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祖信仰是中國沿海地區(qū)傳統(tǒng)民間重要的信仰之一。媽祖信仰隨海路運輸而興起,發(fā)展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起初媽祖僅是福建湄洲島的地方性女神,隨著中國古代航運事業(yè)的發(fā)展,媽祖信仰與習俗從福建傳播到中國濱海沿河的廣大地域,媽祖逐漸演化為全國性女神,媽祖信仰與習俗也隨著傳播不斷增加新的地方性內容,由此形成內涵豐富的媽祖文化。
天津,瀕臨渤海,“地當九河津要”,其發(fā)展始終與水運密切相關。元朝海上漕運興起,天津則是重要中轉站。元泰定三年(1326年),為了祈求海神天后的庇佑,確保出行平安,皇帝下令在天津海河三岔河口碼頭附近修建天后宮,供民眾敬奉和祭祀。天津有俗諺云:“先有天后宮,后有天津城”,媽祖信仰隨漕運在津沽大地上生根發(fā)芽。元朝的漕運,帶動了天津的繁榮,于是天津由一個兵寨發(fā)展成沿海小鎮(zhèn),而與漕運緊密相連的媽祖信仰也因此在津沽一帶得以發(fā)展。
天津媽祖文化研究現狀
天津媽祖文化的研究主要涵蓋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關于媽祖文化的專門論述。其包括史料、著作和論文等多個層面。在史料方面,代表性的文獻有《皇會論》和《天津皇會考紀》;在著作方面,有《天津文化通覽·天后宮寫真》《媽祖文化藝術研究》《媽祖文化研究》和《天津皇會》等;在論文方面,涵蓋了諸如《三津福主四海同光——天津天后宮的地域性傳統(tǒng)》《媽祖信仰在河北省及京津地區(qū)的傳播》《海神天后信仰在天津之變化及衰落原因再分析》《媽祖信仰與地方社會秩序的建構——以天津皇會為中心的考察》等從不同角度深入探討天津媽祖文化的研究成果。這些論述奠定了媽祖文化研究的系統(tǒng)性基礎。
第二,關于媽祖文化在天津傳播的研究。這一方向的研究聚焦媽祖文化從福建傳播至天津的具體路徑和影響。《媽祖信仰在河北省及京津地區(qū)的傳播》一文指出,元明兩朝的運輸路線和軍事部署的差異,直接影響了媽祖文化的傳播范圍。元代媽祖信仰的范圍相對集中,明代的信仰范圍則隨著時代發(fā)展明顯擴大。同時,關于媽祖信仰是否衰落的問題,《海神媽祖信仰在天津之變化及衰落原因再分析》一文詳細論述了天津社會經濟結構變化對媽祖文化的影響,認為這是導致媽祖信仰衰退和信徒數量減少的主要因素。此外,《天津近代城市文化轉型時期媽祖文化的特點》研究了天津城市化和經濟文化轉型對媽祖信仰的深遠影響,指出以媽祖文化為核心的“碼頭文化板塊”逐步與“租界文化板塊”融合,形成新的文化生態(tài)。同時,《信仰群體的力量——以天津天后宮信仰建構為例》運用布迪厄的“場域——慣習”理論,探討了天津媽祖文化的地方特色。研究表明,信仰群體在無意識的日常實踐中構建并強化了文化規(guī)則,這種“慣習”推動了媽祖文化的本土化和多樣化。然而,當“慣習”改變時,媽祖信仰的功能和地位也隨之削弱。
第三,關于元代漕運政策與媽祖信仰的關系的研究。這一方面的研究相對較少,但具有重要意義。王海冬在《元代海上漕運與媽祖信仰的發(fā)展》中指出,蒙古統(tǒng)治者在推動媽祖文化傳播方面發(fā)揮了關鍵作用。從成吉思汗到忽必烈,他們堅持舉行祭山、祭水、祭樹和祭火等傳統(tǒng)儀式,體現了其原始性與開放性的信仰特質,這種多樣化的宗教文化也為媽祖信仰的傳播提供了基礎。元朝對媽祖文化的支持政策,如敕封媽祖神位等,成為促進媽祖信仰由南向北傳播的重要動力,進一步推動了天津地區(qū)媽祖文化的興盛。
