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山野中的歌聲

細葉繁縷

初次聽說細葉繁縷，朋友說它是“生命力之王”。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進一步了解，誰給它戴這么大的帽子。我經(jīng)常去的地方，二道白河東郊樹林，在林緣轉悠，它是堿水河濕地盡頭。

幾天前，在二道白河邊拍到細葉繁縷，白花使人陶醉，經(jīng)過朋友介紹，明白花的特征。它是細葉繁縷，布滿白色絨毛，披針狀葉片，邊緣含有少量鋸齒，呈長橢圓形。遠處觀望時，好似小星星一般。這種花生命力極強，一旦扎根在地不斷生長，對于環(huán)境要求不高，抗蟲害能力強。

我遇上細葉繁縷是緣分，其實可以早認識，可惜犯了大忌，腿懶得沒有邁出去。我多次來堿水河濕地樹林，沒有往深處走，只是外圍打轉。不知林中存在什么。

清晨時分，我被窗外鳥兒鳴聲喚醒，推開窗子，涼爽的空氣，吹走身上殘存的睡意。我到了這個時候，不知什么原因猶豫了，是去二道白河邊樹林，還是堿水河濕地。如果換一個地方，遇上細葉繁縷有何不同，這個想法，促使我去東郊樹林，和以往不一樣，要往深處走。

我一到林緣，聽到翡翠鳥尖聲大叫，沿水面低空飛行，邊飛邊叫。林中毛毛道有人來走，能見到丟棄的礦泉水瓶子、餐巾紙和食品包裝袋，甚至有方便面的空盒子。地上看到留下的腳印，控山水流往遠方。我循著它往前走，聽到嘩嘩的水聲，刺激神經(jīng)興奮起來。來這里大多是白天，由于林緣在外環(huán)路，來往奔跑汽車的關系，消融流水的聲音。清晨路上不見一輛汽車，也無行人經(jīng)過，所以水聲響得清亮。

我沿著控山水，向水聲方向奔去。前面幾十米處，看到橫向南北的河水，聲音從它發(fā)出的。我從地理位置判斷，這是堿水河，三道白河左側支流，發(fā)源于長白山北麓，在濕地內自西南向東北。

我不敢斷定什么河，時間尚早，不好意思打擾朋友，只好過一會兒，打電話問一下。我發(fā)現(xiàn)這條河后感到驚訝。以我個人對二道白河的地理知識的了解，這兒一定是堿水河，不可能是奶頭河，流淌的方向不對。我對自己的推斷滿意，急于看到河水的樣子。這是料想不到的事件，由于急著看河，忘記來時的任務，憑運氣好壞，能否遇見細葉繁縷?？厣剿叺妮~委陵菜，長著房狀聚傘花序，黃色的花呈倒卵形，它們長成圈狀，過去沒有見過的形狀。不遠處是蚊子草，往前走兩步，發(fā)現(xiàn)白花細葉繁縷，族群比二道白河邊的大。我被一連串驚喜，弄得有點發(fā)蒙，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我想拋硬幣決定先去河邊，還是看細葉繁縷，由于兜里無硬幣，只能憑感覺做出結果。

紅頸葦鹀鳴聲從河水邊傳來，聲音尖銳，類似于“刺刺”的聲音。用特殊的叫聲警告，也會吸引雌鳥。我們是老相識，在富爾河、布爾哈通河、二道白河，見到過它的身影，看到黑色的頭，頸和翕則為栗紅色。每天清晨鳴唱響亮，單調而重復。

我拿不定主意，下不了決心，在這個關節(jié)眼上，紅頸葦鹀給了選擇。直奔細葉繁縷，先和它親密接觸，然后去看河水。做人堅持原則，做事講究方法，不能意志不堅定，猶豫不決，又想這樣又想那樣。

朋友日記中寫道：“花不大，那種潔白總讓我想起干凈這個詞。能干干凈凈地活，大概只有植物能做到?！蔽易x完這段話思索許多，對于朋友說的“干凈”，其意思為無世俗、無污染、無污垢。長白山細葉繁縷，配得上這兩個字。

金眶■和鐵絲草的故事

我對樹林感情深，第一次來二道白河，便交上朋友，它在堿水河濕地，一點不起眼，不過是一個逗號。前幾年來時，幾乎見不到人的蹤跡。只聽到沼澤山雀“呼黑黑”的叫聲，順著聲音找到小家伙。

