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復一日的玩樂心態(tài)之中,春天又一次到來了。
下了地鐵站,望了望周邊明顯的春意盎然,老孫頭心里突然有些空。這些空在蠢蠢欲動,需要什么東西來填一填或鎮(zhèn)一鎮(zhèn),也或者是一種無根的飄浮感。一時之間,老孫頭想不出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這感覺肯定不正常,弄得他莫名地有些神慌。但這不影響老孫頭大跨步往福來棋牌室走。之所以大跨步,沒辦法,他一位在大學里專修籃球的體育生,現(xiàn)為某學院快退休的體育教師,人高馬大的,走不來小碎步。如此,在人行踵踵的街道上,他走得有些豪邁,也有些橫沖直撞。這不影響他清晰地感知到大腳板下那些圓潤的小硬粒,以及它們被踩得粉身碎骨時的質(zhì)感與聲響。這是些紫黑色的樟樹落果。
碾著這些落了一地的小東西,他竟然有些快感,這快感也稍稍沖淡了正在心里起起伏伏的煩躁。
類似這種碾壓弱小的感覺還是挺減壓的。接下來他專門找樟樹落果多的地方下腳,如此一來,大個子的他,在并不寬敞的人行道上,就要出交通事故了,這不,他一個收不住,身子就撞到了一位中年女子肉乎乎的身上,柔軟感讓老孫頭下意識地順手抓了一把,抓了后感覺不對,馬上改抓為推,將那女子推了個趔趄,隨后老孫頭反應過來:他惹事了。只是抱歉的話還沒出口,那女人就一把揪住他,一串非文明的話語就從女子腥紅的嘴里蹦出來,中心意思是你這個老流氓,撞了人,還又抓又摸又推的,今天老娘一定要你賠罪賠錢,還要送你去公安派出所,否則不讓你這個老流氓好過。很快,陸續(xù)有看熱鬧的人圍攏來,這讓作為當事人的老孫頭羞躁得要命,他好歹是個知識分子,哦哦,是被學院里那些文理科老師瞧不太上眼的體育老師,但也是有文化的好不,居然被人污為老流氓!
但當時那一剎那,他的舉動確實……似乎……恐怕……是有那么些不妥,老孫頭覺得自己肯定有什么病了,否則怎么會這樣呢?又不是愣小伙,居然被莫名的柔軟感帶跑了呢?但人高馬大的老孫頭也不能認慫啊,一認慫,那不真成流氓了?只是賠罪還是要的,還得態(tài)度誠懇,賠錢就算了,一賠錢,不是變相承認他流氓了?他便反復對女子說對不起對不起,當時只是撞到人慌了,才差點推倒了人?!暗悴皇亲サ煤芰飭幔孔ネ炅诉€推?!蹦桥雍茼斦嬉泊_實很難纏:“你這個老流氓不認是吧?那可以調(diào)監(jiān)控,看看你是怎么耍流氓的?!崩蠈O頭只好推說自己有急事,求大姐放過。但是女子明顯不想放過老孫頭,再看看被路人指指點點的老孫頭,她越來越覺得道理在她這邊,吃虧的也是她這邊,而且是虧大了的那種。想一想也是哦,哪個女人忍得下被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在關(guān)鍵部位又抓又推的?黃花閨女忍不了,半老娘們也不能忍啊??蠢蠈O頭只賠禮不賠錢,于是,她做了兩件事,其實也是一件事:打兩個電話!
先打報警電話110,她覺得自己拿不下老流氓,民警來,一定會拿下。然后她又打老公電話:婆娘被人猥褻了,自家男人得在場挺著是吧?