元朝政府在直沽地區(qū)發(fā)展漕運
據《元史》記載,元代初通海道漕運,直沽成為連接海上運輸與京城的重要節(jié)點。文獻中提道:“初通海道漕運,抵直沽以達京城,立運糧萬戶三,而以璧與朱清、張瑄為之?!碑敃r的“直沽”,是天津在金代的舊稱。隨著元代海上漕運的興起,直沽的地位不斷提升,其名字頻繁出現在元代文獻中,反映了該地區(qū)在元朝建設中的戰(zhàn)略重要性?!对贰ぐ俟僦尽分忻鞔_記載:“都漕運使司,秩正三品,掌御河上下至直沽、河西務、李二村、通州等處攢運糧科?!边@一記載表明,直沽被正式納入元朝的漕運管理體系,成為運糧和物資集散的重要樞紐。與此同時,漕運的發(fā)展也帶動了直沽的繁榮,鹽業(yè)的興盛進一步提升了其經濟地位。延祐三年(1316年),元朝政府將直沽更名為“海津鎮(zhèn)”,以彰顯其在漕運體系中的核心地位。
漕運的發(fā)展促進媽祖文化的傳播
元代漕運的繁榮不僅促進了天津地區(qū)的經濟發(fā)展,也為媽祖文化的傳播提供了重要契機。作為南北交通的重要樞紐,天津因漕運而逐漸成為連接南方與京城的核心節(jié)點。南方地區(qū)盛行的媽祖信仰,伴隨著漕運的繁忙和人口流動,逐步融入天津的社會文化中。元朝統(tǒng)治者高度重視漕運體系的穩(wěn)定和順暢,而媽祖作為航海者的守護神,其信仰在這一背景下得到了朝廷的認可和支持。至元十五年(1278年),忽必烈敕封媽祖為“護國明著靈惠協正善慶顯濟天妃”,敕封規(guī)格甚至超越了宋代,標志著媽祖信仰從民間信仰轉變?yōu)楣俜秸J可的信仰。天津作為漕運中轉地,自然成為媽祖信仰傳播和實踐的關鍵場所。天津天后宮的建立正是這一文化傳播的直接體現。與閩南地區(qū)普遍由民間自發(fā)建造的媽祖廟宇不同,天津天后宮是由元代朝廷敕建的,并定期派遣使臣前來祭祀,體現了官方對媽祖信仰的重視?!对贰分卸啻斡涊d了漕糧運達直沽后,朝廷派遣使者祭祀天妃的習俗。這不僅增強了漕運人員對媽祖的信仰,也使天津成為北方地區(qū)媽祖文化的重要傳播中心。
媽祖信仰中的漕運文化——以天津為例
天津市天后宮(娘娘廟)位于天津市南開區(qū)古文化街中心,以天后宮正殿為主的古建筑群有七百多年歷史。不僅信仰者紛紛到此虔誠地向媽祖娘娘敬香,而且各地的旅客也紛紛前來瞻仰。
在天后宮的發(fā)展歷程中,各類神像和神殿被逐步增設。這些神祇的供奉,涵蓋了天津社會各階層、各領域人們的不同祈愿需求,從而使天后宮香火持續(xù)旺盛,成為信眾膜拜的重要場所。
天津天后宮懸掛小船模型的傳統(tǒng),源于一段流傳已久的民間故事。據一位長期居住在天津的教師李女士回憶,很久以前,一位南方的古董商攜帶大量珍貴古玩北上天津進行交易。途中,他的船隊遭遇狂風巨浪,許多船只傾覆。驚恐萬分的古董商跪地祈求海神娘娘保佑,并許愿若能平安抵達,必定修廟還愿。此時,一位身穿紅衣的女子從海面騰空而起,張開雙臂,瞬間平息了洶涌的波濤,船隊得以安然無恙。
古董商抵達直沽后,為履行承諾,前往天津天后宮焚香叩拜,感謝娘娘的庇佑。但心疼財物的他,選擇委托工匠仿制了一艘木船模型,獻于天后宮,象征將整船的財富奉獻給海神娘娘。此后,這一故事在商人和船夫間廣為流傳,他們紛紛效仿,每次平安抵津后,便按照自家船只的樣式制作小船模型,帶至天后宮還愿。
