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百年來,酒始終在中國社會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她是如此的無處不在,以至于無法被準確定義了。
有人看酒是時節(jié)歡喜。寒夜飄雪,二三好友,圍爐小酌,玉杯頻舉,酒香秧郁,低聲細語,互訴心聲,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就很期待這樣的情境:“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問劉十九》)
或時逢佳節(jié),天南地北,友朋相聚,共話情誼,南朝何承天《將進酒》日:‘將進酒,慶三朝。備繁禮,薦佳肴。榮枯換,霜霧交。緩春帶,命朋僚。車等旗,馬齊鑣。懷溫克,樂林濠?!?/p>
有人把酒當作社會交往的必需品。“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斗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保ā豆旁姟罚?/p>
又有人認定酒是生命律動的助燃劑。宋代理學(xué)家邵雍說:“美酒飲教微醉后,好花看到半開時?!保ā豆{年老逢春詩》)陸游則稱賞曰:“閑愁如飛雪,入酒即消融。好花如故人,一笑杯自空?!保ā秾ⅰ罚?/p>
還有人把酒視為一種獨特的文化符號,更進一步推動流傳久遠的十二生肖與酒文化相融,創(chuàng)制出十二生肖酒,飛入百姓家。
酒是人與自然共釀,生肖則是古老的宇宙觀。傳伏羲定天干地支,相配為十二辰、六甲。十二生肖與干支和二十八星宿有關(guān)。二十八星宿分布于天,以值十二時辰,每辰有二宿,子午卯酉則分別為三宿,而各有所象征,因此形成十二生肖。子為陰極,幽潛隱晦,因而以鼠配之,鼠藏蹤跡不易顯露;午為陽有,顯易剛健,以馬配之,馬迅捷快行;丑為陰,俯而慈愛,以牛配之,牛忍耐勤勞;寅為三陽,陽勝則剛猛,以虎配之…在后世的衍化中,十二生肖被賦予了更加多元的文化意蘊和民俗內(nèi)涵。
十二生肖形象生動,蘊意豐厚,南宋理學(xué)大師朱熹對十二生肖頗感興趣,作十二生肖詩:“夜聞空簟嚙饑鼠,曉駕羸牛耕廢圃。時才虎圈聽豪夸,舊業(yè)兔園嗟莽鹵。君看蟄龍臥三冬,頭角不與蛇爭雄。毀車殺馬罷馳逐,烹羊酤酒聊從容。手種猴桃垂架綠,羊得鵾雞鳴角角??蛠砣痛咧蟛?,不用東家買豬肉。”(《讀十二辰詩卷掇其余作此聊奉一筆》)
酒和生肖,都是中國式的文化載體。星宿在天,生肖刻畫人間,烈酒在壺,對飲可見人心。所謂“酒德”,清冽者為圣,濁醪者為賢,庶民以為歡,君子以為禮。古人以為,酒乃陰陽化合之物,通天地神靈,融洽萬物,協(xié)和神人,和樂萬姓。當酒文化遇見生肖文化,便又是更為引人入勝的嶄新故事了。
十二生肖是動物崇拜,與酒的結(jié)合,不僅是一種物質(zhì)層面的融合,更是一種精神文化層面的升華,將天干地支、陰陽五行等傳統(tǒng)文化元素融入其中,寄寓了豐富的文化意蘊,承載著中國人追求天人合一、順應(yīng)自然的生活理念,是生活美學(xué)的重要組成?;蛑谱魃ぞ破?,栩如生;或以精美的圖案,標志生肖的靈動,惟妙惟肖,貼于酒瓶,灌注美酒佳釀,豐富的意蘊,增添情趣,引人無限遐思。生肖酒是傳統(tǒng)生肖文化、酒文化與現(xiàn)代藝術(shù)手法的融合,寓意吉祥,愿景美好。鼠年酒寓意智慧靈巧,牛年酒象征勤勞踏實,虎年酒代表勇猛剛毅,兔年酒體現(xiàn)溫柔細膩,龍年酒有剛猛飛騰之意,蛇年酒乃靈動沉潛每一款生肖酒,都是一首詩,承載著一個關(guān)于時間、生命和文化的鮮活蘊含。
生肖酒不僅是飲品,更是時間記憶的詩意載體,是人生的精神寄托。每一款生肖酒都對應(yīng)著特定的年份,精心調(diào)配酒的口感和香氣,記錄著時代的變遷,也承載著收藏者的特殊心境和生命印跡,是一種獨特的文化體驗。
品飲、收藏生肖酒,是對歲月的流連,對時代與社會景息的有效記憶,更是對個體生命與情懷的體悟。