我這次來的第二天，沒有去二道白河，反而去堿水濕地邊的樹林。毛毛道被蓬亂的雜草侵吞，草長得再高一點，就不好辨認了。它通往水泡子，兩邊有水冬瓜、毛赤楊、白樺，草叢中尋找東北眼子菜、異葉眼子菜、黃花驢蹄草。我繼續(xù)向里走，準備好相機，隨時可以拍照。我在毛赤楊的枝上，見到掛著的藍色口罩，從表面上看是不久前掛的。不知為什么，來人把口罩掛在這里，是和鳥兒一樣，宣告他的領地，還是到此一游的標志。不管怎么說，覺得這個人心理不正常，是討厭的家伙，隨意掛的口罩是對自然的破壞。從草叢中丟棄的易拉罐、礦泉水瓶子，樹枝上掛的藍色口罩，觀察到來的人多了。

藍口罩前面，有一片空地，鮮黃連在此生活。藍口罩是讓人反感的東西，也成為路標了，在小樹林中，不用費力氣看到它在枝頭，起到引路作用。往前走不會迷失方向，看到鮮黃連，花氣味清香，端莊典雅，被譽為“冷艷絕倫的野花”。

水泡子岸邊長著水冬瓜、白樺，柳葉繡線菊邊上，就是幾棵鮮黃連。水冬瓜上傳出金眶鸻單調而細弱的叫聲。它的眼睛周圍為金黃色，額頭中央白斑點，仔細看上去，好似戴著金框眼鏡。幾年前，在富爾河邊看珍珠門，在河灘上遇到過，也在嘎呀河邊的水邊濕地上，見它獨自找食。無論在什么地方，只要遇到它們，一瞧眼睛金邊，會想起它的名字。金眶鸻是小型涉禽，上半身為沙褐色。它不是群居鳥兒，而是孤獨的鳥兒，經(jīng)常耍單，或兩三個在一起。走時不停鳴叫，向前疾走，又稍微停一下，然后往前走。金眶鸻重復鳴叫幾次，飛越樹梢的上空，飛往別處去了。

沿著毛毛道走，前面中斷無路可走。我昨天碰見鮮黃連，由于未帶相機，只是用手機從各個角度拍照，后來錄了一段視頻，沒有經(jīng)過剪輯，發(fā)往微信朋友圈中。有的點贊，有的問什么花，也有人說長白山花充滿野性美。我翻看有關長白山野生花卉的資料，知道鮮黃連土名 “鐵絲草”。早春蜜源植物，花可藥用，清熱解毒，健胃止瀉?；幐珊竽芘菟?，或泡成藥酒。

我打開手機相冊左看右瞧，無法把鮮黃連和“鐵絲草”聯(lián)系在一起。第二天，趁陽光不足，葉子上掛著露水。穿過毛毛道，距離鮮黃連一米多遠，淡紫色花瓣上滾動露水，一滴懸掛邊上，好似馬上墜落下來。

黃花耬斗菜

這是我經(jīng)常去的地方。走出森工小區(qū)，門前是五角楓大街，往東走幾百米后，便是外環(huán)路，東側是堿水河濕地。這片樹林很大，每天換一個地方，不斷發(fā)現(xiàn)新植物和野花。

我和黃花耬斗菜在樹林的“天窗”地遇見，在二道白河的日子，清晨很少睡懶覺，總是4點鐘醒來，窗外已經(jīng)亮透了。聽著窗外鳥兒鳴聲，顧不上喝一口水，帶著相機離開住處，前往堿水河濕地，或去二道白河邊的美人松林。

快到堿水河邊，有一個黃花耬斗菜家族，經(jīng)過時都要打招呼。我們成為老朋友了，情意相投，彼此交情深厚。這種互相尊重、信任的關系，純粹而真摯，不受利益驅動和偏見影響。

天一透亮，我起身出發(fā)，去看黃花耬斗菜家族，順路拍堿水河小瀑布，這個名字是我起的，浪漫得充滿詩意。穿越樹林，走進三百多米，就是堿水河西岸，河水向北流淌。一路奔騰后，在此出現(xiàn)小落差，橫在水中的火山渣、冷凝龜裂表殼石成為一道壩，河水奔入豁口，拍打著石頭泛起泡沫，在巖檻下形成激流，歡快地奔向遠方。

