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鍵詞】《弈棋帖》;明末;心理活動;馬世奇;祁彪佳
引言
根據(jù)印章可知,《弈棋帖》的寫信人為馬世奇。馬世奇(1584—1644),字君常,號素修,江蘇無錫人,崇禎四年(1631)進士,改庶吉士,崇禎六年(1633)授編修。崇禎十一年(1638),皇帝派遣詞臣分諭諸藩,因而馬世奇前往山東、湖廣、江西諸王府。次年,到江右任主考,而后為父丁憂。崇禎十六年(1643)回京,升遷為左春坊左中允。周延儒(1589—1644)入獄被賜死之后,馬世奇為其料理后事。崇禎十七年(1644)得知皇帝自盡于煤山,馬世奇與兩妾自盡。馬氏著有《書經(jīng)直解》《忠鏡錄》《淡寧居文集》等。
此封信札收信人與書寫時間都不明確,下面主要圍繞這兩方面進行考證。
一、信札時間考證
《弈棋帖》中提到了“荊溪民變”一事,“荊溪”即今宜興。崇禎六年(1633),由于宜興地區(qū)水旱災(zāi)害頻發(fā),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受到了嚴重影響,但賦稅并未因此而減輕,加之豪奴虐民事件的發(fā)生,致使宜興地區(qū)發(fā)生民變。此外信札中提到的其他事件也發(fā)生在崇禎六年(1633)。
“仁趾得歸,省卻無限風(fēng)波,猶是不幸中大幸?!薄叭手骸奔炊坯栳纾?595—1633),青浦人,崇禎四年辛未科進士。徐孚遠(1599—1665)的《徐闇公詩文集》[1]中記載,杜麒徵卒于崇禎六年。信中馬世奇說道:“孺初意亦極真,為領(lǐng)河南者所持,必欲抑之,積薪之下,河南近事皆此類也?!薄叭娉酢奔赐醯乐保?595—?),天啟二年(1622)壬戌科進士,崇禎六年掌河南道印?!巴^炳藜機部輩”,“炳藜”即倪元璐門人王邵(1601—1641),崇禎六年被授予翰林院檢討,因而被馬世奇稱為“同館”?!皬埜ψ蛞褕髢?nèi)艱”,“張甫”即韓四維(1610—1658),順天府昌平州籍,河南嵩縣人,他在崇禎六年回籍丁憂。“湛老行行且止,可一為勸駕否?”“湛老”為文震孟(1574—1636),薛龍春老師《王鐸與衡山文氏后人》一文中寫道:“約在一六三三年五月……此時文震孟身體不佳,希望轉(zhuǎn)官南都,以便就醫(yī)。”[2]因而有信中“行行且止”一說。因此,馬世奇《弈棋帖》應(yīng)寫于崇禎六年五月。
二、信札收信人考
通過結(jié)合馬世奇文集中有關(guān)信息并對其他事件進行考證,我們得以確認信札收信人為明末的祁彪佳。
(一)馬世奇《淡寧居文集》中的《上祁世培按臺》
在馬世奇的《淡寧居文集》中收錄了一封《上祁世培按臺》的信札。祁世培,即祁彪佳(1603—1645),字虎子,一字幼文,又字宏吉,號世培,別號遠山堂主人、寓山居士,明末散文家、戲曲家、園林家,浙江山陰人,天啟壬戌科進士。弘光年間,南明弘光元年(1645)官至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蘇松。于是年閏六月初六自沉殉國。
此封信札與《弈棋帖》在內(nèi)容上多有關(guān)聯(lián)。一是同樣都提到了“荊溪民變”一事。
《上祁世培按臺》中寫道:
