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赴固原，追問108里的意義

今年4月，寧夏固原二中和弘文中學(xué)的高一和初一學(xué)子第30次踏上徒步108里前往任山河烈士陵園的征程。而我的報道任務(wù)，早在2月底就開始規(guī)劃。分社社長把我叫到辦公室時，他指著兩本和“徒步百里祭英烈”相關(guān)的書：“這個活動從1995年一直辦到現(xiàn)在，30年不容易。到時候你跟著走一下，做好報道工作?！睆纳玳L的語氣中，我意識到這次采訪非比尋常。而事實上，這一次的采訪報道也的確成為我職業(yè)生涯中的特殊一課。

對108里的認知，最初停留在同事們熱心的提醒里。“這段路真的很累，上次走完后我都吐了。”“走完腳底可能會起泡，一定要準備一雙好走的鞋子?！薄蠹业奶嵝炎屛乙贿呾忠贿吶滩蛔『闷妫杭热挥挚嘤掷?，為什么這群孩子要“沒苦硬吃”？走這一段路究竟會對學(xué)生產(chǎn)生多大影響？到底值不值？是不是學(xué)校在作秀？……

帶著這些問題，3月初我來到固原，走進弘文中學(xué)和固原二中去一探究竟。剛到弘文中學(xué)時，工會主席王毅突然搬進來一沓書，壘起來足足有小臂那么高，最上面的書紙頁已經(jīng)泛黃。當(dāng)那一本本書攤開在面前時，我一下子被驚到了，原來那是從1995年至今收錄的孩子們徒步后寫下的感想。1995年啊，那是比我出生日期還要更早的年份。后來，我一本一本翻開認真閱讀，有人說“面對茫茫的路途，我們要做那勇敢的海燕，在暴風(fēng)雨中化作黑色的閃電”，有人感慨“我長大了，我們不是嬌孩子”，也有人因為身體原因未能成行而感到遺憾，他們在作文里展開想象，寫下自己和同學(xué)們一起徒步祭英烈的場景。

看著學(xué)生們真摯的感想、聽著校長講述堅持30年的不易、和社會各界交流徒步時的心得……在不斷的交流采訪中，我對“徒步百里祭英烈”的認識也逐漸清晰。從固原回去之后整理完采訪稿，仍覺有些地方是沒有采訪到位的，幾天后趁著同事拍攝視頻的契機再次前往固原。這一次，我與老校長韓宏深入交流，了解活動背后的初心；與老師和學(xué)生們溝通，體會他們參與“徒步百里祭英烈”的心路歷程；跟班上課，觀察大思政課如何融入各個學(xué)科。當(dāng)一個又一個鮮活的故事擺在我的面前，我感嘆著這項活動堅持之不易、意義之深遠。

臨近行走時，我第三次來到了固原。4月3日，凌晨3時，鬧鐘響起，我清醒地意識到，這108里的戰(zhàn)斗就從這里開始了。

4時，我來到弘文中學(xué)，街上已然熱鬧非凡。交警們攔住過往車輛，穿著校服的學(xué)生們奔跑著進入學(xué)校，家長們在校門口舉著加油鼓氣的橫幅，所有人看起來都有十足的精氣神兒，雖然他們可能僅僅只睡了三四個小時。見到這么熱鬧的場景，瞬間自己也干勁十足，舉起大疆相機就開始進行街采。5時，我跟著學(xué)生們一起出發(fā)了，學(xué)生們一邊走一邊唱著歡快的歌，我舉著相機在旁邊一邊采訪一邊拍攝。在和學(xué)生們嘻嘻哈哈聊天的過程中，走得還算輕快。

路過青石峽，來到黃峁山。陡坡上，黃沙揚起，剛上山?jīng)]多遠我就喘起了粗氣，空氣中的黃沙趁著喘氣的時候溜進口鼻，甚是難受。反觀我旁邊的同學(xué)們，他們的狀況也不容樂觀，沉重的腳步、彎曲的身子、咳嗽聲此起彼伏，但還是在互相加油鼓勁中不斷向前行進，很少有人掉隊。但是我因為要兼顧拍攝、采訪，不多久就被這群初中生遠遠甩在了身后?！皼]關(guān)系！后面還有高中生！”我告訴自己。漸漸地，我加入到固原二中高中生的隊伍中去，內(nèi)心在想，這回一定要跟緊。

中午時分，隊伍進入彭陽縣城的古城鎮(zhèn)。柏油路上的熱浪往上涌，我的腳底板像踩在碎玻璃上，每走一步都忍不住皺眉。此時，我卻被身邊學(xué)生們的樂觀精神治愈了。他們拿著喇叭唱起歌曲給大家加油，開開玩笑話讓身邊人打起精神，和路邊的小牛、小羊、小狗打起了招呼。甚至在路過一家農(nóng)戶時，門外站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孩盯著隊伍，一位男生笑著和他招手：“小朋友，你可以為我們加油嗎？”盡管小孩子并沒有回復(fù)，但那個時候整隊人都笑了，疲憊的臉上泛起光亮。在說笑聲中，腳底板傳來的疼痛似乎也消減了些，步伐也稍微輕快了些。

“累不累？”“累?！薄吧宪噯?？”“不?！痹诤屯瑢W(xué)們行走的過程中，我不止一次問他們這個問題，雖然已經(jīng)很累了，但他們的回答如出一轍，自己還能堅持。談起為什么要堅持？他說，紅軍長征都走過來了，我也能行；她說，還沒走到烈士陵園呢，我不能放棄；他們說，心中有信仰，腳下有力量。生于長于這片紅色土地上的孩子們，正身體力行地傳承著先輩的精神。

12時，我們終于到達了烈士陵園，當(dāng)孩子們在烈士陵園莊嚴地獻上花圈、擦拭墓碑時，我突然讀懂了這場“苦行”的意義——不是為了丈量土地的距離，而是為了讓信仰在年輕的血脈里奔涌。30年來，從最初幾十人的自發(fā)行動，到如今數(shù)千人共赴的“紅色約定”，這條用腳步丈量的英雄之路，早已成為一座流動的精神豐碑。那些被黃沙模糊的腳印會風(fēng)干，但孩子們眼中閃爍的光不會熄滅；那些被汗水浸透的衣衫會換洗，但“信仰之路”上的誓言會永遠滾燙。

祭掃活動一結(jié)束，我立刻投入到稿件整理和視頻剪輯工作中，連續(xù)工作36小時后，終于交出了一份滿意的答卷。作為記錄者，我有幸用鏡頭捕捉到孩子們在黎明前的歌聲、在陡坡上伸出的雙手，更有幸用雙腳丈量了他們的“精神海拔”。這108里路，不是終點，而是新一代接過歷史接力棒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