我每次看到這些石頭，想到長白山比較有名氣的浮石，民間叫為“蜂窩石”“江沫石”，多孔而質輕。石頭能在水上漂浮，它是火山爆發(fā)噴出的巖漿形成。由于壓力減小，巖漿內部溶解的氣體快速膨脹，發(fā)展成大量氣孔，導致浮石疏松多孔灌滿空氣。石頭主要成分是氧化硅，質地極其軟，比重小，石頭大小都能漂浮于水，由此得名“浮石”。

我在樹林中走，奔向空草地，黃花耬斗菜家族應該醒來，鳥兒不會讓它們睡到自然醒。樹林里漫著濕潤的空氣，吸一口感覺舒服，不干燥，有濃重的青草氣息。亮黃色的大花，過于張揚炫耀，在很遠的地方能見到。我要在露水未消融前，觀察每一滴露水變化。我一進入樹林，看到葉子上的露水，不用看天氣預報，知道一定大晴天。因為露水是天氣條件，大氣穩(wěn)定，風小，天空晴朗少云，地面上的熱量很快散失。

我蹚著露水，直奔黃花耬斗菜家族，急于見到黃花上的露水。它花形獨特，花距形狀、顏色有特點。

黃花耬斗菜的花距末端藏著花蜜，含量和成分各不同?？茖W研究發(fā)現(xiàn)，不同地區(qū)的耬斗菜種類適應于不同的傳粉生物?；ň嗑哂械赜蛱厣?，為適應各地區(qū)的傳粉生物，進化出不同形狀花距。一種花落地生根，認定周圍環(huán)境以后，利用對自己生存有利條件，適時地調整自身，為了繁衍后代。

我不忍心出手，觸碰黃花耬斗菜亮黃色花上的露水，美學家朱光潛說得精深透徹：“一升露水，一升花?！?我走進樹林，聽著鳥兒呼喚，露水眼睛一般，在與我交換神情。我靠在一棵樹上，望著亮黃色花瓣上的露水，想象中自己變成其中一滴露水。

一條勉強辨認的毛毛道，沿著堿水河向前。我遇上一棵馬蹄草，開著鮮艷的黃花，心中高興。接著遭受悶棍似的打擊，在它一米遠的地方，躺著死去的鴛鴦，走近一看，時間不會太久。身體上的毛干爽，沒有爬上螞蟻，烏鴉喜腐食，視力和反應速度敏銳，時刻警惕著周圍環(huán)境，眨眼的頻率快，每分鐘近100次。它尚未發(fā)現(xiàn)死去的鴛鴦，說明死去的時間，剛從水中上岸，不知什么原因出現(xiàn)悲劇。我瞧著無生命跡象的鴛鴦，如果不在黃花耬斗菜家族前多停留，早來幾分鐘，也許會伸出救援之手。我深感內疚，不忍心把它拋在天空下，隨手拔一些野草蓋上。

長白山地區(qū)的鴛鴦，四月初遷來，雌雄配對成家。五月初，進到繁殖地。九月末離去，約有半年時間留居在占區(qū)。它們常見于闊葉林和針闊混交林的濕地、河谷、溪流、蘆葦塘，被水淹沒的草原。鴛鴦在早晨和下午活動頻繁，從窩走出，來到水邊覓食。如果遇驚嚇，立即起飛，發(fā)出短促的“哦兒哦兒”聲音。

我看到一群沼澤山雀，聽到腳步聲，立即飛起，落到近處樹上，連續(xù)發(fā)出“呼嘿”聲，好似議論眼前發(fā)生的事情。

鴨子食

林鷸遇到危險立即起飛，邊飛邊叫，發(fā)出“皮啼——皮啼”的鳴聲。從聲音判斷，可能是我貿然出現(xiàn)，它受了驚嚇。我不小心碰到野艾弄出響聲，引起林鷸不安，大聲地叫嚷，不滿意有人出現(xiàn)在領地。我向聲音方向尋找半天，林鷸在水邊容易認出，黑褐色頭和后頸，長著白色眉紋，黑褐色長尾覆有橫斑。