南天有幸,借福星蒞之。命下之日,士大夫歡聲雷動,自長安不脛而走吳會。頃聞前驅(qū)入境,民間樂只歌又自吳會不脛而走長安矣。伏讀《九詢》《十四申》,了然如朝暮于吳民之幾席,而數(shù)其毫發(fā)。舞文者見之幾于魅逢禹鼎,而蚩蚩者則不啻奉明師慈父之訓(xùn)勉,感而欲淚……荊溪民變得臺,臺以綸巾羽扇定之,“平情執(zhí)法,戢亂安良”,此八字逾十部役事矣。[3]
馬世奇閱讀了祁彪佳寫的“《九詢》《十四申》”,贊揚其平息荊溪民變之功。
“《九詢》《十四申》”內(nèi)容為《按吳十四申》和《按吳九詢》,為祁彪佳崇禎六年赴任蘇松巡按途中寫就。根據(jù)《祁忠敏公日記》(后文簡稱《日記》)記載:崇禎六年三月,祁彪佳受命為蘇松巡按,之后有眾多友人陸續(xù)與祁彪佳告別,其中就有馬世奇。同年十月,祁彪佳處治了荊溪民變首犯,并在十月二十六日和二十八日上書匯報處置情況,民變告一段落。[4]
二是兩信札在語義上存在遞進關(guān)系。
《上祁世培按臺》中,馬世奇極力稱贊祁彪佳平定民變之功,認為此舉具有廣泛的影響力:
某輩在三千里外,亦將貼枕而臥,豈止東南半壁之有長城哉。
而《弈棋帖》中寫道:
宇內(nèi)蜩螗,止東南半壁差有安枕。
書寫《弈棋帖》時,荊溪民變還未平息,因而馬世奇向收信人感嘆全國僅有東南半壁江山安寧。而在《上祁世培按臺》中,馬世奇認為祁彪佳對宜興民變的得當(dāng)處理惠及東南半壁。由此可以發(fā)現(xiàn),二札在語義上存在著非常明顯的遞進關(guān)系。
(二)五玉至,具述臺翁獎借語,增人愧汗。
《弈棋帖》中記載,“五玉”到達北京,向馬世奇轉(zhuǎn)述了收信人的褒獎?!拔逵瘛奔瘩T明玠(1582—?),天啟二年(1622)壬戌科進士。在崇禎六年(1633)馮明玠被授予福建道御史,巡按山西?!度沼洝分杏涊d,是年四月二十日,祁彪佳在赴任蘇松巡按途中與馮明玠相晤:
二十日,汪如石來晤,予再出晤,謝之。
閔符婁復(fù)惠以一舟,予因行李半肩,平頭一二,乃止以一舟行,薄午開船,次閘上,馮五玉來晤,再行數(shù)十里晚泊。[5]
筆者推斷,手札中提及的“獎借語”或為馮明玠在四月二十日與祁彪佳會面之后赴京,在五月抵京之后將褒獎之言告知馬世奇的。
(三)收信人形象:“濃霧中一線日光耳”
另外信札中提到,馬世奇與眾多友人在提及收信人時,將之比擬為“濃霧中一線日光耳”。祁彪佳少年得志,為人正直果斷,不愿參與黨爭,在明末混亂的時局中為一股清流,《明史》中評價他“生而英特,豐姿絕人”[6]。査繼佐在《罪惟錄》中稱贊他“虎子經(jīng)濟似過念臺,知古陳而不諫之義矣”[7]。學(xué)識上,他受到父親祁承?(1563—1628)的深刻影響,好學(xué)善思,著作等身,熱愛戲曲,喜好藏書,且在園林營構(gòu)上頗有造詣,因此“濃霧中一線日光耳”的評價并不為過。
此外,祁彪佳與信札中提到的“羽侯”“思老”“闇然”等人物都相交甚好。
“羽侯”為章正宸(?—1646),與馬世奇為同年進士,與祁彪佳同為紹興人且共同求學(xué)于劉宗周(1578—1645)門下?!度沼洝分嘘P(guān)于祁彪佳與章正宸會面的記載共有8次。與之相談,祁彪佳有“使人鄙吝都消”之感。在赴任蘇松巡按之后,祁彪佳曾寫信表達對章正宸“相念之深”。“思老”即董其昌(1555—1636),祁彪佳在崇禎六年二月二十四日的日記中記載了與董其昌的會面并尊稱其為“思老”。此時的董其昌正在北京任禮部尚書,年已79歲[8],書名威震朝野、馳名遐邇。面對董氏書法,祁彪佳時常展玩臨摹,有時還會與好友一道交流探討,他還曾請董氏為其先人作傳?!伴溔弧睘閯⒘钭u(?—1657),山西平陽府洪洞縣人,字仁征,號闇然,為祁彪佳同年進士?!度沼洝分嘘P(guān)于祁彪佳和劉令譽會面的記載達30次之多,二人時而觀劇,時而聚餐,時而談笑風(fēng)生,甚至在其他友人走后兩人還單獨暢談。
