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跟著我出去玩,每游覽完一個景點就會問:“我們什么時候去坐公交車呀?”這時候我會告訴她,還有幾分鐘到公交站。被問得多了,我也好奇她怎么這么愛坐公交車。她給出的理由是:“在車上可以聽音樂呀?!蔽艺痼@良久。
‘剛起頭兒,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她對我也充滿了無限好奇,一見面就向我拋出無數(shù)個天真的問題,比如“不上學你也背書包嗎”“你包里裝的什么呀”“你怎么穿這個顏色的衣服啊”…我對她倒是興趣缺缺。在我眼里,她不就一小孩嗎?
原來,有次坐公交時,我看她有點兒無聊,便摘下一只耳機遞給她,問:“聽歌嗎?”她沒說什么,接過耳機,捏在小手里反復端詳,思忖著怎么戴上,有些許手足無措。我意識到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使用耳機,于是很認真地替她戴好。她清澈的眼眸里流露出小心翼翼,流露出專注的神情。
我猛然意識到:每一次日升月落都在悄無聲息中鈍化我的心,而我已經(jīng)數(shù)不清日月在我的身體里升落過多少次了。同妹妹相比,我感受萬物的能力,現(xiàn)在幾乎為零。霎時間,我感覺那些天真的問題在我陳舊的軀殼里注入了新的靈魂,使我認真地觀照起自身來,如過往干帆救贖沉舟,萬木春救贖病樹。
她年紀尚小,人世間的一切對她來講都是新鮮的。她就是朱自清筆下的春天,“從頭到腳都是新的”,
人總是對自己已經(jīng)擁有的視而不見,對尚未得到的耿耿于懷。因此,快樂漸行漸遠,痛苦越積越多,甚至快樂閾值還在不斷提高。小時候,糖果、動畫片等都是我們的快樂之源;長大后,這些東西早已不能為我們的情緒增光添色,我們心心念念的是難以獲得、難以滿足的種種。因為難以滿足,所以快樂越來越少,痛苦越來越多。貪婪成為我們的痛之源、苦之源。
多么幸運,妹妹潤澤了我枯木般的心靈,讓我不再一心汲汲于天邊的月亮,轉而看向手中的糖果。雖然手中的糖果不能從根本上改變我目前的處境,但能為我的生活增添幾分甜,這就足夠了。于是,我開始細數(shù)我所擁有的糖果。
當上班忙到頭昏腦漲的時候,我可以放下手頭的工作,去公司的咖啡區(qū)選點兒好吃的好喝的,拎到比大學教室還要大很多的休憩區(qū),揀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把好吃的好喝的往奶白色的小圓幾上一放,把自己往奶油黃的沙發(fā)里一扔,然后戴上耳機,開始全身心地放松自己,聽音樂,欣賞窗外的景色。這讓我能在單調枯燥的工作中找到一點兒精神上的安慰。這大概也算是我所擁有的一顆糖果了。
結束完一天的工作,還要去擠地鐵、擠公交,想想都頭大。尤其是夏天的時候,車廂里擁擠的人群散發(fā)出令人不悅的氣味,這對我疲憊的身心來說簡直是雙重打擊。本著不能虧待自己的原則,我把三天導航軟件都下載了,妄圖選一條不那么擁擠的路線,奈何并沒有更優(yōu)的選擇。我不甘心,轉而依靠自己的天腦。經(jīng)過一個小時的奮戰(zhàn),我終于規(guī)劃出一條通勤時間短、不用人擠人的路線。更為關鍵的是,我能保證自己全程都有座位。那種被擠成沙丁魚的滋味我是一天也不想體驗了。能舒舒服服地回家也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這是我所擁有的又一顆糖果。
自從查點了自己擁有的糖果后,我整個人開心了不少,感覺生活有苦,也有很多甜。在我們眼中,苦太顯眼,且令人討厭,于是被夸張地放大;而甜不怎么顯眼,且被我們視為理所當然,于是被縮小到了極致。在這種對比下,我們夸大苦的感受、忽略甜的味道也就在所難免了。事實上,生活最不能缺的是對甜的感覺力。時常品味那些不起眼的甜,能夠讓我們更好地去仰望、追求天邊的月亮。
試著攤開你的手掌,看看上面躺著幾顆糖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