民警很快就到了,看到被告的是一個看上去挺斯文也挺老實的人,也知道事兒不大,就一個路人紛爭吧。這肯定是小事,甚至根本不是什么事。他原本嚴肅的臉很快就柔和了下來。這位年輕民警在對當事人姓名住址職業(yè)等一通記錄后,就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他自然不可能只聽女子的一面之詞,也耐心地詢問了老孫頭事情經(jīng)過。之后他開始猶豫,猶豫有沒有必要,請兩位當事人去派出所做個筆錄。
這時有一位男子帶著一位年輕女子匆匆過來了。男人臉上的表情很特別,那是一種被冒犯的氣憤,他到了近前,并不去關(guān)心女子如何,而是拉住民警:“這老花犯得弄點苦頭給他吃吃,警察同志,必須得將他抓起來,關(guān)上幾天,看他還敢不敢吃女同志的豆腐!”年輕女子則是一來就拉住了那女子:“媽,你怎么樣,那人……”她扭頭看向神情尷尬的老孫頭:“啊,老孫頭,哦不,孫老師?怎么是您?是您與我媽起
了沖突?”
“啊,是李娟啊,我與你媽真沒什么事,就是我走路不小心撞了你媽一下。”然后老孫頭趕緊將事情復述了一遍。這時他的理智更在線上了,說當時他人是蒙的,下意識的抓推差點讓你媽摔倒,你媽將我當老流氓了。
李娟就做起了爸媽的工作,中心意思是這個男人是她的老師,在學校里幫過她,是她的恩人,她再三強調(diào)兩點,一是孫老師在學校是出了名的好人,人好說話,熱心幫人;二是今天的事情是他不小心,他沒有存壞心的,絕不可能耍流氓。她好說歹說,終于將爸媽勉強給說服了。勉強的意思是,她老爸原本還想著詐點老孫頭的錢,一千兩千的都行,也算是他為自家黃臉婆爭場子的出場費,而她老媽堅持認為她被流氓了,那一把抓得可是實實在在的,現(xiàn)在,什么說法也沒了,她覺得我老娘一輩子也沒這么冤過。所以,臨走前,夫妻倆同仇敵愾地狠狠瞪了老孫頭兩眼。李娟跟民警抱歉,說他們沒事了,接下來他們自己會解決好糾紛。
于是,事情是解決了,人散了。李娟帶著爸媽離開前,特意就老孫頭以前幫她的事,再次感謝了,臉上還有不好意思的表情。
老孫頭還是覺得沒面子,所以更快速地離場。途中他回想了下與李娟這位畢業(yè)好幾年的女學生的一些事,那也是他印象深刻的幾位女生之一。印象深刻是因為他幫李娟做了兩件事,一件在老孫頭看來是小事:李娟的體育成績太差了,是很差、特別差的那種,比如測試個仰臥起坐,她一下也起不來;立定投籃什么的,她能將籃球砸在計分的同學臉上;跑個800米,有一半路她是在走的,還能走得穩(wěn)穩(wěn)當當加漫不經(jīng)心的。反正只要是能拿分的體育項目,她就樣樣不行。最后,老孫頭不得不幫她特訓,計成績時還故意大放水,這才勉強合格。當然這種忙他也經(jīng)常在幫其他學生。學校講究畢業(yè)率,要是有學生因為卡在體育課業(yè)上畢不了業(yè),那在家長或?qū)W校的認知里,是絕對不會也不應該發(fā)生的事。另外一件因為事情當時就解決了,所以還是小事,當然這件小事是私下的,統(tǒng)共也就三個人知情,那就是老孫頭與李娟和當時李娟的那個小戀人。大二那年李娟不小心在學校戀愛了,不久后又看不上那個小男生了,要分手,那男孩子腦子一抽就想不開了,跑到了學校最高的教學樓頂,說李娟不要他了,他要飛一個讓李娟好好看。李娟收到短信后立即跑出寢室樓,后悔自己說話太直了,這下好了,要人命關(guān)天了不是?心里急得冒火的李娟跑得六神無主時,差點撞上剛從旁邊食堂出來的老孫頭,這下子,讓她揪住了一把救命稻草:“孫老師快幫幫我?!睅拙湓捖犌迩闆r的老孫頭,二話不說大跨步地大義凜然地沖樓頂去了。
