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閃過的那一剎那,他又看到了那輛藍色的車。他不明白,為什么它要苦苦追逐自己……
“好的,好的……已經(jīng)開始弄了……明白,好的……我會及時跟您報告……”
電話掛了,王金海隨手將之扔到副駕駛座位上。手機被柔軟的坐墊反彈到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王金海想要去撿起來,但又隨即作罷。他又一次把車停下,拄著下巴望向窗外。夜色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悄然包圍了四周,是一種介于藍色和黑色之間的淡淡的顏色,像一層薄薄的濕霧。遠處的山被這霧環(huán)繞著,像被蒙住了眼睛。山和山的交界處還殘留著一點黃色的光線,但已經(jīng)發(fā)不出什么亮了。他想起小時候起早去上學,就是被這種薄霧包裹著。他把四周從黑色走到藍色,一直到太陽全都出來才堪堪到達學校。
現(xiàn)在,前后是各種顏色的車子,都亮著燈擠在一起,不斷發(fā)出焦躁的吼叫聲,間或伴隨著主人的大喊大叫。
“距離目的地還有兩百八十公里……”
導航的聲音突然響起來。是一個小孩的聲音,很吵,而且?guī)е靶Φ囊馕?。他立刻把它給關了。
他又呆呆望著前方,不一會兒就感覺眼皮沉重,昏昏欲睡。鈴聲又響了。王金海嚇了一跳,隨即揮揮手,好像在驅趕什么。
“誰啊?什么事?”
“是我?!蹦沁厒鱽硪粋€熟悉的聲音,有點沙啞。這聲音立刻把他引入了另外一個世界?!澳阍趺蠢鲜沁@么煩躁、火氣沖天的?唉!跟媽這么說話沒什么,跟別人這么說話,別人會生氣的,何必呢……”母親習慣性地開始告誡他。喋喋不休……嗡嗡嗡……
“好啦!我知道,有什么事?”眼看她說個沒完,王金海咬咬牙,用稍微溫和的語氣打斷她。
“你今天回來?”
“嗯?!?/p>
“老二也放假了,拐一下去接一下他?!?/p>
“知道知道,你已經(jīng)說了好多遍了,我又沒有健忘癥?!?/p>
“我沒說你有健忘癥啊,這不提醒一下你,怕你忘了嗎?而且,你怎么又是這種不耐煩的語氣……”
他終于等母親說完了,掛了電話,望了望前面,紅色的“燈籠”一個接著一個,一直向前延伸,仿佛無窮無盡。
他用力地砸了一下方向盤,隨手打開音樂,把音量調到了最大聲。一般來說,他不喜歡這種過于亢奮的音樂,但這樣的音樂可以防止自己睡著。最近,他發(fā)現(xiàn)一個人開車的時候總容易打瞌睡。他會慢慢進入一種奇特的狀態(tài),好像自己正置身夢境,然后突然驚醒過來。幸好沒出什么大事,只是有一次在門口把車門磨掉一大塊漆。妻子調侃他已經(jīng)老了,身體不比年輕時候了。也許她說得有道理。出發(fā)前他本來打算睡三個小時,可卻怎么也睡不著,不斷地閉眼又睜眼,望著白色的天花板。應該過去很久了吧!他睜開眼睛,打開手機,發(fā)現(xiàn)還早得很。時間這東西,就好像跟你搞惡作劇似的,希望它快的時候它就慢,希望它慢,它卻快得連影子也看不清。一閉上眼睛,他就感覺有人在跟他說話,一開始是輕言細語,他不予理會,然后慢慢演變成對著他的耳朵大喊大叫,吵得他不得安寧。隔壁傳來兩個人對話的聲音,一會兒像是在溫存,一會兒又像是在吵架……最后,在不知道什么時候的時候,他終于睡著了,鬧鐘卻響了。鬧鐘的響聲是一顆子彈,總也鬧不清它什么時候對著你的腦袋發(fā)射。他緊緊握住那只鬧鐘——藍色的機器貓,笑得很可愛。它的臉上掉了點漆,還癟進去一塊。他跟它對視了一會兒,試圖回想起它帶給自己的童年回憶,以抑制住砸掉它的沖動。他想不起來了,不過也冷靜下來,默默地把它放下。