祁彪佳于崇禎六年四月初六啟程赴任蘇松巡按,不久之后劉令譽遠赴河南任巡按,二人因職務(wù)變動而難以再聚。此外,信札中提到的人物或為同年進士,或為同鄉(xiāng),或在同一部門任職,關(guān)系可謂盤根錯節(jié)。
三、信札背后的晚明士人心理
崇禎六年農(nóng)民軍進入河北,連陷數(shù)城;明朝海軍在鄭芝龍(1604—1661)的率領(lǐng)下與荷蘭東印度公司劉香海盜聯(lián)軍激戰(zhàn)于福建金門東南海岸料羅灣,晚明政府真可謂內(nèi)憂外患。而朝廷內(nèi)部激烈的黨爭更加重了明政權(quán)的危機,為明朝的覆滅埋下了禍根。在這一年,朝堂之上黨爭不斷,周延儒(1593—1963)與溫體仁(1574—1638)正相互傾軋,最終以周延儒在崇禎六年引疾乞歸宜興,溫體仁利用票擬職權(quán),擬旨準奏為終。崇禎帝無奈地感嘆:“諸臣不顧功令,但知黨同逐異,便己肥家?!盵9]面對錯綜復(fù)雜的時局,好友杜麒徵的去世在馬世奇眼中也成為規(guī)避“含沙之毒”的幸事。
信札中提及的一些人物此時也身陷水火之中,深感無奈。王道直為人耿介,《明史》中評價其為“以強直稱”“獎廉懲貪,風(fēng)采甚著”[10]。文震亨也賦詩贊美他的正直:
贈王孺初操院
獨坐崇階爵上卿,又開節(jié)鉞在留京。
提封盡領(lǐng)江南北,鎖鑰全關(guān)國重輕。
諫草流傳曾指侫,羽書絡(luò)繹又專征。
若論往日埋輪事,春雨秋霜總頌聲。[11]
道直曾經(jīng)反對魏忠賢(1568—1627)建生祠,勸說崇禎帝減輕刑罰。馬世奇在信札中記載了王氏在掌河南道印時,因性格耿直,觸犯了當(dāng)?shù)毓賳T,從而處處受人掣肘的歷史資料。
吳甡(1592—1654),字鹿友,晚號柴庵,江蘇興化人,明代官吏,名醫(yī),曾因反對魏忠賢而被革職。崇禎六年,因其巡按陜西期間聲績大著,被任命為大理右寺丞。當(dāng)時山西寇亂眾多,此前的六任巡撫皆因處置不當(dāng)而被免職,吏部侍郎張捷一向厭惡吳甡,因而在崇禎七年(1634)不懷好意地推舉其為右僉都御史,吳甡沒有推辭,慷慨受命,巡撫山西,并在山西“申嚴紀律,撫慰軍民”[12],做出了一番政績。
面對時局,馬世奇想要向好友祁彪佳一吐為快,并請求其共同勸說有南下意愿的文震孟,但此時的祁彪佳或許早已看透官場險惡,不再如初入仕途時那樣躊躇滿志,內(nèi)心深處已無意參與政事。早在崇禎四年(1631),他就在進京侍選途中所作的《舟中詠懷詩序》中表露了心跡:
雖然,予不欲入俗,而未能免俗;予不能用世,而何敢玩世?予之所以或免世譏,而不能不自譏也。[13]
崇禎六年(1633)收到馬世奇信札時,身處蘇松地區(qū)的祁彪佳面臨著更為錯綜復(fù)雜的局面。
