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了一棵樹,一棵普通的樹。
樹的名字我已經(jīng)不記得了,準(zhǔn)確地說,我從來就沒有注意過它叫什么,什么時候種在這里的,只覺得記憶中它一直都在,多少年來,如同一個生疏的老鄰居那樣靠在路旁,老得彎了腰。
這棵樹還不算是老,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大得多,枝葉稀疏,葉子呈現(xiàn)出暗淡的黃綠色,分枝多卻極為細小,瘦骨磷岣。我撫摸它,像是在撫摸一個老者。忽而,隨著指尖的突兀反饋,我轉(zhuǎn)身走到它的身后。一道巨大的裂痕呈現(xiàn)在眼前,觸目驚心。傷口從主干頂部開始,一直往下龜裂,直至樹根。
我撫摸這棵樹,撫摸它的傷口,覺得它痛得顫抖,在呼吸,在行走。這可能是人為的傷口,也可能是天生的缺陷,又或是一種疾病。這是它無法選擇與逃避的,同樣不能選擇的還有它的出生與成長。沒有一棵樹愿意扎根在昏暗的城市里成為卑微的行道樹,如同沒有一個人情愿匍匐著孤獨一生。相比于人,樹更顯得無奈,甚至不具備任何抉擇的權(quán)利。
樹的底部彌漫著陳腐的氣息,然而,它還活著,它甚至從來沒有想過死去。我撫摸這棵樹,陷人了沉思或許,每個人都是一棵行走的樹,思想行走于沉默的生活之上,自由地追尋,感知生活的美。這是一種獲得,一種天生具備的能力。傲慢是一棵樹的天性,也是我們的天性,盡管生命長滿了偏見。
“人的故鄉(xiāng),并不止于一塊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種遼闊無比的心情。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過去讀史鐵生的文章,今日終于在一棵樹上產(chǎn)生了遙遠的共鳴??嚯y給予這位作家太多偏見,同時也為他開了一扇窗。陽光照射進來,他的文字如綠葉,他的思想枝繁葉茂。他像這棵樹一樣,懷著渴望,在時間中旅行。
我時常忘記我所走過的路、所遇到的人,但從未忘記時間的教誨以及源于生活的感知?!芭f枝葉團團如蓋,新條從其上引申。時光在樹上寫史。”我突然想起這句話。也許有一天,我也會忘記這棵樹,但不會忘記與一棵樹的遙遠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