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允許女兒請老師吃飯后的幾天,女兒的臉上洋溢著藏不住的甜蜜與嬌羞,再三和我討論去哪家餐廳合適、穿哪件衣服好
去年11月,我敏銳地覺察到女兒有“情況”。因為她校服里的襯衫每天都換,還在鏡子前悄悄用我的化妝品涂涂抹抹,臉上帶著甜蜜的笑。她不會是有喜歡的人了吧?我想。
一天放學回來,女兒興奮地說,她的畫在省級繪畫比賽中獲了獎,讓我獎勵她吃烤肉。我開心地答應了。
吃烤肉時,女兒試探著問:“媽媽,我這次獲獎離不開楊老師的指導,我可不可以請他吃個飯?”
看著女兒期待的眼神,我有些懷疑,但表面上還是云淡風輕:“知恩圖報是好孩子,當然可以?!?/p>
女兒激動地說:“太好了!媽媽?!?/p>
我允許女兒請老師吃飯后的幾天,女兒的臉上洋溢著藏不住的甜蜜與嬌羞,再三和我討論去哪家餐廳合適、穿哪件衣服好。
有時,她還忐忑不安地問我:“媽媽,楊老師要是不接受邀請,怎么辦?”
我也年輕過,于是單刀直入地問女兒:“你是不是喜歡楊老師?”她的臉騰地紅了,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說:“媽媽,你會生氣嗎?”
“可是,我記得你們美術老師好像也不年輕了吧?”我問。
女兒點點頭:“是的,他三十七八歲,離婚了,是單身?!?/p>
我強裝鎮(zhèn)定地問:“楊老師身上有哪些讓你欣賞的地方,能說說嗎?”
女兒甜甜地說:“美術是副科,上課時同學們有睡覺的,有打鬧的,但楊老師總有辦法讓大家安靜下來、愛上美術。課外,他性格開朗,喜歡打籃球、踢毽子,還組織大家比賽,哪組贏了,他還請喝奶茶……”
看著女兒一臉陶醉,我附和道:“確實是個好老師。如果媽媽是他的學生,估計也會喜歡他。”
得到我的首肯,女兒高興得直點頭。
隨后一天,女兒做完作業(yè),畫了一會兒畫,上床前跑進我的臥室:“媽媽,你覺得怎么邀請楊老師合適,發(fā)微信還是當面說?”
我想了想:“最好當面說。你就說,楊老師,我的美術作品獲獎了,這里面有您的一半功勞,所以我想請您吃個飯,可以嗎?”
女兒問:“要是楊老師不答應呢?”
“那就叫上幾個要好的同學一起請楊老師,這樣楊老師多半不會推辭。”女兒聽后,在我臉上嘬了一下,歡快地跑了。
女兒需要跟父親近距離相處,喜歡也好,失望也好,只有親身經歷,才能獲得成長,才能客觀地處理與異性的關系
女兒離開后,我一夜無眠。
我是個單身母親。女兒3歲那年,前夫出軌被我抓個現(xiàn)行。性格剛烈的我第一時間選擇離婚,前夫是過錯方,女兒的撫養(yǎng)權和房子歸我。
前夫很快再婚,去了另一個城市生活。走前他想見見女兒,我拒絕了。因為我覺得對女兒來說,有個不忠于婚姻的父親,沒什么意義。
離婚后,為給女兒創(chuàng)造更好的條件,我拼命工作,同時盡己所能地陪伴女兒,不讓她有親情上的缺失。
女兒小時候問我,她為什么沒有爸爸。我說,爸爸在國外工作。女兒10歲時又問這個問題,我直截了當?shù)卣f,我和她爸爸離婚了,她爸爸曾想來看她,被我拒絕了。
我擔心女兒因缺失父愛而性格孤僻,便讓我弟弟一有空就帶她出去玩。所以,女兒和舅舅很親近。
一次,我問女兒:“沒有爸爸陪伴,你難不難過?”女兒說:“我難過過,不過舅舅對我很好,我覺得舅舅就是爸爸?!甭犃诉@話,我稍稍放心了。
不過,女兒喜歡上美術老師這事,讓我忽然有了不同的想法,因為楊老師年齡比我女兒大得多,我想,也許在孩子的生命里,父親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我強行阻斷她與爸爸來往,反而讓她更好奇和更渴望父親的出現(xiàn)。所以,她才會對比自己大很多的異性產生好感,并誤以為那是愛。
今天是楊老師,明天可能會是其他年長者,也許終其一生,她都會尋找以愛情為包裝的父愛替代品。
經過一夜反思,我明白我曾經的決定很愚蠢,舅舅再好,也不能完全替代父親。女兒需要跟父親近距離相處,喜歡也好,失望也好,只有親身經歷,才能獲得成長,才能客觀地處理與異性的關系。
眼下,我要解決的是女兒與楊老師的關系。
在女兒約請楊老師吃飯前,我給楊老師打去電話,坦陳女兒對他的喜歡。楊老師很吃驚,然后真誠地說:“很抱歉,沒想到會這樣。說實話,我喜歡您女兒的聰慧、開朗。不過,我對她的喜歡僅限于老師對學生的欣賞。您的女兒有繪畫天分,想象力豐富,我對她比對別的同學好,是希望她能在繪畫上更加努力……”
楊老師的話讓我感動。沒想到除我之外,還有人這樣無私地愛著我女兒,愿意盡力開發(fā)她的天分。如女兒所言,楊老師是個溫暖有愛的人,因此我鼓足勇氣請求:“楊老師,我女兒想約您吃飯,您能不能答應赴約,并當面跟她說清楚您的想法?”