他一個人回到了故鄉(xiāng)。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家里的門也是關著的。他走上前去敲門。沒人給他開門,門自己開了。他走進去,同樣一個人也沒有。接著,屋內變得越來越暗,光線在一點一滴地逃逸。他恐懼地奪門而出,外面卻也是同樣黑暗。越來越暗,一直暗到他看不清路和路邊的樹,最后看不清自己……等到暗到什么都看不到,自己的身體也已經(jīng)消失的時候,他終于意識到,我這是在做夢吧?于是他立刻醒來……
趁著車子停下,王金海計算著,這次回家估計能待三天。父親最近老說腿疼,要帶他去醫(yī)院檢查檢查,自己最近也老是容易疲勞,說不定也要體檢看看。還得去岳父家走一趟,上次回家沒去已經(jīng)讓妻子甚為不悅。另外,要和她討論一下孩子上學的事,孩子也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了,得想想是還放在老家,還是接來工作的地方。他覺得放在老家就好了,老人家也想孫子陪著,上小學再轉到城里也不遲,妻子則一直堅持要讓孩子從小接受更好的教育。吵了好幾次都沒結果,實在是頭疼。不過想到兒子,他的心情好了許多。小家伙快三歲了,應該又長高了不少,上次見他還是半年前。他忽然有些愧疚,這次回來得太匆忙,沒有給他帶零食和玩具……
后面車子鳴笛了。他被前后旁邊三輛車一起夾著,幾乎動彈不得,大概過十幾分鐘才有機會向前蠕動幾米。時近傍晚,天氣依然悶熱,他幾乎產(chǎn)生了車子也在流汗的幻覺。他的正前方是一輛黑色的轎車,有些舊,車后面沾了不少灰塵,連車牌號都快看不清了。輪胎的紋路里塞滿了變硬的黃泥,左邊的后視鏡還歪了一點。右邊的車子是一輛紅色的新車,后面的則是一輛藍色的車子。
他隔著玻璃窗打量著右邊的那輛紅色的車子,似乎是見過一兩次,但他不認識那個牌子。車的底盤偏低,線條也很流暢——相當漂亮的車,在逐漸變濃的夜色里閃閃發(fā)亮,價錢估計能抵十輛他的車。車里應該是坐著一家三口,父親是一個頭發(fā)稀疏的中年男人,母親和一個小男孩坐在后排。那男人戴著金邊眼鏡,穿著一件藍色的商務襯衫。
哼,這家伙看上去倒很像我們科長那個混蛋。王金海無聲地笑笑。尤其是那副老是抿著嘴皺著眉頭的表情,看上去認真負責,好像下一秒就要說出“嗯嗯,很好,但是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或者“你做得非常好,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還有一些地方可以改進”這類廢話。他每次都會把“赤”念成“徹”,有時候還貌若親切地拍拍你的肩膀,結果說了一大堆也不指明改進的地方在哪的廢話。
那人正專注地盯著前方,看上去有點著急,嘴里在嘟囔著什么。后排坐著一個小孩子,看上去七八歲的樣子,不知為了什么正在哭鬧,孩子的母親手上拿著一個黃色的小喇叭玩具在哄他開心。她把那小喇叭拿到嘴里吹了幾下,孩子沒有反應,那個男人倒轉過頭來板著臉說了幾句話,看上去不太高興,大概是嫌太吵了。看到這,王金海又笑了笑。
“嘀……嘀……”
后面那輛車又鳴了鳴笛。
王金海暗罵了一聲,緩緩把車往前挪動一米……
就這樣一米一米地挺進,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突出重圍,空氣似乎都變得好了許多。之前的空氣里充滿了汗臭,像是凝結起來。王金海緊盯著眼前,前面道路中間的白色線條一條接著一條,不斷涌入他的眼睛。
“看好眼前的路?!彼蝗宦牭搅烁赣H的聲音。