從李娟看到老孫頭,就拉著他幫忙這點上說,老孫頭在學生的心目中是一個可以信賴的好老師,人品上真是沒得說的,也好說話。事實也如此,老孫頭給一二年級的大學生上體育課,因為好說話人又上了年紀,女學生們私下里不叫他孫老師而叫他老孫頭,有時候當面也叫,語氣有些親昵,對此老孫頭也欣然接受并聽之應之。后來大部分男生也這樣叫他。但也有一群男生的叫法不同,那是他帶過的學校籃球隊員,籃球隊是學院要求他帶的,一周集訓一兩次。這群男生給他取的綽號為“假手”,背地里喊他假手,當面喊他假手老師。這自然也有出處,老孫頭帶籃球隊時,一改平時懶拖拖興致乏乏的樣子,格外認真也格外較真,有時候明明一場很簡單的常規(guī)訓練或?qū)こ1荣?,看得不得勁時,他會在場內(nèi)或場外喊“假手,假手上”“快穿插”“憨大,跑位啊”等等。他喊假手時,是真急了,將當?shù)氐姆窖詭С鰜砹?。當?shù)厝俗笫职l(fā)音假手,右手發(fā)音為順手,假手的方言發(fā)音意思等同于“借手”,有地方語言專家專門撰文認證,當?shù)胤窖詫⒂沂肿笫趾俺身樖纸枋郑偈郑?,尤其是左手,本來就是輔助的、次要的,對于右手來說,有借力的意思,所以,這很合生活哲理,不像左右之稱,沒有主次大小反而落了下乘。但打球的男生們不管這個,只管給老孫頭起了另一個外號:“假手”。對此老孫頭也認,還特別認,因為從職業(yè)上來說,教體育的,對于學校來說,也就是一只假手,在別人的眼里,能算上助力,已是抬舉了。他也愿意做一只假手。
大多數(shù)男生女生真的不將體育老師看在眼里的,老孫頭很早就接受這個事實,并且得過且過。他管自己上課叫吹哨子,他每天都有一次課,一次課兩課時,只是時間不同,有時還會排在上午。“我今天幾點幾點要去吹哨子?!迸c人約牌時他會這樣說。有時他看著在他的哨聲里被動跑來跑去的“小羊羔”們,心里也會開心的,但這事他不會去深想,因為他知道,這只是他的感覺,學生的感覺也許恰好相反,他們肯定覺得這個傻大個老老師,一雙瞇縫眼笑嘻嘻的,一個禿腦袋亮晃晃的,哨子吹得像天皇老子似的,有點搞笑哦。如果不為了那點學分,誰理他?不管怎樣,老孫頭吹完哨子后,必定心情愉悅地坐地鐵,趕著與事先約好的麻友去切磋了。
今天的好心情本來就有點成分復雜顏色可疑,被李娟她媽的事情一鬧,老孫頭整個人都有些萎了。但他路過體彩店時,仍習慣性地拐了進去。
棋牌室在一個小區(qū)里,體彩店就在小區(qū)邊上,平時,老孫頭往棋牌室里走,作為必經(jīng)之店,他都會拐一下,每次他買上幾百的彩票賭球賽的輸贏,有時也買比分,覺得很有把握時也會買個上千的,還別說,他的贏面比一般的人要大,這是他的專業(yè)哦。看到老孫頭,體彩店老板娘露出職業(yè)性的甜美笑臉:“孫老師,昨天你買的幾組中了一千多哦,恭喜恭喜了?!甭牭街歇劊蠈O頭的神色緩了不少,隨口說:“今天我要多買點,譬如昨天的沒中?!?/p>
下完注,看看還有時間,他又掏出二百元現(xiàn)鈔,說要不我刮刮樂也刮一下,破個例。其實他心里還在想著,說不定刮刮樂帶來些好運,沖沖剛才那倒霉事兒。事實是他的手氣還是不錯的,二百元換回了二百五,這讓自己也覺得自己心大的他,幾乎又一次回到了“心情愉悅”這一道杠杠上,這里說的“幾乎”是準確的,因為隨之回來的還有老孫頭置身于春意盎然之中的那點空的感覺。店里背景音樂像是在應景,正播放到《春天的芭蕾》這歌最高亢的地方:“天使般的容顏最美,盡情綻放,青春無悔?!壁ぺぶ兴坪跤幸还墒裁礆庀⒘鬓D(zhuǎn)著襲向老孫頭,平時與容顏還算清爽但同樣不年輕了的老板娘之間正經(jīng)到有些刻板的交流,突然有了些變化,因為老孫頭嘴里冒出來了一句話:“老板娘,中獎了我開心呢,但你是屬碳酸飲料的吧,一見到你我就冒泡,更開心。”這個說法是他剛在地鐵上無意間從視頻里刷到的,現(xiàn)在,居然反刷到了老板娘臉上。
老板娘愣了愣,想笑,但又沉下了臉,也許她覺得聽到了這話,不嚴肅點,會顯得她不夠正經(jīng):“孫老師,你上了年紀,為人師表的,這樣開玩笑,不合適吧?”