我遇見敗醬時，地上有一個發(fā)蔫的花，從花的神情看，可能是昨天掉落下來的，已經(jīng)失去水分?；ò甑蚵涫亲匀灰?guī)律，離層區(qū)組織支持不了花瓣重量，只要微風吹動，花瓣就能凋零。我在山野中有收集落葉的愛好，經(jīng)過技術處理，當作書簽夾在書中，每一次閱讀，翻到這一頁時，回想當時情景。花瓣干枯，依然能嗅到殘存香氣，心里覺得安慰。撿起敗醬淡黃色的花，向林間走去。林鷸在前面的白樺樹上，根本無法看見，用聲音來抗議我的行為。白樺樹前面有幾棵敗醬，昨天拍了多個鏡頭。待在一起時間長了，半夜夢到它一臉笑意，和淡黃色花，許多花瓣在空中飛舞。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夾在書中，可是怎么都抓不到手中，最后跟隨一枚，來到堿水河邊。

我在這個浪漫夢中，突然感覺不對，打在自己臉上，耳朵發(fā)出嗡嗡響聲。我清醒了，抓起枕巾在空中甩動，抽打該死的蚊子。盡管用力舞毛巾，不知道打著沒有，探起身，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凌晨3點15分。一番折騰后毫無睡意，上午9點鐘，我要離開二道白河。夢中所發(fā)生的事情，來自于記憶所包含的東西。睡眠時腦細胞進入休息狀態(tài)，有些沒有休息中，微弱的刺激生發(fā)夢境。白天遇到的敗醬，淡黃色花是激情的顏色，又有含蓄美感。如果不是討厭的蚊子出現(xiàn)，夢還要長，不會醒得這么早。蚊子的出現(xiàn)，也許是一種暗示，用行動使我領會，必須去堿水河濕地和敗醬告別，有機會再來看望。總不能不吱聲，悄然地離開，朋友相處依靠真心，不能敷衍對待。

我在床上尋找蚊子，不見其蹤影，可見根本沒有打落。天亮了，窗外鳥鳴聲傳進來，不能在床上睡回籠覺。我?guī)舷鄼C，走出森工小區(qū)，在五角楓路上，看到連翹開著黃花，稠李、蒲公英、問荊、榆葉梅。經(jīng)過天水橋，有一片雜樹林，一條毛毛道通往堿水河深處。走進兩百多米，就是水泡子，岸邊豎著大黑石。毛毛道兩邊是青楊、草地早熟禾、野艾蒿、白柳、山楊、白花三葉草。我穿過這里，看到水冬瓜赤楊，根系發(fā)達能固沙保土，避免造成水土流失。它的根須生有瘤菌和菌根，可以分解板結的土壤，增加透氣性，改善濕地土壤結構與環(huán)境，使得與周圍林地相差無幾，伴生樹種增多。每次在山野中，只要見到它的時候，總要和它交流，圍著樹身轉兩圈。

我走在毛毛道上，回味夢中情景，每一個細節(jié)，和現(xiàn)在場景對比。我舉起相機，看到水泡子邊，上身呈黑而沾棕的花斑狀的鳥，頸部白色羽緣較寬的多，認出這是大杓鷸。它發(fā)出“一會兒一會兒”的聲音。我從相機望遠鏡中，注視水泡子邊的大杓鷸，將長而彎曲的嘴插入水邊淤泥中，在尋找食物。

我在鏡頭中觀望大杓鷸，一邊走，不時把長嘴插入泥中。它不和別的鳥兒歡實，等半天不見鳴叫。

我收起相機，挎在胸前，迎著清晨的陽光，去看淡黃色花的敗醬，順便看水冬瓜赤楊。我拍了好多片子，回想在二道白河的日子，在堿水河濕地與它們相遇。打開電腦，調出拍的片子，在影像中相見，回想當時的景象。對于這種方式，我不太喜歡，總是覺得缺少情感，不同于在場的感覺。在場是呈現(xiàn)面前的事物，是經(jīng)驗的直接性，無任何遮蔽，它是敞開性的。我往前走，看到玫瑰紅花，也瞧到水冬瓜。

