二作業(yè)區(qū)無人不知的“技術大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