關(guān)于荊溪民變,南京大學(xué)的李迎軍在《明末宜興民變研究》一文中詳細論述了崇禎六年、七年宜興發(fā)生民變的原因。一方面,宜興地區(qū)的自然條件不利于農(nóng)業(yè)耕種,頻發(fā)的水旱災(zāi)害又嚴重影響了生產(chǎn),繁重的苛捐雜稅,不合理的賦稅制度無異于在本就脆弱的局面上雪上加霜。當(dāng)時官田稅重,民田稅輕,民眾普遍不愿耕種官田,地方官員仰仗士紳侵占民田。且隨著明末宜興地區(qū)考取功名享有優(yōu)免權(quán)的人數(shù)急劇增加,投獻田產(chǎn)的人越來越多,土地兼并日益嚴重,失地農(nóng)民成為流民,且難以交付田租,百姓苦不堪言,奮起反抗;另一方面,士紳坐大,嚴重影響了國家財政收入,削弱了國家對地方的控制力,明末彌漫于江南地區(qū)的奢靡之風(fēng)又加劇了士紳官員對百姓的剝削,豪奴虐民事件層出不窮,宜興民變由此而發(fā)生。因此,民變的發(fā)生,雖有天災(zāi),實為人禍!祁彪佳并非沒有認知到這些,他首先厲行勤儉,廢除不必要的供應(yīng),簡化官署擺設(shè)和飲食,降低招待標準。其次,他上書朝廷,請求暫緩宜興賦稅征收。而后,他雷厲風(fēng)行,首罪豪奴,次擒亂首。他的做法得到了馬世奇等諸位士紳的贊許,卻因此而得罪了權(quán)貴。[14]
犯事豪奴之主為陳一教(1573—?),為萬歷二十九年(1601)辛丑科進士,初任北京戶部浙江司主事,歷任中大夫,浙江、山西布政使司屯田糧儲道參政、廣東學(xué)政、兵備副使等。其子陳于泰(1596—1649),崇禎四年狀元,官修撰。次子陳于鼎(1601—1662),崇禎元年(1628)進士,翰林院庶吉士,除授編修,明季官左春坊左庶子,掌翰林院事。亳村陳氏族人頻得高官,還通過與官宦富豪聯(lián)姻的方式來擴大家族勢力。除此之外,陳一教的同年、同僚、朋友等遍布全國。陳氏家族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人脈豐富,實為地方望族,且陳于泰、陳于鼎兄弟與周延儒為姻親,祁彪佳秉公執(zhí)法觸犯了周延儒的利益:
廉積猾四人杖殺之。宜興民發(fā)首輔周延儒祖墓,又焚翰林陳于鼎、于泰廬,亦發(fā)其祖墓。彪佳捕治如法,而于延儒無所徇,延儒憾之?;氐揽己耍蒂?。[15]
另外,張溥(1602—1641)、張采(1596—1648),貶謫溫體仁黨羽成員周之夔(1586—?)而回護復(fù)社,與溫體仁黨羽爭鋒。作為二張好友的祁彪佳在軍儲事件中維護復(fù)社,由此而不可避免地卷入了復(fù)社和溫體仁的斗爭之中。由此可見,在黨派林立的明末,秉公辦事,勉求君子不黨的祁彪佳也難逃黨爭的政治旋渦。面對時局,祁彪佳深感無力回天,加之病痛,他決定辭官回鄉(xiāng)。
崇禎八年(1635)春四月初八,祁彪佳終于獲準回鄉(xiāng),由此開始了長達8年的里居生活。從朝廷黨爭抽身之后,他認識到了人情之淡薄,仕途之險惡,從而將大部分時間用在了修建園林,游山玩水和參學(xué)問佛上,其間他還構(gòu)筑了寓園。崇禎八年(1635)七月,文震孟被擢升為禮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xué)士,但在十月就遭到排擠,落職閑居。備受黨爭摧殘的祁彪佳對有同樣經(jīng)歷的文震孟深表同情,因此在第二年,他向文震孟寫信,表達了對文震孟的贊揚、理解與同情,或許這也是其未在崇禎六年(1633)同馬世奇一道勸阻文震孟南下的原因所在:
恭惟老年臺老先生初膺特簡之時,海內(nèi)無不延頸而望太平,不數(shù)日間,而中官之撤,賢良之舉,廟堂種種美政,史不勝書,且圣明避殿戒膳,黨競舜業(yè),此皆老年臺密勿贊褒之功,真足以灼耀千古,始知真儒之作用,其允副人望也。如此者人情險厄,貌面戈矛,致老年臺鴻施未竟,國體稍虧,豈天果未欲平治天下乎?尤可異者,此時政何等關(guān)系,而言路諸君不特面折廷諍之,希間即隱諷微刺,亦遂寥寥,豈人心士氣一至此哉?可為長嘆息也![16]