父親正襟危坐在駕駛位上,煞有介事地對他說了這句話。父親用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眼睛直視著前方,像要盯住什么東西。王金海為他這副樣子感到好笑,感覺他不是在開車而是在開坦克,便問他有沒有什么開車的經(jīng)驗要傳授。雖然他是隨口一問,父親倒十分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開車是很難的,要看好眼前的路,一刻也不能放松,要時刻注意,集中注意力……開車是很難的?!备赣H反反復復地說著那幾句忠告。王金海沒有再說什么,但在心里不免覺得這實在是一些盡人皆知的廢話。大概老人們總是如此,父親說出來更加沒有說服力。因為他沒怎么開過車,倒是一直夢想著能買一輛車,讓全家都坐上去,一起出去游玩,只是這個夢想終究沒有實現(xiàn)。這并不是他的錯,在那個年代沒幾個人買得起汽車。
等他從回憶中醒來,發(fā)現(xiàn)了一件奇怪的事。時間已近午夜,他已經(jīng)拐了好幾次彎,上了小路,路上幾乎沒有別的車了,那輛之前在他身后的藍色車子卻仍舊緊緊跟在他后面,近到一旦他剎車,那輛車就很有可能會撞上來的程度,像是在趕著他往前行駛。
這是哪個神經(jīng)病?
王金海往后看了看,里面似乎只坐著一個人,看不清臉。
他慢慢減緩速度,那輛車也不超過,依舊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他稍稍加速,那輛車也立刻趕上來。他又鳴笛幾次,示意后面的車可以過去,可那車還是跟在后面,不為所動。如此循環(huán)往復地折騰了幾趟,王金海生出一股火氣,猛踩油門,大概過了幾分鐘,等他再看的時候,那輛車才終于消失在后視鏡里。
“開車是很難的……”他想起來了,父親還說過這句話一次。那是更早之前了。那天正是傍晚,夕陽如血。父親騎著家里的自行車,去干什么他已經(jīng)忘了,反正他當時坐在后座……在一個拐彎的地方,一輛汽車突然殺出來。父親急忙往旁邊一拐,連帶著他一起掉進了溝里……父親立刻問他有沒有事。等他倆從溝里爬起來,發(fā)現(xiàn)汽車已經(jīng)不見了。父親把自行車扶起來,萬幸沒什么大問題,只把龍頭撞歪了一點。父親低下頭說:“開車是很難的……”按理來說,父親當時說的應該是“騎車”而非“開車”,但每次他回憶這件事,都清楚地記得他說的是“開車”。是自己記錯了還是父親有意那樣說,他不知道。
擺脫那輛奇怪的車后,他輕車熟路地開到一個學校的大門口,把車停下。門口有塊碩大的石頭,上面用庸俗的燙金大字寫著學校的名字,大門的一旁是一片小小的樹林,到了晚上變得一團漆黑,顯得陰森恐怖……這里看上去倒是沒有大變。
夜深了,大門口偶爾進出幾個說說鬧鬧的年輕學生。他回想起自己以前倒是因為上網(wǎng)晚歸過幾次,也是和朋友們一起。最后畢業(yè)的時候,大家在這里拍了大合照,很多人從此沒見過面,也失去了聯(lián)系。
唉,怎么想起這些?他對自己抱怨了一聲,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仔細環(huán)顧一圈,并未看到老二。他只好打開車門,下車張望。街道對面的商店、飯店前站著幾伙人,正在高聲說笑,不時有人從那邊走過來,要么大叫大嚷,要么俯著身子在路邊嘔吐……
“喂!金海!”他忽然聽到有人在叫他。
“喂!金海!”聲音很大,他環(huán)顧四周夜色,卻怎么也找不到從哪里來。
一轉頭,他望見前面幾十米處一個十字路口站著一個瘦高的、穿著白色襯衫的男孩,伸著頭向相反的方向張望著。他的一只肩膀背著雙肩背包的一條肩帶,肩帶很長,書包帶著另一條肩帶下垂到腰部。王金海想起他這種背包的方式還是從自己這里學來的。
他舉起手臂,沖那邊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老二回過頭來,也笑著向他招手,一邊小跑過來。他走近了,嘴巴動了動,隱隱約約叫了他一聲。隨后打開后車門,先把書包以扔保齡球的姿勢扔了進去,然后自己也躥了進去。
一坐進車里他便一聲不吭,默默地低頭玩著手機。車內彌漫著一股尷尬的氣氛,王金海只好主動和他搭話。
“考駕照了嗎?”