另一種說法認為,這一習俗源于古代的航海傳統(tǒng)。在新船下水時,船主會制作一艘模型供奉于天后宮,祈求護航女神保佑航行安全。倘若航途中發(fā)生意外,船模便可作為替身,為真正的船只免災消難。
皇會的出現:漕運國策與媽祖信仰交融的頂峰
皇會,最早被稱為“娘娘會”“天后圣會”或“天后會”,據傳源于清康熙四年。當時,康熙皇帝將媽祖納入國家祭祀體系,將其列為“春秋諭祭”之神,并給予“天后”的崇高封號,由此媽祖信仰從地方傳統(tǒng)躍升為全國性的官方祭典。同時,這一封號也象征著媽祖信仰在宗教文化中的至高地位,推動了祭典活動的蓬勃發(fā)展。
傳說中,康熙和乾隆皇帝曾多次巡幸天津,不僅為當地媽祖文化的傳播注入了動力,也使皇會逐漸演變?yōu)橐豁椉婢呙袼着c皇家氣象的盛大慶典。當地的官員非常重視接待和歡送他們的儀式,同時也引起了當時的鹽商、錢商、糧商等財閥的關注,他們紛紛舉行各種活動,以慶祝天后的誕辰。當地政府舉辦盛大的歡迎儀式時,傳統(tǒng)社團,如老會、圣會,積極參加官府的歡迎儀式,并擔任禮賓的角色。因為皇帝巡幸津地的時間不固定,且大多完全憑興致而定,為了不耽誤接駕、送駕工作,這些老會、圣會便經常組織演練,這些歌舞表演不僅包含傳統(tǒng)的內容,還包括歡迎皇帝的活動。清康熙三十年(1691年),皇會達到空前規(guī)模。傳說,康熙皇帝巡幸天津期間,特意前往天后宮謁拜天后。為表達對天后的敬意,當地百姓組織了多種民間戲劇與表演,以此作為獻禮。與此同時,這些表演也被用來取悅皇帝,逐漸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儀式文化。由于這一慶典兼具皇帝巡幸與媽祖祭祀的雙重意義,民間遂將其稱為“皇會”,并延續(xù)至今,成為天津文化的重要象征。
媽祖文化源遠流長,它不僅僅是福建莆田湄洲嶼的宗教信仰,而且也受到了海洋文化的影響,它以祈求航行安全為目的,并且在不斷傳播演變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獨特的天津媽祖文化。這在《天津天后宮行會圖》中有所表現。
當媽祖信仰最初傳入天津時,它的功能相對單一,僅作為漕運船工和商人們的守護神,保佑航行平安。然而,隨著天津城市的興起和人口的增加,媽祖的角色逐漸發(fā)生轉變。她的信仰融合了碧霞元君的地域文化特質,職能從單純的航運保護擴展到求子祈福、祛病除災以及懲惡揚善等多個方面,滲透民眾的日常生活,成為地方社會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天津天后宮匯聚了眾多神靈,構成了別具一格的信仰景觀,其數量之多令人贊嘆。這種多神崇拜既是中國傳統(tǒng)宗教文化的反映,也是天津天后宮對不同社會群體信仰需求的回應與適應的結果。這種豐富的神靈體系,使天后宮成為天津民眾心目中的精神中心。
天津獨特的媽祖文化得以形成,與漕運的高風險、百姓對平安的強烈期盼以及政府的積極推動息息相關。當漕船抵達天津時,官員會舉行隆重的祭祀儀式以示感恩,船工則虔誠地祈禱娘娘的庇護,商販趁此良機忙于交易,直沽河兩岸一片熱鬧非凡。天后宮的建立不僅影響了天津人的日常生活,更讓媽祖文化成為連接人心的重要紐帶。
(作者單位:廣東技術師范大學 民族學院)