楊老師沉思片刻,答應了。他說他也是家長,很理解我的心情,會對我女兒進行引導和勸解。
那天,我跟楊老師聊了很多,關于我的離異、我的反省等。楊老師表示,他一定配合。
至此,我知道女兒心里長期缺失的那塊“父愛拼圖”終于歸位
與楊老師溝通后,接下來的那個周六,是女兒定下與楊老師吃飯的日子。
上午11點,我開車送女兒去他們約好的西餐廳。然后,我在停車場等她。我看到他們在靠窗的座位坐了下來,點了西餐,邊吃邊聊。一個小時后,女兒眼圈紅紅地回到車上。
一見我,女兒就哭了。明知會這樣,我還是心疼。我摟著女兒,什么也沒說。過了許久,女兒平靜些了,說:“媽媽,我想爸爸了?!?/p>
我輕撫女兒的肩膀:“嗯,我跟你爸打過電話了。他說,一放寒假,他就來接你?!?/p>
女兒抬起頭,一臉歉意:“媽媽,對不起?!?/p>
我心疼地說:“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不該剝奪你和爸爸相處的權利?!?/p>
聽了這話,女兒又哭起來,邊哭邊說:“媽媽,我愛你?!?/p>
其實,在和楊老師聯(lián)系的前一天,我就打通了前夫的手機,跟他說了女兒的近況,以及她喜歡上美術老師的事。
前夫聽后,半天沒說話。我主動道歉:“對不起,我因為怨恨你,不想讓你見女兒。不過,女兒喜歡上老師這件事喚醒了我,我不該阻止你見女兒。我害怕女兒因為我的這個錯誤決定,會用一生去尋求父愛。”
前夫嘆口氣,說沒想到我這個寧折不彎的“女漢子”會向他道歉。
其實,為讓女兒有一個美好的未來,我愿意與自己、與他人、與世界和解。
放寒假的第二天,前夫如約來接女兒。本來,女兒說要在爸爸那兒待一周,結果待了半個月。
我接女兒回來那天,她用壓歲錢請我吃火鍋。飯桌上,她一臉歉意地說:“媽媽,對不起,沒有陪你過春節(jié)?!?/p>
一瞬間,我覺得女兒長大了,和印象里的她不一樣了。
我問她在爸爸家過得怎么樣,她含糊地說:“挺好?!?/p>
寒假結束前的一天,女兒跟爸爸打電話。剛開始,她看我在跟前,就跟爸爸說些家常話,后來她有意無意“挪”進自己的房間,把門掩上。我悄悄走近她的房門,聽到她和前夫的現(xiàn)任打招呼“阿姨好”。聽得出,她和前夫一家相處得不錯。
想到辛苦養(yǎng)大的女兒,居然和負心的前夫一家相處愉快,我心里酸酸的。不過,這種感受轉瞬即逝。我明白,女兒躲進自己的房間打電話,其實是在顧及我的感受。我不該犯酸,而該慶幸有人像我一樣愛著我的女兒。
那天睡前,我主動問女兒前夫一家的情況:阿姨什么性格?弟弟多大?爸爸過得怎么樣?面對我的詢問,女兒還是有所顧忌,嘟嘟囔囔地說:“就那樣吧?!?/p>
后來,我主動和女兒聊起她爸爸,檢討自己的不足。我說:“媽媽因為在事業(yè)上比較出色,所以說話辦事有些強勢,不太考慮你爸爸的感受。一次,爸爸在結婚紀念日送了媽媽一束花,媽媽非但不感謝,反而責怪爸爸亂花錢,還說他要是能多干些家務比什么都強。現(xiàn)在想想,爸爸媽媽關系不和睦,媽媽也有責任。”
女兒聽后若有所思:“媽媽,我懂了,說話要考慮對方的感受。爸爸性格溫和,自尊心強。這次我去爸爸家,看阿姨就很溫柔,說話從不大聲,和別人說話總用商量的口吻?!?/p>
不得不說,女兒的觀察力很強。在這方面我做得確實不好,我愛逞強,尤其在男人面前,生怕他們把我當弱者看。
我對女兒敞開心扉后,女兒終于放下芥蒂,拿起手機給我看她和前夫一家三口的合影,講了不少弟弟的趣事。還說,她離開那天,弟弟哭了。她也講了和爸爸相處的感受,對爸爸進行了由表及里的分析。我感覺女兒在情感上成長了不少。
至此,我知道女兒心里長期缺失的那塊“父愛”拼圖終于歸位。
【編輯: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