“沒?!?/p>
“談戀愛了沒有?”
“沒呢,沒人看得上我?!?/p>
“回家不要整天躺床上,幫忙做點事……再不濟可以帶帶你侄子,讓媽和你嫂子休息休息……”
“哼,你怎么變得跟爸一樣?”
他從后視鏡里看到老二譏誚的笑容一閃而過,想要教訓老二時那笑已經(jīng)不見了。
“其實我真羨慕你,整天什么也不用想……”他裝作沒聽出弟弟話里的嘲諷意味,繼續(xù)不停地說著,“說真的,我感覺這學校變化也挺大的?。∥疫@才離開幾年而已,門口的店就幾乎全變了……我剛才看到有家牛肉拉面還在開呢,你去吃過嗎?我以前上學的時候經(jīng)常去吃,那家的老板是不是很胖,說話卻輕言細語,跟個女的一樣……你們學院是不是有個叫趙小川的老師,他是我大學同學,以前經(jīng)常一起打乒乓球……你已經(jīng)大三了吧,是不是快去實習了?我跟你說,學校推薦的實習單位千萬不能去,太累了,工資還低,最好是自己去找。當初我去的那家,那可真叫血汗工廠,一天站十幾個小時,還要上夜班,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當然,你現(xiàn)在也應該珍惜時間,該玩玩,等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王金海說得有點口干舌燥,奇怪的是根本沒得到任何回應,向后一看,老二側躺在座位上,已經(jīng)睡著了。
王金海低聲罵了句,討了個沒趣,只好搖搖頭,又專注地盯著眼前的路。
開了幾公里之后,一輛藍色的車又不知什么時候悄悄出現(xiàn)在他車后。他放慢速度,從后視鏡小心地打量了一番,正是之前那輛車,他幾乎懷疑這是一種幻覺。為什么?
不知什么時候,前面起了霧。
后面的那輛車依舊緊緊地貼著他,讓他心煩意亂。莫非自己遇上了鬼?小時候常聽村里的老人說有人遇上過鬼打墻,難道鬼也會開車?簡直是無稽之談。王金海仔細地觀察著那輛車的駕駛位,跟之前一樣,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人,卻看不清他的臉。
他氣極了,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盤,又慢慢踩下油門。“好啊……你不是要超車嗎?……”
眼前的景物越來越快地從他的身邊如同幻燈片一樣掠過,一塊又一塊路碑,一根又一根聳立的樹木,一個又一個人……到最后只能留下殘影,再往后他根本不能注意過去的景物。他只是死死地握住方向盤,緊緊盯著道路中間的白色條紋。它們都連成了一線,變成一條長長的白蛇。他駕駛著自己的車,從它的身體上碾過。
可是,它為什么沒有聲音呢?甚至動都不動呢?照理來說,任何動物在身體被重壓過后都會發(fā)出聲音,至少是要躲開。可他想到,這是一條蛇,蛇是不會發(fā)出叫聲的。雖然生物課上有沒有解釋這個問題他已經(jīng)忘了,可是從經(jīng)驗上來說是這樣的。王金海以為自己弄明白了這個問題,卻突然聽到它終于發(fā)出一聲詭異的慘叫。
他再一次回頭,那輛車終于不見了。
一轉頭,路中央站著一個人,把兩只手都舉起來,頭低垂著。
他猛地從旁邊繞過去,幾乎撞到欄桿上。從后視鏡里看,路上并沒有什么人。
他把車放慢了速度,但并未覺得輕松,相反,腦子昏昏沉沉。眼前的路和景物一片陌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他只好把車停在路邊。