二葉舞鶴草

二葉舞鶴草開放了，只要走近樹林邊，遠遠望著，心中完全放松，有一種欣喜感。三兄弟并排生長，脈管里有著綠色血液。我?guī)滋烨罢J識二葉舞鶴草兄弟，每個相距不過十厘米，一字排開，似乎摟肩搭背等待什么。兄弟是手心和手背，有福同享，有難必定同當。三個兄弟吸引我來相會，聽一些知心話，撫摸每片花瓣。

這個時候太陽出來，花瓣開放著，張開笑臉迎接。葉子上滾動著露水，陽光足的時候，氣溫升高，空氣中水蒸氣含量未達到最大值，露水就會消融。我總覺得露水好似淚珠，看到以后，產(chǎn)生無言的傷感。

我沿著控山水，走到二葉舞鶴草面前，白花有著迷人的特質。二葉舞鶴草白花，清新脫俗，無論作為生態(tài)系統(tǒng)的物種，還是作為藥用植物，都展現(xiàn)獨特的價值。

我沉迷在二葉舞鶴草白花，三個兄弟中間的可能是老大，站在C位上，個頭略比兩個弟弟高幾厘米。我和長兄打招呼，才能和余下的兩位問候，這是符合人情的。我邁出一步，準備和二葉舞鶴草親密接觸，天空傳來 “喈喈”叫聲，飛行過程中，有時會鳴叫。我未邁出一步，被突然的聲音打亂計劃，抬頭向天空望去，距離遠無法看清是蒼鷹、鷹雕、紅腳隼、紅隼還是黃爪隼。從聲音上判斷是游隼，它是世界上飛行速度最快的鳥類之一，速度可達320千米/小時。高速飛行中，能保持良好機動性，從急速俯沖轉變?yōu)榕郎?/p>

我望著游隼背對陽光飛行，眼睛不受光的刺激。它越飛越近，從相機鏡頭中，看清楚是游隼，自己斷定正確。

我在赤楊樹下，高達十幾米，枝條暗灰色，距離二葉舞鶴草幾步遠。我望著白花，正要行動時，游隼出現(xiàn)破壞行動。游隼在長白山不是經(jīng)常碰面，知道它的習性，見一次面還是比較難的。我寫長白山野生鳥兒，為了看游隼尋找獵物，在富爾河邊山坡等候三天，盼到出現(xiàn)，它在空中飛翔巡獵，發(fā)現(xiàn)獵物后升空，雙翅折起，急速向獵物猛撲，用銳利的喙咬穿獵物，獵物受傷墜落時沖去，用利爪抓住獵物。

我穿著棗紅色衛(wèi)衣，把風帽戴頭上，不是為了時尚。堿水河邊樹林很少有人來，是一塊安靜地方。我不是來做時裝表演秀，為了看二葉舞鶴草，又遇見堿水河。常在山中的人，不穿鮮艷的衣服，因為鳥兒和動物敏感，對此反應強烈。如果是拍鳥兒，它見著鮮艷色彩，立即遠走高飛。這個季節(jié)草木茂盛，草爬子多，稍不注意鉆進衣服中極其危險。戴上風帽有一定作用，更多的是心理安慰。游隼有著出色視力，清楚地看到地面上的小動物，精確地鎖定目標。我這么大一個人，穿著棗紅色衛(wèi)衣，憑著游隼敏銳的眼睛難以逃脫。

游隼調轉方向，滑了大半個圈，可能是發(fā)現(xiàn)地上獵物。我相機無法拍到游隼，眼巴巴地瞅著，直到最后消失。

我看著游隼離去，沒有失落感，剛才受驚嚇的腳邁出一步，奔向二葉舞鶴草。我的心情不復雜，只有一個念頭，三兄弟望著我的到來，以飽滿熱情歡迎。我不可能一點兒不受感動，不做出表示。我好想說一聲：“你好！”即使說出以后，二葉舞鶴草聽不懂，只有身體的語言領會明白。我舉起相機，站穩(wěn)身體，在鏡頭中注視花瓣上的露水。好似童話中的水晶心，這種想象豐富，采用夸張塑造形象。

我看到堿水河，聽著清亮聲音，控山水流進河中。我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二葉舞鶴草三兄弟面前，問候一聲，食指撫在快門上。