老孫頭在那話出口后,心里已將自己抽了幾個大嘴巴子,他不自然地說:“這不是高興了,嘴里沒剎車了。對不起對不起?!?/p>
老板娘的神色這才緩和了下來。老孫頭也趕緊離開了,他對自己說:差點又闖禍了。今天我怎么既管不了自己的行為,又管不了自己的嘴呢?
帶著接二連三做了錯事的懊惱,老孫頭到了棋牌室?!袄蠈O頭今天來得有點早啊?!北人麃碓绲倪€有與他玩了近二十年牌戲的老搭子萍兒,看見老孫頭就招呼了一聲。他的那些牌搭子,也都叫他老孫頭,這也是他自己讓這樣叫的。有不少年了,他覺得老孫頭這個稱呼挺好的,他上上課,打打牌,買點體彩,偶爾帶帶校籃球隊,日復一日的,早早地過起了老年人無欲無求的快活日子。他覺得一切都挺好的,無意識中他也想保持這種愉快。那些女生叫他老孫頭,他接受,也是接受了他自個兒的真實境況。
萍兒單身許多年了,剛辦了退休,獨自帶大的兒子也已能自食其力了。她人小小巧巧的,年輕時也算個美人吧,只是脾氣有點虎。多年相處下來,本該看出老繭了,早不會關(guān)注,但今天老孫頭居然覺得萍兒很順眼,于是多看了萍兒幾眼,看得萍兒心里有些發(fā)毛。這老孫頭怎么了?他今天的眼光,帶著某種意味,不是朋友看朋友、牌友看牌友,是男人看女人的那種。單身多年的萍兒,見識不窄,她也看得懂這種目光,朝老孫頭翻了翻白眼:“今天怎么了?發(fā)春了?油菜花還沒開呢?!?/p>
老孫頭聽了這話,嚇了一大跳,趕緊收回了目光,表情訕訕的,找了個借口:“今天你換了春裝,年輕了好多?!苯又譃樽约航星骸斑@叫欣賞。你居然敢說我是菜花時節(jié)就發(fā)作的花癲?”
“我一個老頭子,發(fā)什么春?”頓了頓,他又跟了一句,只是聲音低了很多。他這樣說的時候,下了地鐵站看到春光大好之后就跟著他的心里的空,仿佛活物似的動了動,像在抗議也像在掙扎。
接下來就是打牌時光了,這也是老孫頭日復一日的行程里最后一個最費時也最快樂的項目。他每天睜開眼睛,慢悠悠地到單位定點定時吹完哨子,開心地買買彩票,開心地打打牌。而后者才是他心里的重頭戲,前面的這些仿佛都是鋪墊。但今天開打時老孫頭情緒的成分有點復雜,好像心里頭裝著一堆事,但一細究,卻又什么事也沒有。那是一份不平靜吧。于是他一再告誡自己,今天的他不能輕舉妄動,不能張嘴胡說,這導致他心神不定,好幾次將好牌打爛了。好在他們只是小賭怡情,弄點彩頭過個牌癮。結(jié)束牌局時仍然是深夜了,老孫頭悻悻地往家里走。
開門進入不大的三居室時,老婆早在自己的房間里入睡了。像以往那樣,他輕手輕腳地梳洗了下,也躺下了。
只是翻來覆去睡不著。破天荒地,他想與人說說話,他想干點什么。他知道,那是他心里的空在作祟。他想到了他與老婆,兩個人在一個屋里住著,好久沒有什么交流了。于是他起來,輕輕推開了老婆的房門,然后坐在她的床沿上,望著被驚醒的她。
“你嚇我一跳。深更半夜的,坐我床上干嗎?”老婆,準確地說是離婚多年但仍住在同一套房里的前妻,吃驚地望著他,口氣里也帶著一絲委屈和埋怨。
他們離婚的原因并不復雜,那是因為老孫頭這個爛好人,早些年老是拿家里不多的錢幫待在鄉(xiāng)下的三個兄弟建房娶媳婦什么的。老婆與他爭吵了幾次,加上他玩牌不顧家的惡習屢教不改,一氣之下,老婆與他離了婚。至于仍住在一起的理由更簡單,當時女兒還小,得他們兩個人一起照顧,再說他們也沒余錢,又舍不得將住習慣了而出行也算方便的房子,換成兩套更小的地段更偏的。