搖下車窗玻璃,外面一點風也沒有,依舊那么悶熱,四周也一點光亮都沒有。他竟覺得有些恐懼,想起了小時候走山路迷路的經(jīng)歷。那時候父親帶他去外公家,他一個人閑著無事溜出去玩。父親叫他別跑遠了,他根本沒聽進去。他沿著石子路前進,路邊都是高大的樹木和柔軟的青草。他看見兔子在草叢中一閃而過,野雞不時發(fā)出清脆的叫聲,還有夏天無論走到哪里都躲不掉的蟬鳴聲(他好像又聽到了這聲音)……他在路邊的青色小樹上抓了很多只天牛,看它們互相撕咬……不知不覺他跑得很遠,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他試圖沿著原來的路返回,卻在第二個岔路口就分不清楚方向了。野雞的叫聲消失了,蟬鳴聲也消失了,都消失了,只剩下風吹樹葉的聲音。那些高大的樹木在夜色下變得奇形怪狀,一切都顯得如此可怕。他站在原地,呼喚著父親的名字,接著絕望地哭泣??墒菦]有人回應他,他只能聽得到自己哭過的回聲……過了許久,他才聽到父親喊他的名字。一開始他沒有聽出來,因為那聲音相當嘶啞,和父親的聲音并不完全相像,只是這個聲音呼喚的是自己的名字,從黑夜里悠悠傳來……
可是現(xiàn)在,他側耳傾聽,什么聲音也沒有。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地方,那個恐怖的岔路口。那么安靜,那么黑暗,可是這一次還會有誰來找他呢?他驚慌失措地轉過頭,正要和老二說幾句話,卻發(fā)現(xiàn)后面的座位上空無一人。
“砰砰砰……”
王金海聽到一陣低沉的聲響。他睜開眼睛,一個長發(fā)圓臉的中年人面目扭曲,正在不停地敲他車子的擋風玻璃。汗珠從他的額頭流下,一直流到下巴上。一開始他還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只是看見有個人在窗外嘴巴一張一合,甚是滑稽。片刻之后,王金海才完全醒過來,把擋風玻璃降下來。
“……你怎么還睡著了,我在后面都按了多少次喇叭了……”
那人不滿地向他抱怨,嘴巴張得老大,露出咖啡色的牙齒,幾顆唾沫星子濺到了他的褲子上。
王金海無所謂地道了歉,驅車前行了幾米。
前面的“燈籠”依舊按順序排列著,其盡頭消失在靜穆的黑夜深處。他把上半身靠在車窗上,眺望著遠處的群山。它們在深藍色的天空下安靜地沉睡。而近處的山則高高聳立著,幾乎望不到頂,用黑夜的面具隱藏著自己更細微的表情,俯視著發(fā)光的蚯蚓在腳下穿行。它們靜默無聲,看盡了世間。但似乎有一種聲音在回響……
隊伍又一次停住。王金海愈發(fā)覺得累了,甚至有些眩暈。他從兜里掏出煙盒,抽出一根香煙,點燃了,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一叢煙霧。他百無聊賴地觀察著這叢煙霧在黑夜里升騰著,變換形狀,終于慢慢消散了。
他重新把導航打開。
“距離目的地還有兩百六十公里?!?/p>
汪超
安徽大學2024級中國古代文學專業(yè)在讀博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 貓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