東北鳳仙花

站在山根下，望著進山毛毛道，通往山的深處，長著密實樹木、野草和花兒。我望著毛毛道，從這里我們將去奶頭河邊，這是看鳥的好地方。

向導溫老師的引路，翻越這個山，到達山另一方奶頭河邊。向導溫老師在前，他是長白山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這是他們拍鳥兒的基地。當我詢問山叫什么名字，他想了想說，兩邊是不是所有的山都有名字。這有點讓我弄不明白，順著毛毛道前行，走過以后，落葉和細草，被踩得濕漉漉的，在身后清晰起來。

溫老師在前方帶路，我跟在后面，向毛毛道兩邊觀望，尋找新野花。走了大約五分鐘，我一進山口，看到苞片三角狀心形，邊緣生牙齒的黃花馬蹄葉。一步遠的地方長著活血丹、麻葉繡線菊。只是行程開始，不過走了幾分鐘。我不知道在路上，還能遇見什么花和意外驚喜。帶路的溫老師走得不快，他是為了照顧我的速度。我在麻葉繡線菊前和見到過的比較，是相對大的一棵。傘形花序具多數(shù)花朵，苞片線形，萼筒鐘狀，萼片三角形，白色密集地掛在枝上。凌空枝上有一朵花，長得招人喜歡，鏡頭對準白花拍下特寫。我轉過去，從另一個角度觀賞。進山前渴望的驚喜，意外地來到了。

我一眼認出，不遠處東北鳳仙花，葉子秀雅，每一朵花酷似飛舞的鳳凰。我認識它時間早，當時大多數(shù)人對鳳仙花感興趣，孩子們用鳳仙花瓣染指甲，自然界很多花瓣都可以用來染指甲，略加入明礬，能起到固色作用。只有鳳仙花用得最多，被多數(shù)人喜愛。

鳳仙花是一年生草本植物，株高60—100厘米，花葉子，好似竹葉一樣?；ǘ渚蓜e致，下方的唇瓣，相比其他花瓣大許多?；ê蠓接幸粋€尖尖花距，好似展翅欲飛的雀兒。長白山地區(qū)東北鳳仙花，和染指甲的鳳仙花不一樣，瓣漏斗狀，基部延長成螺旋狀的長距。那個小尖兒成為明顯標志。每次看到東北鳳仙花，望著白花，想到過去小女孩童年玩的游戲“揪花瓣拍花瓣”。

小時候，我在姥姥家，和鄰居小朋友們上后山。男孩子把采來的野花，向空中亂拋，大聲嗷嗷地叫著。小女孩子玩拍花瓣，圍在一起做“揪花瓣拍花瓣”的游戲。我看著她們玩得高興，記住這個歌謠，到了今天無法忘記。

我看著東北鳳仙花，真想摘下花瓣，回到童年時代，和小孩們玩著拍花瓣，唱起拍花謠。我這次來是看奶頭河，一年前，去紅豐村看奶頭河，河水主要靠一千三百多處泉眼不斷注水形成，水質清澈，無任何污染，95%以上純度的天然礦泉水。水中生活著珍貴的冷水細鱗魚、野鴛鴦和野鴨。

奶頭河上游建有水電站，又有樹木遮擋風雪，每年到了冬季，河水不會被凍住，蒸發(fā)著大量水汽。流經(jīng)紅豐村的河水變寬，導致許多樹木被淹，最終死在水中。每年冬季，當氣溫下降到零下20℃，河中的枯樹在霧的裝扮下形狀怪異。尤其清晨，霧氣向上升起，樹干則在云霧曲折圍繞河面上，一會兒隱沒，一會兒出現(xiàn)，人們取名為“魔界”。

聽著白腰草鷸“啾哩”的鳴叫，可能被我腳步聲驚嚇，突然起飛，兩翅扇動很快。我看清頭上黑褐色和白色縱紋，羽緣具白色斑點。綠頭鴨在奶頭河游嘎嘎鳴叫，響亮清脆，很遠即可聽見。

我前面的東北鳳仙花，總狀花序，花梗細，淡紫色花，它與周圍花不同。我琢磨半天，想找出一句形容詞，都是俗得讓人難以忍受的話。

（選自2025年第3期《作家》）

原刊責編" 譚廣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