祁彪佳而后又在信中描寫了里居之樂,但這種樂趣并未緩解其對時局的擔(dān)憂:
今得息影山林,覺于讀書明農(nóng),頗有余適,但流氣猖獗,漸向江南,誠慮山林中亦無一片安穩(wěn)之地耳。[17]
在入仕與出仕矛盾心態(tài)的交織下,祁彪佳還是未能抵住朝廷的反復(fù)催促。崇禎十五年(1642)六月,祁彪佳出山,此時的明廷已風(fēng)雨飄搖。崇禎十六年(1643)使再次南歸,回到山陰老家。崇禎十七年(1644)三月十九日,李自成(1606—1645)攻破北京,崇禎自縊于煤山,馬世奇得知后,自縊殉國。
此時的祁彪佳正準備赴任南京,三月二十六日途徑吳門,他僅僅聽說李自成犯京,對明朝覆滅的消息一無所知。同行人員勸其稱病觀望,祁彪佳毅然決然地說:“時危則君臣之義愈切,引病不在此時!”[18]到達南京后,崇禎自縊,明朝滅亡的消息襲來,祁彪佳北望京師,慟哭流涕。在弘光朝短暫為官后,祁彪佳辭歸故里,并誓言不再出仕。而后清軍前來聘請其入朝為官,祁彪佳堅決不仕。
南明弘光元年,公元1645年閏六月初六,祁彪佳自沉于寓山園梅花閣前水池,壯烈殉國,享年43歲。
他在自沉前寫給叔父祁承勛和嬸母的書信中寫道:
吾家累代簪纓,今有侄殉節(jié),不為祖宗之辱。此叔父、嬸母可以為喜也已。
對于國破家亡,馬世奇與祁彪佳心中或許早已有過預(yù)料?!掇钠逄分校R世奇面對黨同伐異的局面曾悲涼地感嘆:
君臣朋友之道至此,不復(fù)可言。奈何、奈何!
故而在信札的開頭就無意中流露出了“長林豐草,真覺撩人,保得腐儒蔬糲本色,盡堪自快,更嗤昔賢莼鱸為奢愿矣”的隱居心態(tài)。
而祁彪佳在精心構(gòu)筑的寓山園中研讀《周易》時就已對“盈虛消息之道”有所體悟,由此對寓山園的存亡表現(xiàn)出了超然物外的通達:
成毀之?dāng)?shù),天地不免。卻怪李文饒朱崖被譴,尚諄諄于守護平泉,獨不思金谷、華林,都安在耶![19]
即使對悲劇早有預(yù)料,他們也從未心生背叛而另謀他路,而是在舍生取義中獲得了精神上的完滿。
結(jié)語
《明史》中記載,在甲申之變之前,馬世奇“務(wù)引大義,非公事不以告”[20]。崇禎十一年(1638)他在“分諭諸藩”,前往山東、湖廣、江西諸王府時廉潔奉公,在向皇帝進諫討伐闖、獻二賊時他慷慨陳詞,最終在甲申之變后從容就義,其背后復(fù)雜的心理活動并未被充分刻畫?!睹魇贰分袑ζ畋爰训乃茉焱瑯尤绱?。他年少時就“剖決精明”,崇禎四年(1631)擔(dān)任御史后“疏陳賞罰之要言”,處理宜興民變時“捕治如法”,說服高杰時“披肝膈,勉以患義,共獎王室”[21]。文末雖對祁彪佳的“遭時不造”扼腕嘆息,但關(guān)于其心理活動也無甚記載。通過對《弈棋帖》以及相關(guān)資料進行研究,明末馬世奇、祁彪佳等士人身陷黨爭的身心俱疲、回天無力的無奈以及想要隱居不仕的心態(tài)都清晰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這也啟示我們對信札的考證將有助于我們更為立體深入地理解晚明士人的心理活動,從而加深對正史記載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