當然說到底,夫妻倆感情還是在的,如果水火不容,也不可能待在同一個屋檐下。因此,離婚后僵持了不長時間,除了經(jīng)濟獨立,家里開支一切AA外,兩個孤單的個體,過著過著又抱團取暖了。鄰居們誰也不知道他們是離異關(guān)系,女兒也直到成家了,才知道父母非法同居了許多年。當然也有變化,變化之一是老婆不管他的錢袋子了,也不管他打牌的事了,總之老孫頭自由了。變化二是后來仍然維持的每周五晚上夫妻倆的造愛辰光,因為離異才營造的相敬如賓氛圍而和諧多了,有時候還有了點非法愉情的刺激感。
只是,女兒出嫁后,慢慢地,老孫頭與前妻的周五之約也開始斷斷續(xù)續(xù)了,后來完全淡出了他們的生活。是不想了,還是沒有需求了?這個真說不清楚,但一個不主動去,一個不主動邀,在一個屋里,兩人就各筑各的巢,各抱各的窩,真成了兩個空巢,兩個空窩。他們偶爾在一起吃飯,但絕對會同時上外地看望女兒一家。老孫頭有時早上起來看到妻子,會想到自己的假手綽號,也有一種自己與妻子互為對方假手的真實感。
現(xiàn)在的老孫頭內(nèi)心空寂,想找老伴說說話,想干點什么。他坐在老伴床沿上,就有了決定:眼前的這位女子自始至終都是他的女人。而他此刻特別想擁抱這個女人,特別想擁有這個女人。他也有些明白了,他的空的來由之一,是他的心漂得太久了。這一刻,太長久的自由,反而讓他不踏實了。
前妻并不抗拒他的擁抱。一些事情就順理成章地開始了。
利索地脫去自己的衣服,鉆入妻子溫暖的被窩,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只是,只是,老孫頭進行不下去了。因為,內(nèi)心蠢蠢欲動的老孫頭,感覺自己指揮不動自己的身體了。他不行了。反復醞釀著情緒,他想行起來,但還是不行。
最后,沮喪的老孫頭回到房間,望著漆黑的窗口,嘆了口氣,又似乎下了什么決心。騷擾了他十來個小時的無法把控的情緒,一點點地沉寂下去了,他的心仿佛也安穩(wěn)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早早地,老孫頭就起床了,他在廚房熬了稀飯,煎了四只荷包蛋,又上街買了兩籠生煎小籠包,炒了小青菜與小咸菜。當本地尋常人眼里很豐盛的餐點,擺在了這對假夫妻的早餐桌上時,他前妻神色莫名地瞧了瞧他。老孫頭神情還有點尷尬,動作卻是滿滿的絕不含糊的對老婆的殷勤。
在吃飯的間歇,老孫頭跟前妻講了他籃球隊的孩子們給他起的綽號,他用當?shù)卦拰掀耪f:“我們處著處著,也處成了對方的假手?,F(xiàn)在我想做回你的順手。我們復婚吧。”
一時沒有回應。兩人沉默著吃完早飯,然后一起出門。在小區(qū)門口,前妻說:“你能將工資卡上交,并且不再打牌嗎?”說完她就往與老孫頭相反方向走了。她單位在東,老孫頭的在西。
老孫頭頓住了腳步。注視著漸行漸遠的前妻,他看見,一陣輕風卷落了路邊大樟樹上很多去歲的陳葉子,有一片恰好落在他前妻的左肩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