如若品飲、收藏完整的十二生肖酒,形態(tài)各異的酒瓶,以同中有異的多重滋味,展現(xiàn)不同人生階段的蘊含一一少年時在歌樓上,壯年客舟中,老年一任階前雨滴到天明,又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這樣的生肖美酒,是時間之詩。何剡《酒爾雅》說:“酒者,天下之美祿?!闭f酒有仁義之德性,合禮致情,養(yǎng)成君子之禮儀誠敬,乃五谷之精華與天地陰陽的神妙化合?!洞呵锞暋穭t稱酒為“天乳”,以顯其珍貴?!端问贰ぬ煳闹尽穼懙剑焐嫌芯破烊?,“在軒轅右角南,酒官之旗也,主于宴享飲食”?!渡癞惤?jīng)·玉饋酒泉》則寫到,地上有酒泉,“西北荒中有玉饋之酒,酒泉注焉。廣一丈,深三丈,酒美如肉,澄清如鏡,上有玉尊玉逰,取一尊,一尊復(fù)生焉?!庇纱耍莆幕癁樘炫c地的大開大闔。季白詩中寫:“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yīng)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已聞清比圣,復(fù)道濁如賢。賢圣既已飲,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醉中趣,勿為醒者傳?!保ā对孪陋氉谩菲涠┱f盡美酒之美。
雷恩海
復(fù)旦大學(xué)文學(xué)博士,蘇州大學(xué)博士后,現(xiàn)為蘭州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蘭州大學(xué)國學(xué)研究中心主任,甘肅省唐代文學(xué)學(xué)會會長《光明日報》“文學(xué)遺產(chǎn)”欄目編委,甘肅省人民政府參事室特約研究員,甘肅省宣傳文化系統(tǒng)“四個一批”人才(理論界)。
這般美酒,是積極生活又超越生活的工具。劉伶說:“以天地為一期,萬期為須臾,日月為扃牖,八荒為庭衢,行無轍跡,居無室廬,幕天席地,縱意所如…兀然而醉,悅爾而醒,俯觀萬物,擾擾焉,如江海之載浮萍。”(《酒德頌》)真是與天地為一體,融而不分,睥睨天下,雄視萬有。隋末唐初的王績,有慨于戰(zhàn)亂,作《醉鄉(xiāng)記》:“醉之鄉(xiāng),去中國不知其幾千里也。其土?xí)缛粺o涯,無丘陵阪險,其氣和平一揆,無晦明寒暑?!憋@然是沉酣狀態(tài)中的感受,“其人甚精,無愛憎喜怒,吸風(fēng)飲露,不食五谷,其寢于于,其行徐徐,與鳥獸魚鱉雜處,不知有舟車械器之用”,是理想的樂土,純?nèi)翁鞕C,無世俗的爭斗,人民和平相處,其樂融融;尤其描摹醉酒人的狀態(tài),“其寢于于,其行徐徐”,形神畢肖。白居易晚年退居洛陽,作《醉吟先生傳》,詩人性嗜酒,善彈琴,喜作詩,每遇良辰佳景,雪朝月夕,約二三好友,飲酒作詩,彈琴嘯歌,放情自娛,酩酊大醉而后已,“既而醉復(fù)醒,醒復(fù)吟,吟復(fù)飲,飲復(fù)醉。醉吟相仍,若循環(huán)然”,以身世如夢寐,視富貴如浮云,慕天席地,“瞬息百年,陶陶然,昏昏然,不知老之將至”。李白對酒獨酌,“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亂”,而與月相期,“永結(jié)無情游,相期邈云漢”(《月下獨酌》其一),要超然于天地萬物,“太白遺風(fēng)”,干百年來高懸于酒肆。蘇軾不能飲酒,自稱“望瓶而醉”,卻深得酒中理趣,作《濁醪有妙理賦》,稱美酒之“湛若秋露,沐如春風(fēng)”,微醺之際,“兀然坐忘,浩然天縱。如如不動而體無礙,了了常知而心不用。座中客滿,惟憂百榼之空;身后名輕,但覺一杯之重”,可以神游天地之外,“在醉常醒,孰是狂人之藥;得意忘味,始知至道之腴”,擺脫束縛,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我欲眠而君且去,有客何嫌;人皆勸而我不聞,其誰敢接”,直是風(fēng)神宛然,超乎塵世。
生肖與酒如此這般的遇見,怪不得引人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