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間的膠囊被濃縮,忽視掉的碎片化
向低矮的一側(cè)傾倒,我們開始喋喋不休地談?wù)?/p>
那些白白消耗的時間,只有夷珊船長
依舊在盡情地講述他的故事,從熱帶雨林出發(fā)
穿越馬六甲,在東南亞龐大的種植園里
把裝滿橡膠、棕油和劍麻的集裝箱運往港口
等待堵塞的航海道,被清理出一條狹長的
離港通道,船一直到達南非的好望角才停下。
他們在大海捕捉肥碩的銀魚,用于果腹
熟練的老水手都懂得,如何肢解這條大魚
“上好的廚子,也需要經(jīng)過無數(shù)的練習”
船長親自烹制的銀魚會得到每位船員的認可
他們總能精準地控制火候、食鹽和青椒。
只有在靠岸的日子,船員們才會住進
沿海的樓群,海風吹動漢子們的衣角
發(fā)出只有他們才能聽懂的掌聲。一群海鷗
正從港口飛過,向大海的北邊尋找家的方向。
當我繼續(xù)用鏤空的手指,撥動手術(shù)刀
我想著,如何拋棄眼前病人是我的愛人
這個殘酷的事實。我該如何做到不帶感情
心靈麻木?讓手術(shù)刀遵從肌肉已有的慣性
在這具肉體上留下,最切合的傷口
熟悉的血氧儀、呼吸機、透析血液的導管
在此刻,它們都是我眼里的陌生者,冷血殘酷。
無菌手術(shù)室冷清,如舊社會關(guān)押罪犯的牢獄
即使細菌、病毒,都不可存活。
在第六次內(nèi)心的掙扎過后,我將她拆開
黑紅、暗褐,器臟病變,我知道這具身體已
無力回天。那天夜里,我伸手探向天空
星光依舊透過我的指縫,不再落向你的臉龐。
油菜花開在春天,在綠油油的枝干上生出黃色
那時春天野蠻生長,田埂寂靜,祖母彎著腰
她沉重的腳步在土地上留下了又一個足印
祖母的背和山一個形狀,祖母是一座高山
山養(yǎng)育了祖母、我的父親和我,祖母也一樣
她養(yǎng)育了她的孩子,祖母是我的高山
從我降生——直到死去。
飽含著無聲的愛,沒有形狀,鋪滿我的一生
結(jié)婚那年,我收到了潔白的婚紗
一件十年前定制的禮物,她念叨著我的婚禮
她死后依舊操心著。我想,我的祖母——回來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海被凍結(jié)
冰層將大海牢牢地固定在海岸線上
每一個零度以下的日子,都會有一只手
從海水里抽取鹽分,那片被剝離的海
不會再有咸味,淡水緩慢地凝固
火車路過秦皇島,我看到這片海。
當一年快要到頭的時候,我開始了
這趟旅行,我的目的地,在祖國以北
這是個同鋼鐵緊密聯(lián)系的城市
在我心中不斷延伸出更多嶄新的意義
破舊的鋼廠里有一個人,一群人
他們哭、他們笑、他們寫下他們自己
在晃動的時間里尋找從虛幻脫離的
方式,把眼淚反復對折,直到它們從液體
成為晶體、成為氣體,便再也無法
用一雙手去捕捉,它們輕易地穿過指縫
通過任意一個空隙鏈接實體和虛無。
梧桐葉飄落了,一次又一次
書殼上黑色簽字筆的墨跡沒有干透
我呼喚你,那些回頭的畫面都還在
相冊,被當成最珍貴的回憶
照片在心坎上沉默了很多年,都沒有褪色
它們翻過數(shù)不清的太陽,照進現(xiàn)實
什么都沒有,只剩下我一個人的孤獨
曠野的風追趕過夕陽,也迷失在落葉的秋天
在你身邊。我想被帶走的都是布滿皺紋的時間
都消散掉了,便再也找不到歸途
時間將越過遠處的山脊,分割兩個世界
舊故事里的人再也無法抵達新的旅程
只有一個人試圖推動群山,單薄的影子。
月亮的背面,環(huán)形山脈和數(shù)不清的隕石坑
我們永遠無法用目光直視的,月亮的另一面
在每個夜晚凝視我的,第二十四個年頭
被割斷脖子的狗向我投來憐憫,可憐的人
懷疑自己的人企圖懷疑這個世界,舊世界的人
你試圖一個人穿過大雨,一個站在雨里的人
看不見盡頭的巷子,時空的另一面鏡子
側(cè)臉平躺在瘦弱的身體上,寂靜的,像黑暗一樣
一雙混沌的眼睛,就這樣站著
等待一生中最不同的相遇。等待著安靜。
夜深了,我還在喝酒,幻想她睡在雪花
里的樣子,這個冬天格外冷,林木很早
便被削去最后一縷發(fā)絲,那像我老去
時候的模樣。清晨,云霧和山倒映
在湖水里,她曾嘗試以自然垂愛的方式
接近我,用梅花打理皮膚上松弛的褶皺
瞳孔里流動的水,將我們送往陌生的子宮
去親吻襁褓里新的生命。她總和我談?wù)?/p>
群星和滿山桑榆,用修辭描繪土地同我們
的聯(lián)系,直到某天自己成為新的大地。
傍晚,我從醉酒中醒來,隱約看見一座
隆起的新墳,幻想著如何將自己再次灌醉
終于,我們都停止搬運單調(diào)的生活
責任編輯:青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